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靈帶着微笑睡去時,碧水閣中,楚嶽坐在玉玲瓏面前,燈火搖曳中,二人人影憧憧,卻是相顧無言。
與玉玲瓏相處的時間越長,楚嶽便越是發現這個女子的可愛,這種愛已經脫離了玉玲瓏本身的傾城之貌,逐漸專注到她的內心。初見之時她的清高孤傲,彷彿只是保護自己的軀殼,真正將心託付出去的她,給愛人的感覺是一泓清泉,泉水清冽味甘,卻又包容一切。
“玲瓏,你知道嗎?我現在突然好後悔!”看着面前如水般柔滑的女子,楚嶽心中感慨萬千。
“後悔?楚大哥是後悔娶我了嗎?這可不行喲,玲瓏什麼都能依你,就這件事情不可以,要知道,等這一天,玲瓏等好久了……”玉玲瓏綣首而笑,低垂的雙目中一閃而逝的哀傷,卻無人得見。
“當然沒有,能娶到玲瓏,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楚嶽強笑道,儘管不願承認,他卻知道,對於玉玲瓏,他已經動了心。
指尖觸摸着玉玲瓏微涼的臉龐,楚嶽心中不禁一陣顫抖,眼睛也莫名的酸澀起來。這一刻,對於自己,他突然有一種噁心和憎恨。
“這纔是玲瓏最愛聽的話,玲瓏一直想不出自己未來的夫君會是什麼模樣,是腰纏萬貫的巨賈呢?還是年過半百的官員?又或者……以往想起時,心中都會很害怕,直到見到楚大哥!”
“楚大哥,你知道麼?那次玲瓏閣中,玲瓏根本就沒有醉呢!楚大哥居然什麼都沒做就逃跑了……呵呵,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玲瓏心裡才真正刻下了楚大哥的影子吧!”
“再到後來,楚大哥說要爲玲瓏贖身,楚大哥可知,那一夜玲瓏有多高興?幾乎整夜都沒能入睡……”
玉玲瓏微涼的小手覆蓋在楚嶽的手背上,牽着他的手在自己臉上婆娑,閉上的雙目似在回望着過往,朱脣翕合間,往昔的一幕幕脫口而出。
不知何時,二人已經起身,燭光中,他們緊緊相擁,玉玲瓏滾燙的淚水彷彿滴落在楚嶽心間,讓他的心陣陣灼痛,而他卻只以爲,他是因爲無法言喻的愧疚,而玉玲瓏,是情到深處得償所願的欣喜。
只是,玉玲瓏的心,就真如楚嶽所想嗎?
“楚大哥,明天,我們就要拜堂了,我,可以叫你楚郎麼?”良久,二人的才從相擁中分開,玉玲瓏玉面羞紅道。
“嗯,當然可以!”楚嶽柔聲道。
“楚郎!”猶掛淚痕的小臉,讓此刻的玉玲瓏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也格外美豔動人。
“嗯!”
“楚郎!”
“嗯!”
……
雖然已經過了三更,雖然天明便要拜堂成親,但今夜的玉玲瓏卻表現得格外的癡纏,彷彿變了個人一般,改口對楚嶽的稱呼後,又拉着楚嶽玩起了拜堂,那認真的模樣,彷彿她此刻所在的便是成親的大堂一般。
而更讓楚嶽意外的是,拜堂之後玉玲瓏並沒有放過他,而是死活不讓他離開,楚嶽心中本就鬱結,玉玲瓏的挽留便如天雷地火般,讓他顧不得多想,時隔數日,他再一次將玉玲瓏壓在身下。
“楚郎,玲瓏一輩子都是你的人了!拜過堂,入過洞房,可惜……”夜已深,楚嶽已經沉沉睡去,玉玲瓏躺在楚嶽臂彎,美目盈盈的看着紅鸞帳頂,臉上掛着笑,眼中含着淚。
玉玲瓏永遠忘不了那個下午,兩個婢女從她身前走過時,嘴裡不經意說出的話語。
“聽說楚大人安排一個女子住進了原來小姐的房間……”
“是啊,不單住進了小姐的房間,連她的容貌,都幾乎與小姐如出一轍呢!”
