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也不得不佩服她,生在皇家,誰不曾悲哀度日??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金枝玉葉,可是,連自己的丈夫死了不久,也不敢表露出太多的悲哀,生怕觸怒了當今天子。內心的苦楚,誰又知道呢???
而且,焉知人家不也有孤兒幼子??
“皇后,現在陛下只肯聽你的話。大臣們也好,親戚們也罷,說話終究不如夫婦之間溫順婉轉容易入耳,所以,今後還拜託你多多規勸陛下……他當了皇帝,這也是天意,只要善待親族,不要變成一個暴君,父皇母后在九泉之下,也自當欣慰了……皇后,這都要拜託你了……”
甘甜這時候,連客氣話都不能說了。
還能說什麼呢?
只得客客氣氣地把大公主送走了。
她想找琅邪王理論,可是,理論什麼呢???
而且,那時候琅邪王正在御花園裡逗弄兒子。
圍繞在他身邊的是一羣鶯鶯燕燕,每個人都嬌滴滴的圍繞他,討好他,纔剛有皇后,貴妃……大家還指望着別的封號呢。
只有討好了皇帝,纔會獲得最大限度的好處和利益。
就連段雪梅也不敢露出任何不滿的苗頭,畢竟,貴妃等身,一般人是撈不到的。先就這樣吧,而且,小道消息稱,要不了多久,甘皇后就會被廢掉。
那時候,已經夕陽西下了。
冬日暖陽,但是,沒什麼溫度。
太陽也顯得非常的曖昧和昏暗。
甘甜這一日,都在雲裡霧裡。
她是真沒想到,琅邪王的聖旨來得這麼快。原以爲,皇后等的封賞,最起碼也還有拖延一兩個月,孰料,他竟然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但是,爲什麼要把皇后這個榮譽頭銜安在自己的頭上呢??
給他生了兒子的段雪梅該怎麼辦??
她當然不是因此而感到高興,反而察覺出一種極其可怕的不祥的預感。
皇后的名頭罩上來了,那麼,自己還怎麼脫身????
她的歷史使命就要結束了。原以爲會瀟灑地走掉,隨便一個藉口就行了。殊不料,事到臨頭,計劃趕不上變化。
甘甜遠遠地在樹蔭裡聽着琅邪王的笑聲,小孩子的笑聲,段雪梅的笑聲……就如她之前提出的比蘇妲己還要惡毒的建議:殺掉兒子,搶奪段雪梅的紅寶石戒指……等這樣了,我才做你琅邪王的皇帝。
要對付男人的手段,其實很多。
但是,這也只能暫時性的阻止他的騷擾而已。
更長久的出路,又在哪裡呢?
就像琅邪王這樣,假惺惺的先把一頂大鳳冠給你,你又怎麼辦???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已經落下了。
天空變成了一種金色和黑色鑲嵌的奇異的金邊,仔細地看時,那雲裡霧裡,變幻莫測,一忽兒是飄渺的雲霧飛翔,一忽兒是薄靄流淌的水晶般的小湖……一忽而,這圖形變換更加的離譜,彷彿是羣山纏綿,又彷彿是溪水流淌,更可能是成羣結隊的綿羊游來游去……
甘甜看得久了,那光線已經消退了。
眼睛漲得非常難受。
晚風吹來,冷冷的。
身邊的波斯菊,大麗菊,以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菊花都在慢慢的枯萎了;反而是旁邊已經枯萎的草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小粉紅花在冬日裡開出來。
這樣的小粉紅花,如果不下雪,幾乎要開滿整個冬天。
但是,耐不得雪。
只要一場大雪之後,立即就會全部枯萎。
太過美麗的東西,總是有剋星。
琅邪王遠遠的停下腳步。
那個女人獨自坐在菊花叢裡,抱着膝蓋,看着遠方。
他放緩了腳步,悄無聲息地走過去。
她正在發呆,手裡無意識地旋轉着一個東西。
他伸長脖子,看清楚了,心裡忽然劇烈的跳動——那是一個花戒。用柔軟的青草編織的花戒。但是,草根已經不翠綠透明瞭,而是泛黃的,這也映襯得那朵小粉紅花分外的漂亮。
那樣獨特的戒指。
只有素女纔會編織的戒指。
內心那些久違的情懷——就像一個少年人懵懂的初戀,有朝一日,千里萬里重逢,對面的女人,變得比初戀的時候更加美好更加燦爛誘人,一顰一笑總關情……甚至,她陪他這麼久,千山萬水,風餐露宿,跟他吃過苦受過累,最最危急的時候一起共過患難……如今,就不能共富貴了麼???
