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邸非常僻靜,這裡又是行邸中的密室,但秦舞陽依舊很緊張,生怕隔牆有耳似的,聲音壓得很低:“王爺,我們已探得消息,太子殿下布了好幾路伏兵想要暗害於您,當務之急,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周向海也憤憤不平:“王爺立下如此戰功,不但沒有封賞,反而受到猜忌,殿下也真是太小心眼了。”
琅邪王苦笑一聲。
他和當今太子是嫡親的兄弟,一母同胞,就因爲太子比他大了三歲,所以成了理所應當的皇太子。而自己再怎樣南征北戰打下半壁江山,也無非是爲他人做嫁衣,還要受到無端的猜忌。
一山不容二虎,功高震主的那一個,總是舉步維艱。
到這時候,原本的赫赫戰功,變成了彼此之間都很後悔的事情。
他時時刻刻擔心他覬覦皇位,問鼎神器;他也時時刻刻防備他痛下殺手,以絕後患。
兄弟二人,關係如世界上最大的敵人。
皇后在世的時候,有她周旋其間調和,兩個親生兒子還能保持起碼的和睦相處;
可三年之前,皇后去世了,老皇帝如脫繮的野馬,逃出籠子的猛虎,新寵多多,每日周遊於年輕漂亮的后妃羣裡,老蚌生珠,又生了好幾個年幼的小皇子小公主,沉浸於天倫之樂裡,哪裡有閒心管兒子們的死活?
這次凱旋,按理說應該受到父皇的親自接見,可皇太子大人卻拿了玉璽迎出來,不但不許進京,聖旨上還做了各種嚴厲的約束。
怕的就是琅邪王領兵犯上,大權在握,到時弄一個什麼“玄武門之變”的謀反,可不是鬧着玩的。
皇太子的智囊團便給他出了主意,堅決拒絕琅邪王進京,最好的辦法是杯酒釋兵權。
早有傳聞,當今天子已經病危,皇太子分分鐘都可能繼位。
關鍵時刻,皇太子不許任何意外發生。
但琅邪王長期在外,也不可能詳細得知父皇近況,他想到此,眉心徹底糾結成了一團,自言自語道:“難道父皇真的已經不行了?”
他沒說下去,但是秦舞陽等已經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二人皆身形震動,幾乎是異口同聲:“王爺,事不宜遲,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很顯然,一旦老皇帝真的駕崩了,皇太子上臺肯定是首先對付這個手握重兵的弟弟。
周向海低聲道:“那個女刺客怎麼辦?”
秦舞陽比劃了一個“殺掉”的詢問手勢,“她肯定是殿下派來的。留着也是禍患。”
琅邪王卻搖搖頭,目中露出一絲精光:“再等等,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花招!!”
夕陽從密室唯一的鐵扇窗櫺裡透進來。
門無聲無息地開了,琅邪王慢慢地走進去。
躺在地上的少女蜷成一團,就如困在巢穴裡的一隻小動物。
他走過去,一拉繩子,牛皮筋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少女並未如想象中跳起來,她的一雙手被勒出深深的痕跡,嘴裡氣息奄奄,顯是這三兩日的飢餓,讓她已經接近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密室裡都是巨大的花崗石鋪就,她的身子也冷得跟花崗岩一般。
琅邪王一擡手,本是要將她翻轉,可是,她的身子剛一挨着他,便立即往他懷裡鑽,哆哆嗦嗦的:“冷……冷……你好暖和……”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少女說出完整的話,口音有點奇怪,仔細聽,竟是這郊外山民的土話。
他心裡一動,一伸手,將石桌上的一隻蓋子移開。
糕點的香味撲鼻而來,原是一隻天然保溫的大甕,裡面放着一個精美的盤子,糕點的熱氣尚未消散,蓋子一揭開,一屋子的甜蜜蔓延開去。
懷裡的少女本是緊緊依偎着他取暖,聞到香味,立即就竄起來,撲過去的時候幾乎跌倒在地上,一伸手就抓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大吃大嚼起來……
很快,一盤子糕點就被風捲殘雲消滅光了。
女孩子意猶未盡,連手指上的殘屑也吸允得乾乾淨淨,紅紅的舌頭伸出來,舔着嘴脣,含糊不清的:“真好吃……我從未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然後,兩隻手就在破得幾乎碎成布條的裙裳之上隨意地擦了幾下。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做作,就像她的生活從來都是如此,而且絕不令人懷疑,她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東西。
吃飽喝足之後,就連眼睛也明亮起來,烏溜溜的,那令她黑紅的臉頰,忽然平添了一層明亮之極的光彩。
她的目光滿屋子的搜索,手也伸在那個敞開的石壁下,企圖再找出一點吃的,最後,眼裡露出失望的神情,轉向琅邪王的時候,又退後一步。
琅邪王目瞪口呆,慢慢地意識到一個問題,尤其,當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破破爛爛的布條上時,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這是個白癡。
至少,她的智力連一般人也比不上。
因爲那個牛皮筋,他前日已經悄悄地變成了活結,別說刺客,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一躍而起,但是,這麼長的時間,她壓根就沒想過逃走;
而一旦被鬆綁,也不是想着逃跑,只本能地去吃東西。
“好吃……真好吃……還有麼?”
