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方便楚嶽講學,婉靈特意在碧落山莊中靠前的區域,收拾出一個大院子來,其中的屋舍便用作講堂,而屋舍之外,便按照楚嶽的要求改造成了訓練場。
雖然院中可用的講堂甚多,但畢竟少師只有一個,所有真正用到的講堂也只有一個,其他屋舍多用於接待和休息。至於訓練場,其中的花樣便要多出許多,其中有小型擂臺,兵器架,石鎖等等,也有射箭專用場地,論起其中的項目,比之當日羣英會,恐怕也不遑多讓。
到並非楚嶽真的就懂這麼多,他也沒有心思真的就去教那麼多的東西,之所以弄得這麼全,只是爲了更符合他天下少師的身份一些,皇帝的意思也是如此,他希望這個少師在天下人眼中,是真正無所不知無所不精的全才。
楚嶽三人走進院門口的時候,院落中各處已經站了不少人,他們或者談笑討論,或者演練比劃,同時,也不時有爽朗的聲音從休息接待用的屋舍中傳來。
“咯咯,看來今天來的人不少啊,講堂不一定能坐得下呢!”看着院中的情形,蔡琰不禁笑道。
“是呢!要不我讓人再收拾一間更大些的屋舍出來?”婉靈也覺得人有點多了,便向楚嶽建議道。
“不用!收拾屋舍擺放文案怪麻煩的,花的時間也常,不值當!找人再準備些文案過來,添在講堂中便是!今日是今年的最後一堂課,他們中應該有許多人是來辭別的,況且寒冬將至,有些家在外地的,也是時候回家了!”楚嶽笑道。
聞言,婉靈突然也想起來,的確,這是楚嶽今年的最後一堂課了,下一次開講,至少也要等到年後天氣回暖,這中間間隔,起碼得有三個月。
按照楚嶽的安排,婉靈便差人去準備了,隨後她自己也準備離開。雖然她也很想留在楚嶽的講堂上,但奈何她是公主,若是出現在講堂上,未免會讓大家不自在,所以每次楚嶽開堂,她都只是陪着一路走到這裡。
而蔡琰則好上許多,她沒有婉靈那樣顯赫的身份,名義上卻是楚嶽的學生,所有,只要楚嶽開堂,她都會提前來碧落山莊贊助,至於平時,多數時間還是要呆在清風別府的。
“對了婉靈!順便着人在院外生幾個爐子,然後多準備些酒溫上!怎麼說這些當學生的都來辭行了,我即便不送些東西,與他們喝一碗餞行酒還是要的!”婉靈臨走前,楚嶽突然想起道。
“嗯!楚大哥說得有理,婉靈會安排的,放心講學去吧!”婉靈嫣然一笑,便告離去。
楚嶽走進院落,蔡琰恭順的跟在他身後。剛一進院子,便被院中學子發現,於是衆人紛紛上前見禮,楚嶽也一一還禮,因爲開講的時間還未到,楚嶽便往休息接待用的屋舍走去,因爲隔着老遠,他已經聽到幾個熟悉的聲音。
一處休息室內,曹操與司馬防對席而坐。
“曹某本欲趁少師大人年前最後一堂課,領上犬子來拜會少師大人,不曾想卻遇上司馬大人,當真是喜出望外!許久不見,不知大人身子可還安好?”曹操道。
“哈哈,託曹大人鴻福,一切安好!倒是令家翁曹老太尉,身子骨可還硬朗?”司馬防笑道。
“家父兩口能吞下一個大白饅頭,餐餐無酒不歡,哈哈!”曹操笑道。
“甚好甚好!實則我也是處於和曹大人同樣的想法,這不,身後就是我三個不成器的兒子!伯達,仲達,叔達,還不見過曹叔叔!”司馬防招呼身後是那個三年道。
“三位賢侄一表人才,一看就知將來前途不可限量,何來不成氣一說?要說我這兒子纔是真不成器,子修,還不見過司馬伯父?”一面誇讚這三個少年,曹操一邊對身後的少年道。
少年正要行禮,屋舍外便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二位大人,莫不是私底下在罵楚某?幾位公子楚某可都是有份教導的,若是真那般不成器,那叫楚某面子往哪擱啊?”
隨着聲音的落地,屋舍門被推開,進來的正是楚嶽和蔡琰。
“啊……哈哈,司馬大人,你我這話可是說得太大意了,不妨隔牆有耳啊!”曹操見是楚嶽,便起身笑道。
“曹大人說的是,以後背後論人是非,需得小心些纔好!”司馬防也站起身來笑道。
二人都是心胸廣闊之人,加之於楚嶽甚是熟絡,所以說起這樣的笑話,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二位大人可都是文姬最是欽佩的大人物哩,怎可背後議論說人閒話?要文姬來說,那些閒話還是當面說得好,師傅,你說是不是?”楚嶽還沒說話,蔡琰便笑道。
“去去去!你個小丫頭知道些什麼?二位大人是開玩笑你看不出來嗎?”楚嶽故意虎着臉道。
言罷,相視一眼,四人便笑了起來。隨即,屋中四個少年依次與楚嶽見禮,楚嶽一一勉勵一番後,又與曹操司馬防二人笑談了一陣,隨後便出了屋舍,往講堂而去,屋中四個少年自然也跟了出來。
“今日這堂課,是我今年給你們講的最後一堂課,等下次開講,可能要等要數個月以後了,到那個時候,你們中的許多人,由於要侍奉父母,要外出爲官,等等各種原因,可能再也不會來到這個講堂!”
