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雪花不斷,間歇有北風肆虐,彷彿忽然間,天氣便寒冷下來。碧落山莊也覆蓋在凱凱白雪中,比之以往,更顯安靜。
講堂之外,楚嶽靜靜的靠在柱子上,耳邊不斷傳來蔡琰輕靈的聲音,擡頭看了看天色,見似乎還早,便又靜靜的等待起來。
自數日前,楚嶽講完年前最後一堂課,這諾大的學堂便空閒下來,直到今日,其中再次充滿生機。
而與以前不同的是,這次坐在講堂中的,是雪羽託他照顧的十個孩子,而講學的先生,則換成了蔡琰。
而這也正是冬至日那天,婉靈與蔡琰商議的結果。對此,楚嶽並無異議,相反,他是舉雙手的贊同。
既然打算將這十個孩子培養成將來的臂膀,自然光讓他們習武是不成的,空有武力而沒有腦子的人,註定只能是個莽夫。而如今這個世道,許多時候,腦子還要比武力更加重要一些。
即便楚嶽自己,現在許多事情,都開始學着用腦子去解決,而不是依靠武力,儘管,他的武功絲毫沒有落下,反而日漸精進。
雖然身爲天下人眼中尊貴無比的少師,楚嶽自己卻知道,這個身份有些名不副實。而要真正想培養好這些孩子,他也不認爲自己有那個本事,並非因爲他懂得不多,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教。有話說,茶壺煮餃子,有嘴道不出,便是這個意思了!
如今,楚嶽只是負責指導十個孩子習武,至於其他的,便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教什麼,怎麼教,學習的時間如何安排,都由蔡琰和婉靈負責,楚嶽需要做的,只是放權而已。
時間過得很快,楚嶽發覺講堂中聲音止歇之時,蔡琰已經抱着一堆書卷走了出來,隨後十個孩子也依次出了講堂。
蔡琰微笑的走過來,站在楚嶽身邊,十個孩子則規規矩矩的對楚嶽行禮,楚嶽摸着他們的頭,一一勉勵一番之後,才放他們離去。
“第一次當先生的感覺如何?累不累!”望着孩子們消失在院中,楚嶽便笑着道。
“不累!從來沒感覺像現在這樣充實過,希望,他們以後真的都能成爲人傑!”蔡琰笑着攏了攏額頭的劉海,看得出來,她並非不累,只是樂在其中而已。
“我也這麼希望的!不過,有些事,還是莫過於強求才好!而且,我也不希望因爲這事,讓你累壞身子!”楚嶽面向院落,雙臂舒展開來。
“真的?有楚大哥這話,琰兒便不覺着累了!天色天氣好像放晴了些,楚大哥若是無事,便陪我出去走走如何?”蔡琰一手撫着臉頰,似乎希望冰冷的手掌,能讓臉上的霞雲少上一些。
“美人相邀,公子我就是沒空,也得抽出空來啊!哈哈!走!”楚嶽盯着蔡琰躲閃的目光,促狹的笑道。
接過蔡琰手中的書卷,正當蔡琰欣喜的時候,楚嶽卻將書卷放在了圍欄上。蔡琰疑惑的目光中,楚嶽從懷中取出一副手套和一條毛領子,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幫她穿戴上,隨即,才拾起書卷,笑道:“下次彆着急慌慌的,這些孩子又跑不了!走吧,今天你想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簡單的動作,卻讓蔡琰有些迷糊,這種迷糊,是甜的!楚嶽眼中,除了自然,她看不見其它任何的東西,這讓她感覺由衷的幸福,因爲,只有這種下意識的自然,纔是人內心中最真摯的情感。或許,連楚嶽都不知道,爲什麼這樣自然而然的,他就那樣做了!
二人一同走出院落,待楚嶽將書卷放好之後,便一同出了碧落山莊。
儘管山莊之外,一樣是一副雪白的世界,但雪霽初晴的驚喜,還是讓人覺得分外的歡愉。與此同時,遍地白雪雖讓天地爲之一素,卻也悄然綻放着獨屬於寒冬的俏美。
“喏,送你的!”行在無人的郊野,突然,楚嶽停下了腳步,蔡琰疑惑間,只見他數個起落,便到了數十丈遠的地方,待歸來時,手上已然多了一枝寒梅。
火紅的花蕾,含苞待放,一如蔡琰此刻的心思,火熱暖陽。
“謝謝!”蔡琰紅着臉,接過楚嶽手中的寒梅,頭卻幾乎縮到了脖子以下。
“衆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看着蔡琰嬌媚的姿態,楚嶽不禁有些呆滯,一首詩脫口而出。
“楚大哥,你……”隨着楚嶽話音落地,蔡琰本就紅着的臉,頓如火燒,心也砰砰的跳了起來,羞不可耐之下,便跑了出去。
“這是在說我麼?果然,每當以爲已經美到極致之時,不經意間,他又會道出更迷人的景緻!”跑在雪中,蔡琰心中暗自羞澀。
莫名的,她想起那日楚嶽贈予喬氏姐妹的詩,當時只以爲那已是最唯美的詩句,只是而今,比起剛送給她的,卻似乎少了一份韻味與自然。想着想着,她便放緩了腳步,鼻翼輕點着寒梅,細嗅起來。
“琰兒,想好去哪裡了沒?”不多時,楚嶽便追了上來。
“唔……我想回清風別府看看,好一陣子沒回去了!”被楚嶽驟然打斷心中暇思,蔡琰卻沒有生氣,他早知道楚嶽的性子,有的時候細膩得不行,有的時候卻大條的可怕。
何況,有些東西,還要放在心中,妥善珍藏,待得夜深人靜之時,慢慢品味纔好。
“嗯,也是該回去看看了,我記得你都出來小半個月了吧!而且經常一出來就好些天!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順便也給你爹賠賠罪!”楚嶽點點頭,正色道。
不待蔡琰說話,便又嘆息道:“據說皇帝陛下近來身體抱恙,所以婉靈也急匆匆的去皇宮侍奉了,都去了好幾天了,也沒有消息傳回來,也不知是何情況!”
