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的一頓奚落,把郭大裁縫拉回到現實中來,他對大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見她像我一個熟悉的女人,止不住多瞧了幾眼。”
大嫂“哼”了一聲,“人家還是個女孩子,你看你熟悉的女人都是用這種眼光嗎?真不害......”那個“臊”正要出口,大概覺得太傷人,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小女孩的臉紅了紅,沒有作聲。
郭大裁縫不和這位大嫂計效,要了二兩醃蘿蔔,默不作聲,埋頭吃麪。
望着無邊落寞的郭大裁縫身影,小女孩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憐愛。
郭大裁縫幸而沒有看到,要不他肯定會發瘋,因爲這種眼光正是他女人才有的眼光。
女孩眼光中的憐愛很快消失了,代之的是說不出的痛楚和怨恨。
這當口,有一個和小女孩年紀相仿的小男孩慌里慌張跑過來,上氣接不下氣地對小女孩說:“不好了,你奶奶從樓梯上摔下來,不省人事。”
“哐鐺”一聲,女孩手上的空碗掉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女孩泣不成聲,一把鼻子一把淚,哭得花枝亂顫。
小男孩拉起女孩的手就跑,倆孩子走遠。
衆人唏噓不已,面到嘴邊難已下口。大嫂嘆了一口氣,擦了一下眼眶。
※“咚!---咚!咚!咚!咚!”夜幕中傳來一慢四快的打更聲,五更天了。
早市開張。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女孩的麪攤依然亮着燈火,
鍋裡煮着水,滋滋地往處冒着熱氣。爐火噼哩啪啦作響,好象剛剛被人加上了新炭。
一隻注滿水的木盆中浸泡着許多未清洗的碗筷,案頭上散落着切了一半的蔥花。
麪攤少了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人。
不光攤子上沒有客人,就連女孩也不見影蹤。
蒼耳和海裳冉冉而來。
“人呢?”蒼耳和海裳面面相覷。
倆人圍着空桌子坐下來,大眼瞪小眼。
幾個過往的小販見蒼耳裝束奇特,指手劃腳,交頭接耳。蒼耳飢餓難耐,任由他們評頭論足。
麪攤缺少一個賣面的人。蒼耳打量了一下海裳,半開玩笑半當真說:“妹子,要不我們替女孩賣一會面,打一會工,賺一碗麪吃?”
海裳面露難色:“我不會煮這種面呀!”
蒼耳拍拍胸脯:“包飛仙哥哥身上!這是南方的手打面。”
海裳面呈喜色:“那好,我打下手,端面洗碗。”
倆人起身忙碌,有模有樣賣起面來。不一會,攤頭圍滿了人,人人爭搶一碗麪,嘗一嘗這位奇裝異服的男子煮的面有何不同。
幾十碗麪一下子搶光了,海裳眼尖,還剩二碗麪料,剛夠她和蒼耳一人一碗。海裳扯扯蒼耳的衣袖,暗示蒼耳可以收工了。
蒼耳領悟,敲了幾下鍋沿,高叫:“散了散了,賣空了賣空了。”
小販們散去,蒼耳和海裳總算吃上了熱氣騰騰的一碗麪。
天空露出魚肚白,小女孩仍未現身。
海裳掂了掂手上的銅板,小女孩不回,她倆只有在攤頭等,等把面錢交到女孩手上。
早市行將結束,一個鬢髮蒼蒼的老漢正望着地下賣剩的一堆青菜唉聲嘆氣,估計得運回家去了。
一個賣布的中年婦女正在和幾個婆娘討價還價,嘴裡直嚷嚷着:“不能再往下壓價了,不買就算了,到哪裡找這又好又便易的布料。”
有兩個似花如玉的小姑娘蝴蝶般圍着胭脂攤轉,試試這個又試試哪個,羞羞答答。
還有幾個七八歲的小孩正在捉着迷藏,有個梳着沖天辮子的兒童大概被誰踩了一腳,哭起鼻子,用衣袖不斷地抹着眼淚,說不出的委屈。
“夫人,小心。”街口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賣菜的老漢不再唉聲嘆氣,賣布的中年婦女不再討價,打扮入時的小姑娘手中捧着脂粉,呆在那裡。小孩子中斷了抽泣,一雙眼珠瞪得溜園。
他們的眼光齊刷刷盯向到街口。
街口,一個長相端正脣紅齒白的小丫環,扶着一位溫文爾雅氣質如蘭的太太,嫋嫋聘聘朝麪攤走來。
兩個挎刀的府兵緊跟身後。
街面一下子靜了下來,靜得只聽到四個人的腳步聲。
夫人走近,蒼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人竟是是絳桃。
蒼耳深感謝蹊蹺,他明明看到絳桃的花船消失在夜色中,絳桃怎又連夜回到城內?還恢復了女兒身,一付官太太打扮,舉止得體,端莊賢淑。
四人走到攤前,小丫環開口問:“女孩呢?”
海裳回答女孩有急事沒回來。
小丫環追問:“我家太太訂的麪條呢?”
這下蒼耳和海裳回答不上來。
“小女孩有交託給你們嗎?你倆好好想想。”夫人和顏悅色。
夫人和絳桃面容一模一樣,舉止神態卻和絳桃大相徑庭。
“你倆快點找呀!夫人等着回去,煮麪給崔大人吃呢。”小丫環沉不住氣。
蒼耳一顆心狂跳不已:崔大人?長安只有一個崔大人,難道這位太太是崔護的夫人絳娘?沒想到絳桃和絳娘長得如此相像。
賣菜的老漢、賣布的中年婦女、打扮入時的小姑娘兇光畢露,不約而同圍了上來。
空氣沉重的令人透不過氣來,蒼耳感到不對頭,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他全身。
兩個府兵頭皮颼颼作響,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們回頭,老漢、中年婦女、小姑娘青皮獠牙,滿臉殺機。
老漢嘆氣:“恭喜你們步入鬼門關。”
蒼耳聞言心頭大駭,趕緊提醒兩個府兵:“小心。”
來不及了,因爲老漢的嘴巴在動,手也同時在動,話音剛落,他的手中的一支精鐵鑄造的鐵扁擔,一招“仙人指路”,率先殺向左邊的府兵。 與此同時,中年婦女、小姑娘一齊動手了。顯然,老漢的這句話是個信號。
中年婦女揮張着一把奇大無比的剪刀,“咔嚓咔嚓”猛攻右邊的府兵,來勢披靡,勇不可擋。
討價還價的婆娘隨地取材,乾脆舞動起布攤上各式各樣的花布,挾着風聲,漫天蓋地奔襲夫人。
兩個小姑娘“嚶嚀”一笑,腰肢一扭,化成雙飛燕,飛向小丫環。
梳着沖天大辮子的小孩拍着小手叫好,開心之極,全忘了剛纔的痛楚。那些捉迷藏的小夥伴聚攏在他身邊。就象看一場妙趣橫生的皮影戲。
蒼耳萬萬沒有想到,在麪攤旁觀到一場人多勢衆的阻擊。無疑,策劃這場阻擊的爲首者用心良苦,計算周到,可僅僅是爲了刺殺弱不禁風的崔護夫人絳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