“其實,不怕讓你們笑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講堂會荒廢,我這個少師能做到什麼時候!不過,讓我很高興的是,至少,今天,你們有這麼多人願意來聽這堂課!”
“過去的兩個月,我不記得我教過你們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們是否有學到什麼,不過,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因爲,那都是過去的事!”
“而今天,來講這堂課之前,我也無數次在想,究竟該教你們什麼?該與你們說些什麼?可是很遺憾,我依舊沒想出來!” WWW▪тt kán▪¢ Ο
楚嶽站在講堂之上,面對着下面諸多年少的臉龐,一字一頓,語氣鏗鏘的說着,事實上,說道這裡,許多人臉上已經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對此,楚嶽毫不介懷,他就是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講堂之上,他從不不講大道理,不擺少師的架子。
“直到我看到你們這麼多人齊聚一堂,直到我明白你們許多人,因爲種種原因,即將離我而去,我才突然想起,這堂課,我要講些什麼!”巡視着臺下衆多認真凝聽的少年人,楚嶽第一次真正進入了少師的角色。
轉過身,他第一次在親手刷制的黑板上寫下四個大字,“無愧於心”。
“誰來告訴我,這四個字怎麼念?”楚嶽大聲道,隨着四個字的寫下,他的心緒也激昂起來。
“先生,我知道!這四個字叫無愧於心!”司馬懿站了起來。
“好!很好!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四個字什麼意思?”楚嶽大聲讚賞後,繼續道。
“就是心中沒有愧疚的意思!”司馬懿毫不遲疑的答道。
“對,就是心中沒有愧疚的意思!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如何才能做到心中沒有愧疚?”楚嶽再一次大聲道,隨着他情緒的提升,講堂上的情緒也前所未有的高漲。
“多做善事……”
“不欺負人……”
“孝敬父母,善待親人……”
“……”
隨之而來的回答不計其數,楚嶽一直靜靜的聽着,沒有打斷,知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看着他,他纔開口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做到問心無愧!但是,我知道,你們說的都對!”
一陣沉寂後,他再次大聲道:“我希望這個我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能夠時時刻刻的伴隨着你們,提醒着你們!”
“我希望,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你們還能記得這個問題!”
“我希望,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你們能夠對我回答這個問題!”
“我希望,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當你們蒙心自問,你們可以坦然的告訴自己,這十年,二十年,我問心無愧!而且,我餘下的生命亦將問心無愧!”
……
短短的幾句話,不知道楚嶽用了多少時間去說,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氣力,當這些話說完時,他才發現,他竟然一個字都已說不出來。
無愧於心,說得容易,想要做到,又談何容易!他知道,不光下面的人難以做到,就是他自己,亦難以做到!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當身不由己時,做下的事情或者決定,又豈能無愧於心!最起碼,在他心中,他已經愧對離去的雪羽!
他不曾真的指望這些人能做到,他只希望,這個問題能在他們腦海中留得更久一些,因爲,這些人將來,都是王侯將相,達官貴人,他們若能多一刻記着這個問題,這天下便能少出許多無辜的性命和冤屈。
“來!諸位,乾一碗,爲咱們今年散學畫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相聚是緣,咱們再幹一碗!”
“最後一碗,願你們平安壯健,過個好年!”
“剩下的,咱們明年再喝!明年來不了的,希望十年二十年後的街頭巷尾,我們能有緣再聚,屆時,我不是少師,你們也不是學生,屆時,你們再還我三碗酒!”
中平五年的最後一堂課,就這樣落下帷幕,誰也沒想到,這一次散學,這裡的講堂便再也沒有用過,當這些學生再次聽到少師的消息時,他已是真正名鎮天下的少師。
“下雪了!”蔡琰伸出青蔥玉指,一枚菱形雪花落於之間,迅速化去,當她擡起頭,鵝毛般的大雪已經紛飛而下,轉身看着那個依舊靜立遠眺的男子,她的目光,亦不由的悠遠起來。
中平五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早了一些!
這一年,天下還姓劉;
這一年,婉靈還是公主;
這一年,曹操只是個校尉;
這一年,劉備還不知道混在哪裡;
這一年,孫權才換下開襠褲不久;
這一年,少師還只是個教書先生;
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