他忽然很想衝過去,一把摟住她。
可是,卻只輕輕地咳嗽一聲。
甘甜驀然回頭,手一揚,手裡的花戒已經扔出去在雜草菊花叢裡,無影無蹤了。
琅邪王的目光從菊花叢裡收回來,他想,還真是遺憾,那小小的花戒,居然就這麼看不見了。
可是,她又何必扔掉呢!!
“皇后,冬日天寒,別坐在地上。”
這一聲皇后,讓甘甜真是悚然心驚。
她擡起頭,很困惑的看着他。
“爲什麼一定要這樣?”
他的聲音太溫柔了,眼神也太溫柔了……甘甜有一瞬間覺得這個讓人很陌生,讓人完全看不懂。
這時候,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幾乎是完全無害的,只是眼裡有一抹茫然的困惑。她這樣仰着頭,嘴脣嫣紅,牙齒雪白。
琅邪王幾乎想立即品嚐一下那鮮豔的紅脣。
因爲,這時候,他才自覺自己沒有那麼虧欠她了——牀頭金盡,就不佔姑娘的便宜。
不止是因爲立下的誓言,還因爲那些一樁樁的抱歉。
在給不起珍珠寶石,給不起皇后寶座的時候,他就算怎樣的衝動,也不想白白地將人糟踐。
對於男人來說,很奇怪的是,唯有金錢,唯有權勢,唯有榮華富貴,才能成全得了他們的自尊。
沒有一個窮光蛋會有強大的氣場。
給不起女人承諾,美男子也會面目可憎。
琅邪王深知這一點。
也因此,更加的激動。
尤其是他眼裡那種真誠的樣子,遠遠地超越了他昔日的淡定,彷彿出自內心。、
影帝否?
真影帝??
她一次次的問自己。
真的是影帝?
不然,豈能有這樣的眼神??
就如大公主說的話:“……皇后,其實最瞭解陛下的人應該是你自己……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以至於之前你住在公主府;但是,陛下既然肯以這樣盛大的儀式讓你做皇后,他就算沒有十分的誠意,也足足有幾分的真心!不然,以他的性子,誰能勉強得了他??”
……
也許是這樣吧。
如果純粹是政治聯姻,他冊封皇后的時候,完全可以草率行事,只做給外人看看就是了,根本就犯不着這樣大張旗鼓,親力親爲,一應的準備得那麼細緻認真。
甚至他這樣看着她的眼神。、
甘甜移開目光,不和他對視。
“爲什麼一定要這樣?”
這時候,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幾乎是完全無害的,只是眼裡有一抹茫然的困惑。她這樣仰着頭,嘴脣嫣紅,牙齒雪白。
琅邪王幾乎想立即品嚐一下那鮮豔的紅脣。
但是,他卻強行忍住這樣的衝動,若無其事地在她旁邊坐下去。
旁邊就是小花,粉色的,紅的,黃的,藍的……星星點點,那麼可愛。
琅邪王閒暇之時,罕有這樣風花雪月的情懷,竟然不知道冬天還會開出如此燦爛的花朵。
他扯一根草根拿在手裡,又摘一朵小粉紅花。
一會兒,就繞成一個戒指模樣,然後,把小紅花的花莖插在草戒的縫隙裡,他吹一聲口哨,對自己的大作非常滿意。
“甘甜……好不好看?”
甘甜不看。
他把草戒指遞給她,獻寶一般地拉她的手。
“我給你戴上看看,一定好看……”
她縮回手去。
“甘甜……戴戴看嘛……”
“別拿這些不值錢的玩意兒哄騙我。要來就拿實在的。”
他很委屈:“我知道你喜歡這個。”
她聲音冰冷。
“我喜歡十兩銀子也遠遠勝過這不值錢的東西。”
“你要銀子,內務府有的是。”
“那是你的私房錢,我不敢亂用。”
“我的就是你的。”
她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