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充滿了揶揄的笑容,“是啊,連我都沒想到,關鍵時刻,一個女人,可以狠毒成這樣……甘甜,你比劉邦還毒!!!”
劉邦,她和他一起討論過的。
敵人追上來時,爲了減輕馬車的重量,讓馬跑得更快,讓他自己好順利逃命,他好幾次把馬車上的妻子呂雉和年幼的兒子推下馬車。
每次把呂雉推下去,她又拼命爬上去。
這樣反反覆覆,呂雉也是命大,那樣居然也逃了一命。
夫妻之間,感情到了這樣的地步,還談什麼情分呢???
千百年來,歷史學家也好,普通百姓也罷,都說呂雉是天下第一惡毒婦人。
可是,也不想想,呂雉胸口藏着的那股怨毒之氣,早已讓她***了。所以後來大肆屠殺劉邦的小妾和兒子們,都是可以理解的,對吧?
一個女人,經歷了這些,心理不***,那才反而是不正常得。
甘甜忽然忿忿的,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琅邪王死死盯着她。
儘管已經睡了一夜多,但她眼珠子裡的血絲尚未褪盡,雖然頭臉洗得乾乾淨淨,也換了乾淨的衣服,但是,臉上到處都是細細的血痕,擦傷,也許是被荊棘刮花的,三兩天內都無法消散。
她知道,自己這樣子不會很好看,可是,她完全不在意。
深深地吸一口氣,才轉身,再一次恢復了之前的客客氣氣:“王爺,告辭。”
她的態度那麼堅決。
琅邪王忽然想起素女。
想起她死的時候,那種***到了極點的樣子,還有她額頭上跌下去磕破的鮮血。那麼炎熱的夏天,她躺在石屋子裡,受盡了折磨,人乾枯得不像樣子。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素女。
就像甘甜,這一去,也許一輩子也見不到了。
心底忽然很難受。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難受。
眼看,她就要走出去了。
他忽然伸手,反手,將她抓住,狠狠的。
她的身子被他拉得一陣趔趄,差點跌倒在他的懷裡。
但是,她很快站得筆直,語氣裡也有了怒意:
“王爺……”
“甘甜,你想不合作就不合作?”
“!!!”
“我是和夏盟主簽約的!他一日沒有親自通知我,你就一日不許離開!!!”
“我不需要夏盟主的首肯!他願意,我也要走,不願意,我也要走!我不想幹了!”
他的聲音比冰還冷。
“就算是他通知了,也不能單方面毀約!!!就算你不想幹了,也不行!!!”
人到了我的地盤,就要審時度勢,對吧。
“就算是要休妻,也是我說了算!甘甜,你不能擅作決定。”
她被他狠狠地拉住,呼吸那麼灼熱,聲音那麼急促。就像一條水裡遊弋的蛇,失去了反抗的力道。
“王爺……”
他忽然手一帶,狠狠地將她擁在懷裡,死死地挽住了。
“我害了你一次,你也暗算了我一次,我們扯平了……”
她恍惚。
是啊。
他當初何等的折磨素女,從生到死;
自己如何的暗算他,斷絕他唯一的生路。
大家都一樣的卑鄙——或者說,自己卑鄙的程度,更勝他一籌!!
這算是扯平了嗎?
不!
他還欠自己一次。
做人質這一次。
可是,他爲何不提?
難道不是麼?
顯然,琅邪王並不承認這一點。
就像他從祭祀臺上把她救下之後,從來就沒有過愧疚之色似的。
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耳邊:“甘甜,我狠好奇。你本來就知道我們的關係——政治夫妻,你是這樣說的,政治夫妻,對吧???你明明都知道,也清楚,可爲何對於你這一次的卑劣行爲那麼耿耿於懷???就因爲這樣而不敢面對我??”
合作伙伴,又合作又競爭,這難道不正常麼??
“既然我們都各有所圖,就應該共同完成任務,是不是??你這個膽小鬼,難道想半途而廢?我以前還真是高看你了,以爲你在任何情況下,演技都不會打折扣呢……”
膽小鬼!!
