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我們,我們真的是一般關係,你……”
“夠了!”黎江北打斷他,“崔劍,看在多年朋友的分兒上,我奉勸你一句,做人要講心,說話要講理,如果這兩個字你都能把它丟開,我看你這輩子沒救了。”
說完,黎江北就要送客,崔劍賴着不走,磨蹭了半天,說:“江北,既然你承認咱倆是朋友,幫我個忙行嗎?”
“不幫。”黎江北迴答得很乾脆,他甚至想,如果崔劍繼續這樣下去,這個朋友,絕交。
然而,這一天的崔劍並沒有讓黎江北把他推出門,崔劍這人,要說也有長處,這長處便是能讓煩他的人不再煩,能讓噁心他的人不再噁心,還能設身處地替他着想。不是說他臉皮有多厚,關鍵一條,他會向人訴苦,一旦他生活中真的遇到了難處,他會毫不保留地說出來,萬分誠懇地向你討主意。
遇上這種人,能拉得下臉來嗎?反正黎江北拉不下來。
崔劍果然遇上了難處。他跟陸小月的事傳到了妻子耳朵裡,妻子雖然嘴上沒說,行動上,卻向他發出了警告。“她已經兩個月不跟我一起睡了,還把我的牀搬到了書房裡。”
“活該!”
“我就知道你會幸災樂禍,江北啊,算來你我都是苦出身,這種日子,我受夠了,真夠了。”
“少扯淡,你拈花惹草,不幹正事,還不許人家對你狠點。”
“狠我不怕,怕的是……”
“怕的是不讓你沾她家的光!”黎江北一語中的,其實崔劍一打開話匣子他就知道,崔劍的官癮又犯了。黎江北已聽說金江師專調整班子的事,要從中層裡邊選拔一名副校長,讓領導班子年輕化。明眼人都知道,這一舉動就是衝崔劍來的,中層中有誰能競爭過他?崔劍說這些,無非就是想告訴他,這事遇到了麻煩,因爲陸小月,一向很看重他前程的妻子突然撒手不管,崔劍能不急嗎?
“幫我個忙吧,跟她說說,她聽你的話。”
“休想!”那次黎江北真沒幫崔劍的忙,兩個月後,金江師專班子調整結果公佈,崔劍沒進去,現有的中層誰也沒進去,市委從另一所學校調了一位。這事對崔劍打擊很大,不久,他跟陸小月淡了,謠言也漸漸熄滅。
又是一年後,崔劍找到黎江北,開門見山說:“讓陸小月考你的研究生吧,她有信心。”黎江北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不過他從心裡在替崔劍高興,這人終於理智了。
誰知,這又是一場噩夢,陸小月離開金江師專,來到江大,非但沒把崔劍從感情的懸崖上拉回,反而把黎江北也牽連了進去。
往事不堪回首啊—
黎江北長長地嘆了口氣。
“說吧,爲什麼要躲起來?”半天沉默過後,他衝沙發上僵坐着的崔劍道。
崔劍沒有應聲,雙手抱着頭,一副痛苦狀。
“老崔,別每次都用這招蒙我,我沒有耐心。”
崔劍還是沒有動,這一次他不像是蒙,從離開渡邊人賓館到現在,他的心一直就在掙扎着。
“說不說?”黎江北又問了一句。
崔劍緩緩擡頭,困頓地看着黎江北,一肚子話不知從哪兒說起。半晌,他說:“告訴我,小月的事……”
“老崔,你還有臉提她?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真懷疑,當年陸小月腦子裡是不是進了水!”
崔劍再次垂下頭,不說話,也不敢看黎江北。黎江北內心劇烈起伏着,他必須知道,崔劍爲什麼躲起來,陸小雨失蹤,跟他有沒有關係?
崔劍終於支撐不住了,他知道,再要是隱瞞下去,自己跟黎江北的關係就算是徹底完了。這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心裡着急陸小雨,他已經傷害過陸家一位女子,並且讓她失去了年輕的生命,如果陸小雨再有個三長兩短,他將會永遠被釘在十字架上。
這也是他躲在渡邊人賓館懺悔的結果。
“江北,他們在追查陸小雨,想給她治罪。”崔劍終於道出了實情。
原來,陶副廳長所謂的追查多年前的一起疑案完全是個陰謀,目的就是想震住崔劍,讓崔劍老老實實,再也不要出什麼風頭。崔劍也非等閒之輩,他能幹到院長這位子上,並非完全沾老丈人的光,況且,老丈人早在五年前就退居二線,回山東老家頤養天年去了。那天吃過飯後,崔劍是妥協了,城市學院不僅很快搬到了閘北新村,崔劍還很低調地住進了醫院,把一大攤工作全都推到了別人身上。原本想風波會就此過去,萬萬沒想到,陸小雨會找到醫院來,會交給他一樣東西,然後又慌慌張張地消失。
崔劍再也躺不住了,陸小雨交給他的絕非一般秘密,是閘北新村非法倒賣土地的全部罪證,是顆重磅炸彈。那個黑夜裡,一直對他懷有刻骨仇恨的陸小雨聲音急促地說:“想來想去,我只有把它交給你,畢竟,你身上欠着我陸家一條性命。你就拿這個償還你的孽債吧!”說完,她一頭沒入黑夜,連給他多問一句話的機會都不留。
第二天崔劍便得知,公安廳陶副廳長正在指揮手下,全力以赴尋找陸小雨,他們不是想幫她洗冤,而是想讓她背起圈地洗錢的罪名!
崔劍只有辭職!黎江北在這點上小看了他,把他的辭職理解成了不負責任的行爲,理解成了怯懦,其實他是想借辭職爲自己贏得時間,這件事他必須管,而且一定要管好。
只是,這事太大了,一時半會兒,他真是想不出好主意。
黎江北聽完,吃驚地瞪着崔劍:“你……你怎麼不早說?”
“我還沒想好,怎麼說?”崔劍的聲音很暗,他並不怪黎江北,從跟他認識那天起,他就一直拿他當朋友。幾十年裡,如果沒有黎江北,他的人生會走很多彎路,儘管他的人生也走了不少彎路,但對黎江北他卻一直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