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下去,面如金紙。
甘甜也倒下去。
剛吃過的一把野莓子,無濟於事。
她彷彿餓得慌。
四肢痠軟。
兩個人都倒在地上。唯一的區別是,她睜大眼睛,他幾乎暈過去了。但是,她的內耗,比他甚至更嚴重得多,壓根就沒法再站起來了。是心力耗盡了。
身後,傳來侍衛們的呼叫。
“陛下……陛下……”
“快來人……陛下暈過去了……”
“陛下受傷了……天啦……”
“天啦,天啦……怎麼皇后娘娘也在這裡?”
“他們都受傷了……快,快來人……趕緊把陛下和皇后送回去……”
…………
坤寧宮,亂成一團。
御醫們熙熙攘攘,來來去去。沒有人知道,爲何陛下和皇后都暈倒在荒郊野外了。堂堂天子,怎麼可能在野外昏倒?但是,沒有人敢問,更不敢猜測爲何皇后娘娘一介女流,也跑出去那麼遠的距離暈倒……
皇宮的秘密,總是很少有人敢打聽得……
琅邪大帝坐在牀上,手腕上吊着紗布。
御醫們戰戰兢兢,唯獨他一個人笑容滿面。
牀上躺着一個女人,嘴脣緊緊地閉着,憔悴得不成樣子。
“皇后,她怎樣了?”
“回陛下,娘娘無大礙……她只是累極了,只要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御醫診脈,隔着簾子。
琅邪王心底充滿了期待。
“娘娘的脈息……”
“娘娘的脈息平穩,沒什麼病症……”
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他多麼希望,御醫說出來的是“喜脈”二字啊。只可惜,這種事情,強求不得。但是,這絲毫無損於他的興奮,這一夜,他都很興奮,自己也不知道高興個什麼勁兒。
“今晚參與診治的御醫,每人賞賜100兩銀子。”
一百兩?
太多了吧?
以前陛下的出手都是五兩-十兩之類的……皇宮裡人多,不是讀小說,如果皇帝動輒說上次一千兩,一萬兩,那不消得一個月,內庫就空了……
皇帝並不都是敗家子。
但是,今天這麼多人,每人一百兩啊,大哥。
皇帝受什麼刺激了??
他老人家還受了重傷啊。
從未見過受創之人,居然會高興成這樣的。
什麼道理??
不過,有的賞賜,誰還去東問西問,惹是生非??
見好就收,一個個謝主隆恩。
“行。你們吩咐下去,讓御膳房每日準備好補品,每天的量,都必須給朕過目……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御醫們退下去,但是,琅邪王還是叫住了最老的陳郎中。
“娘娘有無喜脈?”
陳大夫面露難色,吞吞吐吐。
“你如實說來。是不是娘娘身子有什麼不好?或者是朕有什麼問題?”
“都不是。陛下和娘娘都身子健康。”
“那是什麼原因?”
“老臣懷疑娘娘私自用了一種避孕藥劑……”
琅邪王皺着眉頭,宮裡戒備森嚴,她怎會做到???
而且,自己從未見她服用過任何藥物啊。
事實上,他絲毫也不知道,甘甜採用的是最最古老的避孕方法。當時不可能有套子,也不會有毓婷、媽富隆等藥物……但是,古人自然有古人的妙方。
在一張有着3500年曆史的埃及紙草上,就用埃及象形文字寫着一個古老的避孕處方。該處方稱,用阿拉伯樹膠、椰子和蜂蜜浸溼的羊毛綿球植入女性體內,就能夠防止懷孕。儘管這個處方是如此古老,但實驗證明它非常有效。因爲阿拉伯樹膠中含有乳酸,這是一種自然界的殺精劑。
甘甜曾經看過這個秘方,這些東西,在皇宮裡都不能找到,所以,她使用了這個最最原始又最最安全的東西。
琅邪王直到現在,都一直不知道,還一直盼着她生下孩子。
大夫緊張地看着皇帝大人,生怕這一秘密說出來了就交代不過去了。皇后醒來,追究如何辦?