雖然一顆心繫在楚嶽身上,但玉玲瓏並非蠢笨之人,好奇之下便留心起來,當她知道蔡琰與衛仲道的婚事,以及楚嶽與蔡琰的關係時,便已經讀懂了楚嶽眼中不時閃過的愧疚。
是夜,對玉玲瓏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第二日一大早,蔡琰便在婉靈的催促下醒來。
穿上金鳳霞衣,坐在略顯昏暗的銅鏡前,蔡琰靜靜的看着銅鏡中面目姣好的女子,任婉靈取來紅紙爲她染紅丹脣似火,墨筆描眉如柳。
“琰兒,今天拜堂之後,便是婦道人家了哦?以後可要好好的相夫教子,不能那麼肆意胡鬧了!”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煞費苦心的成果,婉靈調笑道,隨即在蔡琰嗔怒的目光中走到她身後,挽起她的青絲,細細梳理起來。
“嗯,這個驚鴻髻真好看,比你以前的百花分肖髻好看多了!我要是楚大哥,一定馬上就忍不住變身禽獸了,咯咯!”最後一個珠釵插上,婉靈滿意的拍了拍手,目光中閃過一絲濃郁的驚豔。
“啐!婉靈你越來越流氓了,仔細楚大哥以後不要你了!”或許因爲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蔡琰看上去比往常更加容易害羞一些。
“他敢!我變成這樣,還不是他整天胡說弄的的!”婉靈揮了揮拳頭,故作兇惡道,末了自己倒是笑得彎下腰來。
與此同時,碧水閣中,玉玲瓏也已經梳妝完畢,移步繡塌前,侍奉的婢女爲她蓋上一頭描金繪鳳緞巾如火。
隨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聲“吉時已到”響起,玉玲瓏房間門被推開,不由自主的,她開始緊張起來。
來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而是徑直走到她身前,攙住了她的雙手,緩緩的引她坐上花轎,一聲響亮的“起轎”後,玉玲瓏便覺轎子被人擡起,平穩的移動起來。
碧水閣外,當載着玉玲瓏的花轎出來之時,盛大的儀仗隊早已準備好,歡慶的喜悅如同春雷般響起。楚嶽一身紅色裝扮,胸前戴着大紅花,就坐在儀仗隊之前的第一匹馬上,那馬兒,正是伴隨他一路走來的壯壯。
看着迎面而來的花轎,楚嶽目光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他大袖一揮,龐大的迎親隊伍便動了起來,緩緩離開了清風別府。
楚嶽的隊伍剛離開,清風別府再次迎來一支龐大的隊伍,隊伍爲首的正是衛仲道。衛仲道此刻滿臉歡愉,春風得意的樣子,讓人彷彿忘記了眼下的時令。
“二位姑婆,還請隨轎一往,驗明文姬小姐正身!”馬上,衛仲道居高臨下道。
兩名年過半百的中年婦人應聲而出,跟着迎親的花轎,在阿忠的帶領下進入了清風別府,而衛仲道與身後龐大的迎親隊伍,便在外等候。
暖玉閣,蔡琰嬌羞與忐忑中,房門被推開,隨着大紅蓋頭被揭下,她的視線重新變得開朗起來。在她面前,兩名濃妝豔抹的中年婦人正捧着一副畫卷,目光不時在畫卷與她身上流連。
“長得真標緻,跟畫裡面一模一樣!好了,已經驗明正身,該上轎了!”沒多久,那手持畫卷的婦人便道,言罷便將鮮紅的緞巾重新蓋在蔡琰頭上,欺身上前,欲要引蔡琰上轎。
“婉靈……”蔡琰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縮回手驚呼道,不知爲何,她感覺事情有些古怪。
“放心,我在呢!成親都是這樣,沒什麼好怕的!”婉靈輕撫着蔡琰手背,柔聲安撫道,言罷轉過臉對那兩位婦人道:“上轎之事就不用勞煩二位了,本宮只會親身送蔡夫人上轎!”
婉靈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見狀,那兩名婦人對視了一眼,無奈之下,只得依言退出候着,畢竟,公主的威嚴不是她們能觸犯的,非但是她們,即便是衛仲道,對於公主這樣的要求,恐怕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婉靈,我怎麼覺得有些不對?這兩名婦人我在你山莊中從未見過,還有,咱們這麼熟,要驗什麼正身嗎?”房門被關上,蔡琰便迫不及待道。
“呵呵,碧落山莊那麼多人,有幾個你沒見過很正常啊!再說了,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無論如何,還是謹慎點好,若是一時疏忽弄錯了人,那可就鬧笑話了呢!好了,安安心心上轎吧,放心,一切有我呢,這一路上,我都會在陪着你的!”婉靈溫言道,言罷便扶着蔡琰起身,移步房外。
暖玉閣院中,婉靈坦然的扶着蔡琰上了轎,而後又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掀開門簾走入轎中。
“這……”轎外之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還不起轎,耽誤了吉時,你們擔待得起嗎?還是說,本宮身份低微,當不得你們一擡?”隨着婉靈一聲冷哼,轎子緩緩被人擡起。
不知是不是因爲知道有喜事,洛陽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上,行人似乎比以往多了不少,雖然不算多麼熱鬧,但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已經着實不易了。
騎馬走在洛陽城大街上,衛仲道滿面春風,路人們不絕的指點,讓他心中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回頭看了看身後不遠的花轎,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出蔡琰嬌媚的身影,不知不覺的,他的目光中滿是火熱,“拜堂在即,洞房還會遠嗎?”。
按捺下心中蠢蠢欲動的**,衛仲道收回了目光,突然,他想起楚嶽,那個一直讓他憤恨卻又忌憚的男人,他心中頓時佈滿了濃濃的得意,“楚嶽,這回你可是輸了!”
在衛仲道看來,雖然楚嶽成婚的消息一度攪得滿城風雨,但最終還是沒能改變他強娶佳人的事實。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預料中來自楚嶽的刁難並沒有出現,非但如此,在整個迎親的過程中,楚嶽根本連身都沒有現。若說衛仲道此刻心中還有那麼一丁點的不爽,那麼無疑便是沒能看到楚嶽吃癟的臉了。
“或許,他真是忙着拜堂去了吧!”衛仲道甩了甩頭,盡力不去想那些事。
行了一陣,突然有人來到衛仲道身邊,“少爺,前方有一支迎親隊伍過來了,眼下道路狹窄,恐怕是錯不過去,要不您先放緩馬步,屬下前去開路讓他們先行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