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靈帝一腳剛擡出殿門,便有一身穿甲冑,腰掛佩刀的將領走上前來,單膝跪地道:“末將蹇碩拜見皇帝陛下,深夜驚擾,懇請陛下賜罪!”
“卿爲朕之心腹,何故如此?平身吧!”行至殿門外的臺階前,看了看天色,明月高懸,不見星辰,卻有盞盞漂浮的天燈在夜空中移動,良久,靈帝才悵然道,言語之間,似有落寞。
聞言,那將領卻未起身,而是接着道:“陛下聖恩,蹇碩不曾絲毫有忘,今日在此,皆因天有異象,末將心憂陛下安危,才連夜趕來駐守在此,還請陛下明察!”
靈帝回頭,看了看依舊沒有起身的蹇碩,在蹇碩的臉上,他看到了感恩、忠誠,於此,他很滿意,隨手揮退了警戒在旁的侍衛與太監,待宮門口只剩他與蹇碩二人後,才道:“起來吧!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在此,朕一直視你爲心腹,可知,爲何朕讓你跪了這麼久?”
“蹇碩明白!陛下不嫌蹇碩閹人之身,委以重任,爲此,還引起了朝野不小的爭端,更折損了陛下龍顏,而今,蹇碩卻未盡心於陛下所託,反倒於深夜守在陛下宮門前,此舉,有不分輕重之嫌,有負陛下信任!”蹇碩依言站起身來,走到靈帝身後道。
“哦?你倒是看得明白,如此,朕倒是相信沒看錯人了!那你且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靈帝目光掃過,沉吟着笑道。
“回陛下,自夜裡亥時起,洛陽城各處陸續有人發現,天上有不明紙燈漂浮,這些紙燈爲數不少,隨風漂浮,走向不明,末將經過查證,得知這些紙燈上都書有文字,想來應該是有人蓄意而爲!”
“眼下,正值皇室祭月祈福,天下羣英匯聚之際,洛陽城中各路豪雄聚集,末將擔心,有人蓄意以此引起混亂,居心叵測,是以,末將才連夜趕來駐守,以策萬全!”
蹇碩將各種緣由一一道來,說完,便靜侯指示。
“哦?原來如此,蹇卿護駕之心,倒是朕多慮了!也罷,朕現在也沒了睡意,蹇卿,就佔用你一些睡眠的時間,陪朕聊聊吧!”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靈帝心中的氣也消了,難得的開起了玩笑。
“陛下莫要如此說,君有命,臣自當竭盡心力!”蹇碩惶恐,忙肅然道。
“呵!之前蹇卿說,這些漂浮的紙燈上書有文字,不知都是些什麼文字,朕可否一觀?”看着漂浮的紙燈,不知爲何,靈帝覺得心情大好,遂好奇的道。
“陛下要看,自無不可,末將這就去取來!”蹇碩應道,當即便走下臺階。
不多時,蹇碩便帶着一隊侍衛走了回來,這些侍衛人手拿着一盞紙燈,放好後,便又躬身退去。
“陛下,這些紙燈大多是末將自城中各處收集起來的,陛下請看!”待侍衛走遠,蹇碩才道。
“做得不錯!”靈帝點點頭,讚道,目光卻已在那些紙燈之上,這一看之下,什麼蹊蹺名堂沒看出來,反倒讓他心頭大快。
“福壽安康、福壽綿長、永結同心……呵呵,都是些好話,有意思,再看看……天下太平……風調雨順……不錯不錯,咦?這字跡有些熟悉,怎麼像是婉靈那丫頭的?是了,這丫頭夜裡應該是在折騰她的賞月宴了,不知朕派去的月餅她嚐了沒有?”想起婉靈,靈帝的臉上頓時掛上了溫暖的微笑,再有眼前這些吉語,更是樂不可言,看了一陣,便對蹇碩道:“蹇卿,你說,這些紙燈,會不會是公主賞月宴上搗鼓出來的新鮮玩意?朕看這些文字中,有一部分很像是她的手筆!”
