人民樂於看見一個一往情深,不好財物婦女,寬厚正直的新的統治者。
甘甜明白了。
就因爲明白了,所以才知道,自己根本走不成了——琅邪王絕不會讓離婚這事情,沖淡他的良好的形象。
她乾脆雙手攤開,成八字形躺在牀上。
管她呢!
誰在乎好不好看呢?只要舒服就成了。
琅邪王要如何想法,是他家的事情。
反正這個男人要裝就讓他裝逼吧。
緊緊閉着眼睛,眼前卻亮晃晃的。
琅邪王提着紗燈,照在她的臉上。
甘甜依舊沉住氣,不理睬他。
“甘甜,你瘦了很多,眼眶深陷,眼圈很黑,顴骨都陷下去了……連嘴脣都薄了……女人的嘴脣太薄了很難看,就像一個薄情寡義的刻薄相……而且,你的頭髮也乾枯了,真難看……臉也曬黑了……對了,你長雀斑了……”
他自言自語:“是不是沒有塗脂抹粉的緣故??是不是女人卸妝之後,都是這麼難看?這還是我第一次目睹女人的真面目……可真不咋的……”
甘甜再也忍不住了。
幾乎蹦起來。
狠狠一掌就把他掀開。
這個該死的傢伙,有這麼損人的麼?
就不想想,自己被當做人質關押那麼久,而且逃亡了這麼久,每天風餐露宿,飢寒交迫。別說一般女人,就算是西施娘娘,也得變成黃臉婆。
他還好意思說!!!
這一掌可真不輕。
琅邪王就算是早有準備,也身子歪斜,手裡的紗燈幾乎被飛出去了。
這個女人,簡直是力大如牛。
他哎喲一聲,又忍不住笑起來。
“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
看看,這年頭,說實話也這麼艱難。
“甘甜,我就說點實話,你也範不着這樣吧?”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我當然沒有你家裡的妻妾那麼養尊處優!!我沒那個命!所以,好不好看,都和你無關。”
琅邪王臉上的笑容淡去了,忽然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甘甜重重地倒下去,又面向牆躺着,背對着他。
許久,他才沉聲道:“這次我們回薊州城後,無論怎樣,你都不要出來了。”
她冷笑一聲。
“甘甜,我決定了。這次回去後,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要你再出來了。直到我們打下天下,你纔跟我回京城。”
“我還以爲你一輩子都不離開薊州城,乾脆定都薊州城算了。”
他眼前忽然一亮:“這有何不可?現在的京城,雖然富饒繁華,但是偏安江南一隅,六朝金粉,靡靡之風,沒有一絲一毫的振作氣象。如果定都薊州城,則是把國防前線直接搬到了邊境上,大兵壓境,匈奴等人也再也不敢擾攘……”
甘甜本是諷刺他,卻聽他說出這番大道理。看來,這個野心家,連都城都徹底想好了??
她打了個哈欠,不回答了。
隨便他想怎樣就怎樣。
“喂,甘甜,你怎麼不發表一點意見?好歹你也是未來的皇后……”
甘甜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真不知道,琅邪王竟然是這麼羅嗦的一個人。
“王爺,你幾何時變成一個八婆了?”
“八婆?”
他興致勃勃:“甘甜,那是你不瞭解我。如果你瞭解我之後,你會發現,我是一個非常親切,非常和藹的人……”
甘甜幾乎要抓狂了。
深呼吸。
提醒自己淡定!淡定!
就當是瘋狗在叫嚷好了。
睡覺。
她打定主意,無論他講什麼,她只是不理睬了。
閉着眼睛,聽見椅子的響動。
那把椅子,被搬到了她的牀前。
琅邪王坐在牀頭,神情十分悠然。
“甘甜,我給你講過素女的故事,你還記得吧?素女這個人……她以前很喜歡坐在我身邊……跟我同坐一張椅子上。以前,我從未和任何人一起坐過,總認爲一張椅子坐兩個人肯定會被擠死。但是,真正坐在一起,才發現,這樣坐其實很舒服……甘甜,你要不要也試試?”
“王爺,我沒心思聽你的香豔往事……”
“不香豔!這個故事一點也不香豔!!”