“若是陛下無事便罷,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不知婉靈如何受得了!對於子女來說,最痛苦的事,便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啊!”
“嗯,琰兒聽楚大哥的,咱們這邊會清風別府吧!婉靈姐姐那邊,你也不要過於擔心了,陛下如今不過三十出頭,加上宮中太醫醫術高明,想必不會有事的!”蔡琰點頭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只是陛下爲人風流,世人皆知,不然爲何才三十出頭不多,便有了婉靈這麼大的女兒?貌似比你還要大些呢!”楚嶽長吸了一口氣,不以爲然道。
“啐!婉靈姐姐也就大我數月好不好!楚大哥你這樣說,是在編排皇上呢?還是編排我爹呢?”蔡琰沒好氣的瞪了楚嶽一眼,她是真不知道,楚嶽腦子裡都裝的些什麼。
的確,楚嶽說着話有點不經大腦裡。因爲按照蔡琰的說法,靈帝如今不過三十一二,而蔡邕則已是五十有五的高齡,而他們卻有着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兒,蔡琰今年十五,那麼婉靈自然也是十五。
雖然說這個年代,父女間這樣的年齡差並不奇怪,但凡事就怕比較,拿靈帝與蔡邕一比,這差距就太大了,二人足足差了二十多歲,按蔡琰的想法,楚嶽那話,就是是在說靈帝好色呢?還是再說蔡邕無能?
索性,蔡琰也不會真的這樣去曲解楚嶽話中的意思,而楚嶽有一點也沒說錯,當即皇帝的風流是天下人盡皆知的。
這個所謂的風流,卻不是褒義,而只是說起來好聽,要真說難聽點,便稱荒淫無度也不爲過了。畢竟,西園中精修一千屋舍,其中曲水流觴,滿園望舒,更有無數玲瓏女子,不着片縷,靈帝日夜流連其中,夜夜笙歌,已是天下人心中公開的秘聞。
試問,日日過着這樣銷魂蝕骨的生活,靈帝的身體怎麼可能好的了?
當然,楚嶽並非真的擔心靈帝的身體,他所擔心的,只是婉靈而已!雖然,他與靈帝之間,也有過一段交情,但自靈帝當日以天子之身現身開始,他們這段交情便告結束。
楚嶽所欣賞的,是那百花舫中,睿智明世,飲者之境的洪大哥,而不是端坐龍椅,昏庸無道,荼毒天下的漢靈帝。
儘管,根據他的觀察,靈帝如此模樣,只是表象,他實際上肯能另有謀劃,別有企圖;然而,在楚嶽心中,無論怎樣的理由,都不足以成爲靈帝遺害蒼生的藉口。
揭過這個不宜談論的話題,楚嶽二人說說笑笑,直往清風別府而去。
“爹!”隔着老遠,蔡琰便喊道。
清風別府門口,一堆人正在掃雪,蔡邕站在靠外的空地上,不時的眺望着出城的方向,許是年邁眼花,他沒有第一時間看見蔡琰的身影,只是當他聽到蔡琰的聲音,當即便反應過來,心中的愁悶便是化作滿臉的喜悅。
“楚嶽見過蔡公!”待蔡邕蔡琰二人敘過父女之情,楚嶽走上前來拱手道。
“少師大人,許久不見,倒是越發英氣逼人了!還請裡面奉茶!”蔡邕的衣袖不經意的拂過眼角,隨即還禮道。
“蔡公這是折煞我呢!這裡哪有什麼少師大人?您要是執意客氣,那我還有何顏面入府品茗?”楚嶽忙道,閃過一邊,不敢收蔡邕的理。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楚嶽雖無實權,卻身份尊貴,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是的窮小子,蔡邕自然要以禮相待。而反觀楚嶽,因着蔡琰的關係,本就比蔡邕矮了一輩,又如何感受他的禮。
“對了琰兒,前幾天宮裡賞下一匹上好的緞子,說是供爲父裁衣越冬用,爲父看那緞子色澤豔麗,想着別予你流了下來,現下正在你房中呢,快去看看,喜歡不喜歡?”清風別府中堂,幾人正品茗談笑,燒得通紅的炭火,讓堂中絲毫不顯寒冷,突然,蔡邕便道。
“爹……”蔡琰嬌嗔道,以她的伶俐自然看得出,蔡邕這分明是有意支開她,雖然,緞子的事情未必是假。
“呵呵,琰兒,去吧!就快過年了,也該裁製幾件新衣裳纔是!”不待蔡琰說完,楚嶽也跟着開口道。
“哼!”將楚嶽也如此說,蔡琰不樂意的站起身來,跺了跺腳,便離開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如今老夫的話,反倒是不如楚公子的話好使了!”蔡邕嘆息一聲,別有深意的看着楚嶽。
“咳咳!不好意思,差有點燙!蔡公,你方纔說的什麼?”聞言,楚嶽嗆了一嘴,猛的咳嗽起來。
“哈哈!沒說什麼,楚公子要是不嫌棄,往後稱我蔡伯伯可好?蔡公這稱呼未免生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