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這邊請!”楚嶽驚奇的目光中,洪大哥遞給侍者一張燙金請柬,侍者接過看罷,便領着二人進入舫中。
也許是夜色下光暗晦澀,即便有着諸多燈火,登船時,楚嶽也未曾感覺這船隻有多大,待真正進到舫中,才發現這船隻要比自己想象中大得多。
寬數十,長近百,中央燈火通明處一方方形石臺高出數尺,碩大的明珠鑲嵌其上,柔光映射下,石臺散發出玉質的光輝,繞着石臺,四面整齊的擺放着一張張精緻的玉案,案上花鳥蟲魚活靈活現。舫頂空曠,直通星野,擡頭仰望,可見繁星,畫舫又分數層,硃紅的欄杆後,是一間間讓人浮想聯翩的廂房,如此一來,這畫舫實際的體積,卻是比楚嶽此刻所見還要巨大。
“二位尊客,請於此席入座!”侍者的神色未見恭敬,只是領着二人來到一個偏僻角落的席位前,請他們入席後,便獨自離去。
“這什麼意思?丟我們在這就不管了?”顯然,侍者這樣的服務態度讓楚嶽很是不爽,還不待那侍者走遠,便大聲道。
“哈哈,兄弟稍安毋躁!你看,這周圍的不都這樣?”洪大哥笑了笑,不以爲意的坐了下來,楚嶽左右看了看,衆人譏誚的目光中,他也只得乾笑着坐了下來,碰了碰洪大哥的肩膀,問道:“怎麼回事?小弟不就發個牢騷麼,怎麼這些人都這樣看着我?”
“哈哈,這就是兄弟你有所不知了!這百花舫乃我大漢最出名的一艘畫舫,不僅因爲畫舫本身質地體積舉世無雙,更在於此間的女子,不但花容月貌,姿色可人,而且個個都有着一身出衆的才藝,說是才貌雙全也絲毫不過!”自顧自的喝了一杯,洪大哥笑着說了起來,看楚嶽似懂非懂的樣子,又接着道:“不僅僅如此,這裡的奇特之處還在於,能登上這座畫舫的,必須持有這裡的請柬,請柬不多,就你看到的這些席位,一席一柬,每一席最多兩人,而這座畫舫,即便在皇城洛陽,每年也只迎客三次,具體時間不定!能接到請柬者,上至君皇,其次權臣鉅商,再下能人名士,至於一般人,卻只能於其他的舫中遙想!還有,此中雖不禁風月之事,卻也需得這裡的姑娘自願,否則,只會徒增笑柄!”
“聽大哥這麼說,這百花舫還真有些名堂!不知一會能不能見到皇帝呢?”楚嶽嘀咕着四下打量起來。
“兄弟你很想見皇帝嗎?”洪大哥聞言道。
“名人嘛,看看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說真的,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真正的皇帝長什麼樣呢!不過公主倒是挺漂亮!”楚嶽嬉笑着道。
“皇帝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難不成還三頭六臂啊?”洪大哥曬然一笑,眼珠轉了轉,又道:“你怎麼知道公主漂亮?你見過?”
“說得也是,這皇帝說不定還沒我長得好看呢!至於公主嘛,我說她漂亮自然是有道理的,不過,我不會跟你說的,哈哈!”說完,楚嶽得意的衝洪大哥擠了擠眼。
“漂亮有什麼用?皇家的女人,看似光鮮亮麗,指不定背後有着多少眼淚呢!”洪大哥也沒問下去,漫不經心的道。
“咦?洪大哥,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也對哦,這裡這麼難進,你還能帶我進來,想來你也不是一般人了!”原本楚嶽就有些懷疑,此刻心中卻是隱隱有些確定了。
“哈哈,我說我就是當今皇帝,你信嗎?”迎着楚嶽的目光,洪大哥歪着頭小聲道,面上的笑容絲毫不減。
“哈哈!洪大哥你真會開玩笑,皇帝后宮佳麗不知凡幾,需要自己跑出來喝酒逛畫舫?再說了,你要是皇帝,又何至於跟我坐在這麼偏遠的角落!”楚嶽也竊笑着小聲道。
“這不就對了!再說了,就算我是當今皇帝,楚兄弟又待如何?”於楚嶽話中的意思洪大哥不置可否,莫名其妙的問道。
“可你不是皇帝啊!”