當然不香豔!不但如此,還很血腥。
往事如風,一幕一幕。
他淡淡的:“我認識素女那麼久,幾乎朝夕相處,可是,我居然連和她真正親密過都沒有,甘甜,你知道這是爲什麼?”
不答。
琅邪王也沉默了許久。
就像她設下的陷阱,逼迫他發下的毒誓——任何時候,都在防備着他——
是白癡的時候,她會擺出那樣可憐的樣子。
是精明的機械工程師的時候,她會一步一個陷阱。
時而妖豔,時而白癡;
時而冷漠,時而熱烈。
以至於,他根本不能知道,這樣的一個女人,到底是什麼。
素女?甘甜?
她從來都沒有承認過她的身份,無論他怎樣追問,怎樣旁敲側擊,都無濟於事。
“那時候,我總覺得素女是一個白癡一樣的傻孩子,天真無邪,童趣可愛,我真不忍心傷害她……可是……”
人生,最怕的就是可是二字。
無論前面做了多少情深意重的鋪墊,一面臨“可是”二字,便意味着推翻一切。
“我那時候,被皇太子嚴密的監視,幾乎每一天都有可能遇到他派出的殺手。在回到京城之前,我已經遭遇過幾次。所以,不得不提高警惕……偏偏素女來得那麼可疑,我一直以爲,她是皇太子的人……”
在他猜忌最深的時候,她出現在他的生活裡。
就像去自動送死的小白兔。
“所以,那時候,我對她沒有留情……可是,後來我非常後悔……”
他沒有再說下去,甘甜也沒有再問。
那時候,他也困了。
甘甜的呼吸聲也變得那麼均勻——她已經睡着了。
睡覺的時候,還是那樣,蜷縮着身子,朝着一個地方。
人,是不是隻有睡着了,纔不會撒謊和防備?
沿途接收一些歸順的軍隊,這一路下來,中秋已過。
這一年,北方的冬天來得特別早。還不到十月,就陰雨連綿,氣溫驟降,看樣子,不久後就要下雪了。
大軍在永平停下來。
薊州城,已經遙遙在望。
一路上,二人恢復了之前的關係,不鹹不淡,彼此都提防着彼此,尤其是甘甜,她盡力避開單獨和琅邪王相處,實在是不得已的時候,就睡覺或者沉默。
但是,她也盡力在一衆屬下面前表現得賢良淑德,因爲隨軍有許多家眷,她的責任之一,則是要安撫這些女眷和孩子麼。
別以爲這個工作簡單,那麼龐大的一支隊伍,只要他們的家屬全部在薊州城內外落地生根了,那些將領纔會真正死心塌地,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爲琅邪王賣命。
換而言之,家屬在薊州城了,他們也就沒有任何退路了。
除了拼死一戰,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一個王妃該盡的責任,她也都盡到了。可以說,除了陳玄虎之外,沒有任何人對王妃的行爲有任何質疑。
所幸琅邪王也實在是繁忙,再也沒有心思和任何女人卿卿我我。
這一日,探子飛報,朝廷派大將軍李金龍率領30萬人馬北上阻擊琅邪王。
因爲敵我差距實在是懸殊太甚,那一萬匈奴僱傭軍不敢和敵人面對面,早已聞風撤退。
琅邪王匯聚了自己的五萬人馬,兵分兩路迎戰李金龍。
當晚的軍事會議開得很晚。
不但是各位將領,就連躲在簾子後面偷聽的甘甜,手心裡也捏了一把冷汗。
以前都是小規模的戰爭,無論是暗殺還是劫祭臺,都不過是幾千人馬的小打小鬧。可這一次,是30萬大軍對5萬人。
看來,恆文帝已經下了必殺絕技,想盡早速戰速決,不給琅邪王留下任何苟延殘喘,東山再起的機會。只要此戰勝利,那些觀望的將領們,就會立即失去投降的準備。
周向海首先發難:“奶奶個熊,李金龍的三十萬大軍,別人害怕,我可不害怕。我知道李金龍的底細,他打仗不怎樣,只是憑藉他是司馬皇后的舅舅這層關係,才做了大將軍。我認爲,不足爲懼。王爺,你就下令,俺老周做個先鋒,去把這廝斬了。只要不是鐵將軍,俺就不怕……”他對鐵將軍心存懼怕,所以只要不是,就敢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