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培明在會上公開談問題,而且作爲重點來談,實不多見。江北高層中,馮培明向來是最樂觀的一位,從當副省長起,他講話就喜歡高調,興辦閘北高教新村那些年,調子更高。黎江北印象中,馮培明是一個能把普通事件渲染得**勃勃的人。今天,他卻一反常態,唱起了低調。
黎江北邊聽邊做記錄,馮培明今天的講話,等於是給他們三個定調子,如何配合全國調研組開展工作,調研中具體從哪些問題入手,如何尋求解決途徑,都要遵循今天的講話精神。記着記着,黎江北困惑地擡起了頭,馮培明表面上是在談困難,談不足,話語裡,卻時時刻刻強調着一點,那就是,江北高教事業的成績是主流,有目共睹。至於存在的這些問題,是發展中不可避免的,況且他林林總總說了那麼多,黎江北記到筆記本上的,全是小問題,是全國各地共有的普遍性問題,比如資金,比如觀念,比如政策的不配套、教育資源的不均衡等等,實質性的,卻一件也沒提起。對長江大學和江北城市學院等敏感性話題,更是隻字不提。這就是說,馮培明在向調研組打招呼,不管你怎麼調研,一個根本不能丟,那就是強調主流,強調成績,即便硬要挑刺,那也只能挑帶有普遍性的刺,不該碰的地方,誰也別碰! 黎江北把目光投向盛安仍,他相信,馮培明話裡話外的意思,盛安仍不可能聽不出來。可惜,盛安仍像是沒一點反應,仍舊毫無表情地坐在主席臺上。
馮培明講完,輪到盛安仍作指示,會場響起一片掌聲,黎江北也鼓了掌。鼓完,他豎起耳朵,留心盛安仍怎麼開場。遺憾得很,這天盛安仍只講了幾句禮節性的話,大意就是這次下來,要在地方黨委的領導下開展工作,要充分尊重地方政協的意見,虛心學習,廣泛交流,爭取把工作做細、做紮實。
黎江北心裡掠過一層失望,記憶中,盛安仍很少說空話,說套話,他的講話就跟他的學術文章一樣,言簡意賅,直擊主題,怎麼今天……
他輕輕放下筆,朝會場掃了一眼,會場中氣氛凝重,每個人的臉上都染了一層神秘。包括愛發牢騷的師大劉教授,今天看上去也特別嚴肅。
是不是我的神經繃得過緊,太急於把問題擺出來?還是會議召開之前,高層統一了調子?黎江北反省着,疑惑着,反把盛安仍後面講的話給漏聽了。
這天夏聞天沒講話,按慣例,老同志要在這種會上講上幾句,亮一亮自己的態度,替新班子美言幾句,最後再講些要求或期望什麼的。黎江北也很想聽聽夏聞天的講話,他想,或許能從夏聞天口中捕捉到點什麼。可惜,主持會議的馮培明沒跟夏老客氣,等省委黨校林教授作完表態發言,馮培明就很乾脆地宣佈:“會議到此結束,散會。”
黎江北的目光詫異地在夏老臉上定格了幾秒鐘,他敢斷定,對這一聲散會,夏老也是準備不足,他都要伸手接話筒了,馮培明很乾脆地就將他的手擋了回來。夏聞天目光抖了幾抖,最後灰暗地熄滅了。
好在,盛安仍很快跟夏老攀談起來,這樣才把夏老的尷尬遮掩了過去。
離開會場時,黎江北心裡響起一個聲音:馮培明已經在害怕夏老了!
這天黎江北剛回到家,就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孔慶雲被“雙規”了,這是省委一小時前作出的決定!
“消息可靠嗎?”他問驚魂未定的助手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