“我說如果!”
“如果啊?那我想想,呃,好像還真沒有什麼想要的!”
“哈哈!”
“你笑什麼?”
“沒什麼,有感而發!”
“切!裝!其實我想,要是皇帝能把公主許給我也不錯!”
“嘿嘿,你小子做夢呢!”
“喂喂,我有什麼不好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公主不嫁我,那是她的損失,是大漢朝的損失!”
“就你?算了吧,喝酒!”
“喝就喝,誰怕誰啊!來!順便問一句,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不是說過了嗎?相逢何必相識,今宵酒美,共謀一醉足矣!你要真想知道,便自個兒猜去吧!”
閒聊間,進入畫舫的人越來越多,由於楚嶽他們的位置比較偏,是以也無人打攪,極少數的人看過這席,便又匆匆收回目光,譏諷震驚不言而表,不知何時,一陣絲竹聲響起,纔打斷了二人的談話,正眼一看,卻已是座無虛席。
“只看這舞技絲竹,容貌姿色反倒有些次要了,看來,這百花舫確非浪得虛名!”玉色的石臺上,幾名妙齡女子長袖輕舞,扭轉間滑膩的雪膚若隱若現,極度的吸引着衆人的眼球,連楚嶽也不免睜大了眼睛,不再說話,絲竹優雅,聞之安怡,只此一招,便讓他深感不虛此行,同時也對洪大哥所說的話有些信賴,此間女子,果真才貌雙全。
“哈哈,怎麼樣?是不是有些信了!彆着急,更好的還在後頭呢!”洪大哥低聲笑着說了句,便不再言語,興致勃勃的觀賞起來。
歌舞雖好,聽的時間長了,楚嶽也有些煩,畢竟以他的眼光來說,這節目的安排未免單調了些,而那些女子,雖姿容端麗,但老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舉動也讓人十分倒胃口,若非洪大哥還在欣賞,楚嶽怕是早已不耐的離去。
無聊之下,楚嶽頓時觀察其四周的情況來,一看還真如洪大哥所言,坐在這裡的人就沒簡單的,有些是一眼就能看出個所以然,有些卻是極度的低調中透着尊貴,好像只有他自己是個異數,不過摸了摸腰中的劍,他又怡然自得起來,沒有滔天權勢,沒有滿腹經綸,也沒有陶朱之富,但他有一身劍膽,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除了身份之外,楚嶽還發現,這些人似乎並非都在認真的欣賞着舞曲,而是不斷的推杯換盞,小聲說着話,時不時還發出一陣楚嶽聽來汗毛直豎的笑聲,結合着那男人都懂的眼神,楚嶽頓時明白了,並非所有聞絃歌者,都會知雅意的!
“是不是很失望?”
楚嶽以爲洪大哥在認真欣賞歌舞,所以沒想到他會突然出聲,頓時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後便笑着道:“失望談不上!自古以來,煙花之地不就是如此麼?這裡的女子能夠有選擇的餘地,算是不錯了!”
“哈哈!世人都道如此,只是,她們真的有選擇的餘地麼?”
“也對!學會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能臣良將尚且如此,又何況這些弱女子,即便外表再光鮮,才藝再出衆,也不過是臺上的貨物,只是有資格挑選的人少些而已,所以看似她們挑選出在座的這些人,實則在座的人在挑選她們!”楚嶽想了想,沉聲道。
酒,真烈,只是似乎怎麼也不夠,楚嶽的聲音有些低沉,即便是自我暗示,他也無法欺騙自己,此刻,他才知道,所謂的歷史,原來這麼沉重,他突然覺得,穿越而來的新奇興奮感全無,他開始無比的討厭眼前的一切,不知不覺的,手緊緊的握住了長劍。
只是,他不知道,任何一個時代,其實都一樣,只不過,有的粉飾得更加鮮亮而已,他雖熱血未冷,但現實總有種難以言寓的蒼涼!
