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的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良久,良久。
夏原吉走了。
他終於還是沒有現身。
他是古人,他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男人,在第一個破了自己老婆的男人面前,是一輩子的戰敗者。而且,他們根本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機會,也沒有任何能夠打贏的局面。
什麼事情都能翻身,只有這一件不行。、
他在他面前,永遠低人一等。
除非琅邪王死了。
但是,琅邪王活着。
她深深地明白,只要琅邪王一天還活着,夏原吉就一日過不了他自己那一關。所以,他纔會處心積慮要殺掉琅邪王。
只可惜,一再地功敗垂成。
而她,居然沒有幫他。
爲什麼不能幫他呢??
她疲憊得不想去思考原因——
如果,他需要自己幫他殺了那個男人才要自己……
如果,他需要——
天地造化,豈不可笑???
就算勉強在一起了,心底也是一個永遠的疤痕。
甘甜並不介意。
她早已料到。
她覺得疲憊了,不想再去算計任何人,提防任何一個人了。在這一場可笑的政治聯姻裡,她不能說一無所獲,至少,她從內務府裡偷了許多珠寶出來,至少得到了那個可以補充能量的鳳凰寶石的圈子。
這便是冥冥之中,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最大的收穫吧。
她還能奢求什麼??
整裝待發。
走得幾步,就一陣頭暈目眩。
她穩穩身子,看到路邊一叢紅色的漿果。那是一種野莓子,已經成熟了,有無數的蚊蟲叮咬在上面,黑乎乎的,甜美多汁。
她顧不得衛生不衛生,一揮手,把蚊蟲趕走,自己摘了一大把,狼吞虎嚥。
果然是吃飽了才比較有力氣。
她忘記自己自從見過夏原吉之後,就再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沒有胃口,沒有心思,也不覺得飢餓。
時間都是渾渾噩噩的。
她吃了兩把草莓子,才擦着黑乎乎的汁水,嘴巴上,臉上,都是草莓子黑紅黑紅的印跡。
但是,她不在意。
往前走,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地了。
“甘甜,甘甜……”
一個人奔來,聲音如牛一般喘息。
是琅邪王。
他頭髮散亂,疲憊不堪,氣喘吁吁。
在他身後不遠處,一隊御林軍正分散了尋找。每一處地方都沒有放過,夏原吉,他一定不會走得太遠。
不知道是在搜捕她還是搜捕夏原吉。
她是誘餌,她出現的地方,夏原吉必然來——只可惜,琅邪王這一次失算了。
甘甜驀然回頭,發動機對準他。
“琅邪王,你失算了,我沒見過夏原吉。他不在這裡……”
“我找你!”
她笑起來:“琅邪王,我就知道,你是在裝睡。不過……別過來……我認得你,我手裡的傢伙卻認不得你……”
琅邪王的眼睛裡血絲更濃郁了,就像是一頭紅彤彤的殺人魔。
“甘甜,你要走了?”
“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
“天涯海角,老子想去哪裡就去那裡。”
琅邪王瞪着她,像看着一個怪物。
“你不許走!!!”
她若無其事地一笑。
很隨意地揮了揮發動機。
“上天入地,無人再能阻擋我!”
“!!!!”
兩個人的目光,死死對着,就如一對仇人——也許,他們本來就是天大的仇人。偶爾的恩愛情義,有時候只是一種假象。
“你們圍捕夏原吉可有結果?”
“我在找你。……甘甜……我只是找你……”
他忽然紅了臉,囁嚅:“當然,順道也追一追夏原吉……”
順道。
她笑起來。
琅邪王有時候真的是一個實誠人,老實得可愛。
只是,他們沒搜捕到。
居然找不到人。
諾大皇宮,讓夏原吉一個人單槍匹馬地殺進來,來來去去,瀟灑自如,真正的如無人之境,而琅邪王的頭都差點不掛在脖子上了。想起來,還真是一件值得丟臉的事情。
她好奇,琅邪王,居然不四處去追殺夏原吉這個心腹大患,先來對付自己幹什麼??連主次都分不清楚了???