少女說話也結結巴巴,拉住他的手,眼裡露出一種孩子氣的神情,竟不知道面前這個男人隨時會置自己於死地似的。
琅邪王第一次被人抓住,竟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他心裡轉了千百個念頭,也沒料到這個“刺客”是個傻瓜。
難道是當時抓錯了人?那個真正的刺客早已逃走了?
他目光轉動,落在了地上的那一卷素女心經上,立即撿起來,晃了晃:“你叫什麼名字?”
她的目光裡忽然露出一絲狡詐,眸子一轉,並不回答。
可是,這種狡詐絕非是成年人的,而是小孩子的那種把戲,就如她此時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空盤子,彷彿在說,你再給我吃一點,我就告訴你。
琅邪王居然看懂了,呵呵笑起來,按了一下鈴,一名僕從走進來,他吩咐道:“立即準備幾樣糕點。”
僕從領命,當他看到僕從驚異的目光時,立即又道:“再準備幾套新衣服。”
僕從的眼珠子幾乎要跌出來,可還是什麼都不問立即照辦。
密室的門關上,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溫柔而纏綿,少女黝黑的肌膚緊緻,尤其是一雙腿緊緊地並立,撕破的衣襟上面,隱約能看到起伏的胸脯,並不過分高聳,但結實而健康,有着少女特有的青春與活潑。
就算是個白癡,但並不妨礙她發育成一個完整的女人,女人該有的,她都有。
尤其是並立的雙腿,更透出一種青澀和幼稚,那和******的女人截然相反。
女子一旦與人交歡,骨盆難免擴大,腿就再也沒法並立成這樣了。
這便是少婦與少女最大的區別。
琅邪王這一生當然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甚至可以說,他見過的女人,每一個都比這個美麗得多,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喉頭前所未有的乾燥,嗓子幾乎要冒出煙來。
女孩子轉身,如發現了什麼,臉上露出熱切的神色。
她奔過去。
琅邪王以爲她要逃跑,立即也跟過去。
正要伸手捉住她,卻見她停下來。
她對着窗戶,雙手撲在上面,貪婪地看外面最後一縷夕陽。
他只看到她的背,在破布條下面若隱若現,肌膚緊緊蹦蹦,就像一張拉得滿滿的弓。
琅邪王玩味起來,這個白癡在幹什麼??
他上前一步,摟住了她的腰。
她居然沒有掙扎,頭微微往後靠着他,很舒服的樣子,這樣的舉動,對於久經歡場的琅邪王來說,自然看得出來,這絕對是她第一次靠近男人。
“暖和……你好暖和……”
巨石鋪就的地面,縱然盛夏季節也有涼意。少女的肌膚涼冰冰的,貼着一個火熱的男子後,就本能地更往他懷裡貼緊,幾乎沒有絲毫的縫隙。
他的聲音溫柔得出奇:“你叫什麼名字?說了我就給你吃最好吃的糕點。”
“素……素女……”
“你叫素女?”
“他們給我……素女……給我……”
琅邪王立即明白過來,原來是有人給了她那捲素女心經。
“是誰給你的?”
“我不知道……好吃……那個人給我一個好吃的大餅,叫我呆在那裡不要動……後來大餅吃完了,你抓住我……好可怕……”
她的聲音很慢,結結巴巴的,但並非是在思考怎麼往下說,而是尋常很少和人講話造成的障礙。
琅邪王目光一閃,大手將她身上的一縷破布條抓起來,果然見上面還有一星半點已經變得堅硬的大餅碎屑。
這是琅邪王之前根本沒注意到的。
這才恍悟,自己是真的抓錯人了——先前那個狡猾的女刺客已經跑了,看樣子,她行事真是步步爲營,機關算盡,竟然早已連道具都佈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