她心底忽然一軟。
別過頭去。
也沒有再掙扎。
“因爲愧對我,比我還卑鄙,所以不好意思留下?”
他笑得很古怪,“甘甜,這麼說來,我在你心底還是很重要的,對吧??”
她嗤之以鼻。
“我只是怕被你那幹要吃人的下屬給宰了。”
他的眉毛掀起來:”你會怕他們?再說,知道你卑劣嘴臉的人,幾乎都死絕了……只剩下一個陳玄虎而已。他絕對不會亂說亂動……”
戰爭,本來就是醜惡的,又怎能指望戰爭的雙方,顯得無比高尚?
“甘甜,想想吧,我們的江山,我們共同所擁有的一切……你難道就不爲之激動???你的十萬兩黃金,還有皇后的位置……到時,我甚至可以給你一片很大的封地……你想想看,到時候,你在你的那片巨大的封地上,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是啊!
封侯拜相。
古人最大的賞賜其實並不是金銀,而是土地。
一些大地主,動輒有幾千傾,幾萬傾甚至幾十萬公頃的土地……其涵蓋的範圍,多的達到大半個省份或者縣份。
在那麼巨大的範圍內,俯瞰天下!
誰叫我天朝上國,如此的幅員遼闊,物產豐饒?
何況,她明明知道——琅邪王一定會成爲皇帝。
歷史的車輪,不可逆轉。
值得繼續賭一把??
就像他們這些野心家一樣,把戲繼續演下去?
琅邪王滿不在乎的:“我,夏盟主,都沒有比你顯得更高尚,是不是??如果我在同樣的情況下,也會搶馬逃走,絕不會顧全你或者是別人的性命!!我們既然是同樣的人,爲什麼不能繼續合作下去?”
她忽然推開他。
那一刻,她的身子站得筆直。
爲了自己!
爲了解藥!
也爲了那十萬黃金和巨大的一塊封地。
——就算是爲了這些,眼底也有猶豫之色,竟然不能痛痛快快地應承一聲“是”。
琅邪王死死盯着她。
忽然又笑起來。
這一笑,顯得很邪惡,他本是鬍子拉碴,塵滿面鬢如霜,勞頓不堪,可是,這一笑,昔日天潢貴胄的樣子又復活了,又好幾分***倜儻的樣子了。
甘甜有點奇怪,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麼。
“甘甜,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
這一次,就連甘甜也被雷住了。
“如果你一點也不喜歡我,爲何會那麼介意是否暗算我一次?是怕因此破壞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
“一個女人,只有在意這個男人,纔會在意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到底如何……甘甜,你執意如此,我是否可以理解爲,你對小王,真真切切有一點動心了??”
他悠然自得,語氣充滿了自信。
甘甜就算是在盛怒之中,也笑了起來。
他忽然指着她的鼻尖,“王妃,你覺得很好笑?因爲心虛才笑吧?”
他行動那麼迅疾,呼吸那麼灼熱,幾乎把熱氣都吹在她的嘴裡。下一刻,他幾乎擁抱她,狠狠地就要親吻下去……
甘甜後退一步。
他並不迫前,反而淡淡的:“如果你不是害怕愛上了小王,以後怕沒法向夏盟主交差,那麼,就還是按照我們的約定來吧!!”
她均勻了氣息,聲音變得很平靜:“好!王爺,成交!!!”
然後,轉身就走。
這一次,琅邪王並未再追上去。
只是覺得有點悲哀,淡淡的,奇異的痛楚。
因爲她的眼眶深陷得厲害?因爲她臉上那些橫七豎八的細小的傷痕?因爲她那轉身時候,孤單而瘦弱的身影?
那時候的甘甜,可真是不好看。甚至遠遠沒什麼美貌可言。可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看上去,反而更像一個活生生的,真實的人了。
一直到甘甜走遠,身子徹徹底底消失了,他才吹一聲口哨,臉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