卻不料,琅邪王居然一臉平靜,溫和地讓他出去了。
也罷,日後檢查再嚴格點就行了。
四周一片死寂。
又是一個晨曦了。
這時候,他才覺得疲倦和疼痛。
傷口很深,包紮着也覺得疼痛入骨。
但是,也快——一種極其強大的快慰。
彷彿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戰役。
這是一場真正的較量。
是他和夏原吉的愛情較量。
他想,自己贏了。
那麼艱苦,終於贏得了這一局。
他坐在牀邊,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亂糟糟的頭髮,看到她的眼窩都深深地陷落下去了。發動機就放在她的身邊。是他放在她的身邊的,等她一睜開眼睛,就會看到這個東西,看到這個威力無窮的夥伴——他見識過了,才明白。
這時候,他才深深地理解這個東西對於她的重要意義——那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的安全感,是她在這個天地之間行走的秘密武器——
只是,當最緊張的時候,她並未殺他。
她只是威懾。
但是,何必威懾一個對你真心誠意的男人呢??
他無限喜悅,低頭下去,親吻她有些乾澀的嘴脣。
這樣的女人,他真是想不到的該死的琢磨不透的,就如一個謎團……這一切,終於真相大白的時候,何苦還能放手??
“甘甜……你想,我怎會放你走??你走了,我又不能違背自己的誓言……你瞧瞧我,多可憐啊,自從***給你之後,又不能再找別的女人……我不想變成陽痿啊……你還是可憐可憐我,再也不要惹是生非了,好好地做我的皇后,生三個兒五個女,這一輩子,我們就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她依舊緊緊地閉着眼睛,一點也不在意他在說什麼。
迷迷糊糊裡,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充滿了一種疲倦的困惑和渺茫的痛楚。
就如那些被深海的巨浪,強烈的海嘯攔腰斬斷的亞洲象,嘴裡還含着青草,還在咀嚼,一下就被風浪甩到了一萬米以上的高空,重重地落下來,從此,成爲活化石,被迅速地凍結……
每個人,其實最後都不過是一個可憐兮兮的三葉蟲而已。
還有什麼值得爭論和較真的???
她在稀奇古怪的夢幻裡,浮浮沉沉,很久很久都清醒不過來。
只是渾身散架一般的難受,比當初生病,受傷,比受到琅邪王威脅暴力的那個夜晚,更加的四肢無力。
那是一種徹徹底底的放鬆和虛無的狀態。
就當自己當初已經隨着太陽公公一起毀滅了一般。
如果是徹底毀滅了,那該多好?
從此,就再也無憂無慮了。
人,費勁心思活着,活着又充滿痛苦。
人生本就是一場悖論。
就算下一場的旅行,但是,又怎能保證一再地充滿樂趣???或許,下一場的旅行裡,自己期望做一個沒有愛恨,沒有性別,沒有任何意識的野人??
男歡女愛,都成爲一種生活方式而已,不需要動用到感情??
“甘甜……你好好休息,什麼也別想,我會處理好一切事情,決不讓你擔憂……你看看你這些日子,都憔悴成什麼樣了?唉……”
他其實,比她更加疲倦。
忽然就進入了漫長的雨季。秋老虎尚未開始,秋雨就纏纏綿綿地下個不停,天氣眨眼之間,就微微一層涼意。
甘甜在牀上躺了很久,整個人病懨懨的,也說不上什麼病,只是疲倦,連下牀都不願意。這時候,前線有什麼消息,作戰情況如何,她已經渾然不知了,也從不過問。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這也避免了其他妃嬪的騷擾,比如多次想蠢蠢欲動前來興師問罪的段雪梅,最終,也灰了心,因爲,那場刺殺事件之後,陛下屁事也不追究,照樣把皇后接回乾清宮呆着,出動全體的御醫替她治病。人家朝朝暮暮,夜夜共寢,外人也說不上什麼話。
宮廷上下都在傳聞,這個惡毒皇后一醒來,怕不知要怎麼整治段貴妃呢,因爲段貴妃在陛下遇刺那天曾經當面質問皇后。
畢竟人家是大老婆,段雪梅是小妾,她也生怕甘甜來整治自己,所以,爲了自身安全,也顧不得再幫琅邪王打抱不平了。
只暗暗地咬牙切齒,一再地憎恨,這宮廷裡,怎麼就多了這麼一號蘇妲己呢?難道天下人就不知道她的醜惡的嘴臉?或者說,她真的有下蠱的本領,把琅邪王迷惑得氣暈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