難道他真的以爲夏原吉會笨蛋得這個時候愛美人不愛性命?此時跟着甘甜,誰都知道是死路一條,他也太低估夏原吉了。
“甘甜,你不許走。”
“我要走,天王老子也留不住!!!”
……
琅邪王聽見她聲音裡面的殺氣,霸氣和傲氣——此時此刻,她手裡拿着發動機,對準他,那麼肆無忌憚的,那麼囂張的一張臉,再也不是昔日的示弱和疲軟了。
他狠狠瞪着她。
她輕描淡寫,拍拍包袱:“琅邪王,你看看清楚,我沒有帶走你任何的東西。金銀財寶,我無一取用。內務府的鑰匙,我本人的私蓄,都在坤寧宮的儲藏室裡……再者,我不會再透露你任何的機密……”
她頓了頓,“甚至於,我的離去,威脅不到你任何的江山社稷。因爲,我不是恆文帝……你看,我走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半點的壞處……”
“甘甜,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爲何急匆匆逃跑?你是惱羞成怒……”
“!!!!!!”
“夏原吉混在你身邊,我一直都有預料到,但是,我沒猜測到是誰……我沒想到他扮成了一個女人……而且毫無破綻……不過,在第三次見到小蒙,也就是你吹笛子的那天,我就開始懷疑她了……”
她是那麼涼薄的一個女人,等閒不會跟任何人親近,更不會有事沒事跟宮女們來個什麼親密無間,親密合作。如果不是他起了一絲懷疑,那麼,當天根本不可能那麼恰好就避開了夏原吉的刺殺!!!
“!!!!!!!!”
“現在你害怕我找你算賬了?害怕在別的妃嬪中擡不起頭了?就像段雪梅罵你的,勾結外人,謀害親夫……”
“!!!!”
琅邪王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容,當然不僅僅是這樣。他完全知道,不是這樣。像甘甜這樣的女人,何懼於別的女人嘲諷自己???
“是他不要你吧??夏原吉,他不可能再要你了。我知道……是他得知你不再是他的女人了……你永遠不可能成爲他的女人了,所以才放火殺人……冒這麼大的險,他值得嗎??”
“閉嘴!!”
他冷笑一聲:“我說中你的心事了??他夏原吉沒有機會了,所以惱羞成怒……憤而鋌而走險……我真沒料到,他原來也是這麼一個不理智不冷靜之人……”
甘甜心如刀割。
就因爲不理智,不冷靜,所以,夏原吉纔是真心的——那是夏原吉唯一的一次真性情流露……他等了那麼久,江山社稷,完美理想,完美的女人,生下的繼承人……
怎麼可能允許一個***的女人,體內有其他男人液體的女人,成爲他一輩子朝朝暮暮的枕邊人??更甚於爲他生兒育女??
她聽得琅邪王的大笑,得意地如一個魔鬼。
“你甘甜,因爲***給我了,又被他發現了,所以,你也惱羞成怒……怎麼,難道你還希望他毫不芥蒂,像從前你玉潔冰清時候那樣對待你?”
她的臉色鐵青:“閉嘴……你給我閉嘴……”
他踏進一步。
大手大腳,牛高馬大,如果他伸出大掌,抓捕一個女人,綽綽有餘。
甘甜後退一步。
忽然扣動按鈕。
琅邪王的面前本是一顆千年的古樹,紋理清楚,質地堅硬。
這時候,忽然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的身子一震。
原來,古樹的一根粗大的枝丫已經掉了下去,重重地壓下去,把地面砸出老大的一個坑來。
頓時間,鴉雀驚飛。
四周,一片死寂。
甘甜揚了揚手,淡淡的。
“琅邪王,不要試圖阻止我。你的身軀,不會比這棵樹更加堅硬。”
那斷了半截的大樹枝,傷痕處,如刀雕斧刻。
但是,這世界上無論多麼鋒利的斧頭,都沒法把一塊大樹一刀就切割成這樣的齊整,簡直比一張紙的鋒刃更加的可怕。
琅邪王死死地盯着橫切面。
那根樹枝——其實單獨就是一棵大樹,碗口般大小。
如果稍微砸偏了一點,二人都會被砸死砸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