“學會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想不到你看似一介武夫,卻能說出這樣的警世之語!只是,無論如何,只有活着,纔有希望,不是嗎?”洪大哥端着青銅酒樽,面有悽然的嘆道,掩在長袖下的一隻手,卻是死死的按住楚嶽的劍柄。
“活着,纔有希望!也對,殺了這些人,我或許痛快了,但這些無辜的女子,將會陪葬!或許,我不該離開孤雲峰!”低聲呢喃着,楚嶽低下頭,掩去眼中噬人的兇光。
“哈哈,這纔對,而且事情其實沒你想的那麼糟,你看,這些女子其實大多是願意的,畢竟,無論被在座的哪位看上,也遠遠好過在這世道中苦苦煎熬!”不知爲何,說這話的時候,洪大哥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緒,只不過,低着頭的楚嶽,並未看見。
“呼!洪大哥說的是,是我有些鑽牛角尖了!”良久,楚嶽才擡起頭來,想通了,心裡頓時好受了很多。
“想通就好,至少,此刻她們還能爲我們而舞!好好看,只要兄弟你看得上,大哥給你安排!”
酒不知換了幾壺,洪大哥卻絲毫未醉,此刻還有心思說這些,讓楚嶽搖頭直笑,打趣道:“今日路上見大哥時,酩酊大醉,怎的?這裡的酒不夠烈?還是這裡的女子不夠動人?”
哈哈一笑,洪大哥面有得色道:“你不是真正的酒道中人,自然不懂,想醉便醉,不想醉,再如何飲,也不會醉,這,是一種境界!”
楚嶽聞言一愣,這一番鬼扯的言論他自然不信,頓時歪解道:“我看大哥是怕醉眼昏花錯失良緣吧?哈哈!”
“你……哈哈,來,乾一杯!”
“幹!”
“看看,那翠衣姑娘如何?”
“翠衣姑娘?我看看!不錯不錯,大哥你收了吧!”
“不錯你還不要?”
“我?算了吧,自己都靠人接濟呢!你給我找個富婆還差不多,就像,就像公主那樣的,漂亮又有錢,俗稱白富美!”
“公主那樣的?白富美?呵,你倒是能想!”
“哈哈,意淫萬歲,意淫無罪嘛!”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終於,熱鬧的氣氛中,畫舫中的表演來到最後的時刻,不同於楚嶽的淡然,幾乎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尤其是那鬍鬚花白的老儒,深得孔子“食色,性也”的真諦,連喉結都不住的顫抖起來。
“好美的女子……”
“天女之顏吶……”
輕柔的青絲紗帳自空中落下,從天而降的人影凝練了時光,晦澀了星辰,在衆人望眼欲穿的眼神中,緩緩於帳中飄落,如一朵輕盈的雪花,冰冷絕塵,遺世獨立。
晚風拂過,吹滅了舫中燭火,明珠環繞的石臺上,青紗帳徐徐拉開,女子雙足成丁,水袖環繞,一手背捏,一手平展,微微後仰的身軀襯托着完美的酥胸,宛如謫仙。
清風吹起面紗,露出櫻脣殘陽似血,回首間盈盈一笑,一雙星眸璨若明珠!此刻,彷彿一切的珠飾都淪爲了陪襯,只襯托着女子謫仙般的姿容!
“雪羽嗎?號稱百花之皇的花中之魁,每一次出現,都那麼讓人震驚……”洪大哥呢喃着,酒樽已滿,卻絲毫不覺。
聞言,楚嶽凝神望去,觸目之下也有些呆滯,心中暗贊:“不愧是需要百花陪襯,方顯其風華絕代尊貴無雙的女子,果然……嗯?怎麼這眉目間看上去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