“這……末將還奇怪怎麼這些文字有些熟悉呢,陛下這樣一說,蹇碩就明白了!只是如此一來,末將倒是白擔心了一場,公主心憂陛下,心憂漢室,是陛下之福,也是我漢室之福啊!”蹇碩依言仔細又看了看,發覺的確很像是公主的手筆,稍微一想,便也大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呵呵,婉靈蕙質蘭心,聰慧過人,朕心甚慰啊!只是,是福是禍,可就難說了!婉靈,如若你是男兒身該多好!”快慰中,靈帝又不免有些遺憾擔憂,如今的天下時局,執棋者未免多了些,即便身爲帝王,也不得不韜光養晦,於人前做出一副昏庸無道的樣子來。
“陛下無須心憂,隱忍多年,咱們手中也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是時候發出聲音了!待局勢安定,想必能保公主周全!”蹇碩作爲靈帝心腹,自然明白此刻帝王心中的思慮,於是進言道。
“足夠的力量?蹇卿真這麼想嗎?須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室極弱已久,要顛覆時局,難!除非,掀翻整個棋局!”仰望夜空,靈帝似笑非笑的臉上,閃過一絲堅定。
“這……蹇碩愚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蹇碩看着靈帝的背影,愣了愣,一時沒想明白。
“哈哈,不說這些掃興的,朕且問你,交代你的事情完成得如何?”蹇碩疑惑的樣子,讓靈帝很是滿意,哈哈一笑,便轉移話題道。
“陛下放心,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陛下借皇室祭月之名,大赦天下,此舉贏得不少讚譽,又大膽啓用蔡邕等罪臣,更體現出陛下的寬宏大量,也收攏了不少人心,又提議召開羣英會選拔賢才,更讓天下有志之士趨之若鶩,而末將等西園八校尉設立雖不足三月,也已獲得足夠的權柄,於兵戈戰事也有了一定的話語權!如此發展下去,想來陛下很快就不用再僞裝視人!”見靈帝問起正事,蹇碩有條不紊的答道,言語中不無得意。
“好!他日朝堂清明之時,蹇卿便是開創基業的大功臣!好了,夜已深,朕也要歇息了,蹇卿也早些休息吧!”聽完蹇碩的陳述,靈帝臉上浮現一絲喜色,繼續鼓勵了一番,便讓蹇碩下去了。
“暗麒,事情辦得如何?”蹇碩退去之後,靈帝依舊沒有回殿,四周空無一人,他淡漠的話語似乎在自言自語,只是話音一落,身後便突兀的出現一個漆黑的身影,彷彿之前一直就在,卻不曾讓人留意。
“回陛下,三處密藏已經建好,一應軍糧器械、金銀物事已盡數入藏,而今其中物質還在不斷充實!”那黑影說道,聲音冷若鐵石,冰寒莫名。
“嗯!竭盡所能,據斂財富,即便搬空國庫,也在所不惜!”
“喏!”
“暗翎方面是否有消息傳來?”
“回陛下,暗翎傳信,各方勢力皆已進入洛陽,董卓也帥衆公然入都!”
“知道了!下去吧!”
“又一年八月十五,壯志在心,只不知,這副軀體,還能否撐到那個時候!咳咳……”
寢殿門口又恢復了冷清的模樣,只有幾盞紙燈上,沾染了殷紅的血跡,不多時,便有人悄悄而來,帶走了紙燈,一切,又恢復了往昔的模樣。
“呼!睡得真舒服!”
天矇矇亮,楚嶽便醒了過來,中秋的清晨,於這古木掩印的山莊中,薄有清涼,走出房間,楚嶽開始了他每天必修的功課。
不知事有湊巧,還是心有靈犀,很快,雪羽和蔡琰也梳妝好往楚嶽練劍處走來。
“雪羽姐姐早!起來看楚嶽練劍麼?”
“文姬妹妹明知故問了,你不也是麼?”
碰面之下,也無尷尬,兒女相視一笑,也沒打擾楚嶽,而是就這樣看着,不時的說上一句,便又繼續觀看。
“喝!二位美女早!”楚嶽收劍的時候,晨霧已經散去不少,走到行廊邊,笑着招呼二女道。
“啐!不帶你這麼省事的,一人一個招呼很難麼?”久侯在廊邊,蔡琰的睫毛頭髮上已經沾染上點點露珠,聞言,她站起身來,白了楚嶽一眼道。
“就是!”雪羽這時也起身噗哧一笑,附和道。
說笑間,三人便往前廳而去,如今天色已明,是該辭行的時候了。
由於今日正是皇室祭月的日子,婉靈身爲公主,自然要早些做好準備,是以也未過多挽留,一同用過早膳後,幾人便各自離去。
婉靈要回公主府,雪羽則回百花舫,楚嶽與蔡琰同路,往清風別府行去。
“怎的?看你一出山莊就無精打采的樣子,是在想雪羽姐姐呢?還是在想婉靈公主?”馬車上,窗簾拉了起來,蔡琰笑嘻嘻的對楚嶽道。
“爲什麼非得是她們兩個呢?想你就不行啊?”叼着野草,楚嶽無聊的道。
“啐!我有什麼好想的?”聞言,蔡琰脹紅了臉,趕忙掩上窗簾。
“喂!老哥,聽說了沒,昨天夜裡天上飛來好多紙燈……”
“嘿嘿,何止聽說,老哥我是親眼所見,那紙燈上面還有字呢!只是可惜了,老哥我手慢,沒能搶到其中一個!”
“可不是,據說昨天有人搶到紙燈,一拿回去,家裡久病在牀的老母親就不藥而癒了……”
“還不止呢,有個人搶到寫着財源滾滾的紙燈,一轉手就賣了一百兩黃金!唉,我怎麼就沒這個命呢?”
“……”
自從進了洛陽城,楚嶽的耳邊就沒少聽到類似的話語,反倒是之前熱議的羣英會一事,一時竟無人提及,知曉箇中緣由的他,自然覺得頗爲有趣,隱隱的,也有些得意。
“咯咯!現在精神了?我看你呀……”馬車上的窗簾再一次掀開,蔡琰戲謔了看了一眼楚嶽,在後者來不及羞怒的時候,又將窗簾掩上。
“我怎麼了我?哼,爺知道了,你這是羨慕嫉妒恨!”蔡琰嘲笑的目光讓楚嶽很不爽,只是那聰慧的女子早有所料,掩上了窗簾,他只得仰着脖子強道。
楚嶽暗自得意的時候,卻不知道,昨夜那看似隨意的舉動,非但引起了洛陽城中民衆的競相議論,也引起了朝堂之上的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