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可可,謝謝你啊!”
一聲汽笛響起,江龍縣就要到了。夏可可想回艙裡,但蕭虹硬拉住她,非要跟她再聊幾句。誰知這一聊,就把可可輕鬆愉快的心情給聊沉重了。
蕭虹告訴夏可可,張朝陽退學,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人怕張朝陽在中槍事件上不甘休,提前拿錢堵了他父親張興旺的嘴,等張朝陽知道時,張興旺已把人家給的30萬塊錢收下了。
“不可能!”夏可可叫了一聲,她雖然不瞭解張興旺,但從黎教授和周伯伯嘴裡,聽到過這名字,憑黎教授和周伯伯對這人的稱讚,她堅信張興旺不是一個能讓人拿錢收買的人。
“怎麼不可能?可可你別傻了,一個農民,不會爲30萬塊錢動心,我纔不信呢。我還聽說,吳校長批准張朝陽退學,也跟他父親有關。”
蕭虹的話讓夏可可心裡很不舒服,尤其是“農民”兩個字,不過蕭虹這樣說,也有一些道理。如果真是這樣,張興旺這人可就讓她小看了。
爲30萬塊錢,連兒子的前程都不顧。這號父親,可可瞧不起。
下午4點,輪船抵達江龍碼頭,可可他們剛上岸,就看見江龍縣的領導迎過來。這次活動雖說是大學生社會實踐,但有了團省委這塊招牌,地方領導還是很重視,如此迎來送去的場面,也讓夏可可長了見識。縣長徐大龍可可認識,去過她家,當時好像是爲讀研究生的事,後來在姥爺家也遇見過他,他給可可留下的印象不是太深,感覺中跟那些常去姥爺家的基層幹部沒什麼區別,實在,憨直,但有些猥瑣,跟爸爸和黎教授他們不在一個層次,跟姥爺和周伯伯比,差得就更遠。
縣領導和實踐團打招呼的時候,曹媛媛顯得異常活躍,這一路就數她最興奮,也最愛出風頭。不過可可也承認,曹媛媛在交際方面就是比她強。
第二天,參觀天峴峽防洪工程,可可跟蕭虹兩個人已是無話不談,由陌生變得親密了。可可也終於知道,蕭虹心裡還是很喜歡張朝陽的,只是中間有個陸玉,蕭虹很痛苦。
蕭虹一遍遍唸叨張朝陽時,可可腦子裡竟然一次又一次冒出周健行的影子。奇怪,我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到了中午,大家在防洪堤壩上休息,可可丟下蕭虹,獨自沿着山坡往下走。滿山遍野的花草一點也引不起她的興趣,她突然覺得,這次實踐毫無意義,遠不如學校的生活充實。後來一想,其實也跟學校沒關係,關鍵是……
是什麼呢?可可忽然在心底苦笑了一下。
算了,不想了,愛情離自己還遠呢。
可可轉身往堤壩上走,遠處同學們三五成羣,都沉浸在歡樂中,彷彿只有她,遠離着歡樂,遠離着輕鬆。在這夏日陽光明媚的山野裡,可可再一次想起父親,她知道,所有的不快樂都來自父親,來自父親頭上那兩個字:“雙規。”
此時的黎江北正奔波在風雨中。
讓長江大學搬到江大去,這想法一經產生,便再也阻擋不住。儘管莊緒東沒表態,黎江北還是認爲這方案可行,是解決目前困難的最佳選擇。連日來,他奔走在教育廳和長大之間,前後遞了五份報告,其中有兩份是他召集長大教師,跟他們反覆討論後以教師名義寫給教育廳的。
李希民不表態,五份報告他全看了,黎江北的意見他也認真聽了,就是不表態。
這態不好表啊!李希民儘管也爲長大的事焦急,但他還是主張從商學院這邊尋求解決辦法,爲此,他多次找商學院院長曾來權交換意見,曾來權一開始很配合,帶着李希民親自去找技校校長談,談過兩次後,都沒有什麼結果,曾來權開始變得不積極了,懶洋洋地說:“情況你都看到了,不是商學院不努力,實在是有困難,技校一下兩下搬不走,院裡現在也很傷腦筋。”
李希民這才相信,他讓曾來權耍了,曾來權提出歸還校舍的真實目的,果然如李漢河所說,是想借教育廳這隻手,解決它跟技校的矛盾。這天李希民再次去商學院,想作最後一次努力,誰知意外地遇到了劉名儉,從劉名儉臉上,他看出幾分不祥,於是他沒敢多逗留,匆匆離開了商學院。
回到教育廳,黎江北正等在辦公室,見他就說:“再不能拖了,現在是暑假,是搬遷的最好時機,廳裡應該儘快拿方案。”
“江北,校舍是你們江大的,主動權在你們手裡,廳裡只能協調,不好硬性做主。”李希民儘量將話說得委婉,之前他確實跟楚玉良交換過意見,一聽要把空出來的校舍借給長大,楚玉良堅決反對,一點商量的餘地也不留。
“特殊時期特殊政策嘛,總不能眼睜睜看着長大的孩子沒地方去。”黎江北還是老辦法,死磨。這些日子,他連調研工作都顧不上,一門心思就跑這件事。李希民苦笑一聲:“江北,你這是故意跟我裝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問題真不是一道行政命令能解決的。”
黎江北看出了李希民的誠意,自調研組來到江北省,李希民的工作態度和工作作風都變了,跟以前大有不同,這讓他十分感動。調研組雖然沒能解決什麼實質問題,但在無形中,對省上各部門特別是高教界工作卻起到了促進作用。就在前不久召開的第三次會議上,盛安仍也談到了這點,鼓勵大家繼續沿着這條路走下去,一方面抓緊政策層面上的調查,另一方面,也切切實實幫高校解決一些實際困難。黎江北跟組裡幾位委員商定,要借這次會議,下決心將長大的遺留問題梳理清楚,將爭議擺到明處,提請有關部門重新討論。眼下,長大的招生權還有辦學資格已重新得到認可,工商部門和教育廳撤銷了以前的錯誤決定,重新確立了長大的辦學主體資格。
據說爲此事,李希民跟馮培明還發生了爭執。長大新校址土地糾紛,也反映到了國土部門,龐書記責成國土管理部門在限定時間內對此案進行裁決,該誰負的法律責任由誰負,不能因土地糾紛影響到民辦大學的健康成長。就在黎江北他們爲長大搬遷事宜奔波時,龐書記主持召開了一次常委會,專門研究民辦高校發展方向與扶持政策,這次會上,龐書記毫不客氣地批評了馮培明,要求馮培明本着對黨和人民高度負責的態度,認真反省自己的工作,特別是對其在省政府主持教育工作期間,推出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和重大舉措,包括閘北新村。一定要回頭看,要本着實事求是和客觀公正的態度,既不推卸責任也不放大錯誤。目的,就是儘快澄清高教發展中的模糊認識,統一思想,爲下一步穩步推進高校體制改革和適當擴大教育規模做準備。
龐書記這番話似乎是個信號,表明新一屆省委在廣泛調查和深入瞭解的基礎上,對江北高校的現狀和存在問題,已經心中有數。接下來,省委就該推出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了。
這些都是好消息,新一屆省委務實的工作態度和科學求真的精神,讓黎江北越發看到了江北高教事業燦爛的明天,他相信,所有的問題最終都能解決,儘管目前還是困難重重。
從李希民這兒沒要到答案,黎江北徑直趕到閘北新村,他要跟楚玉良認真談一談,大學之間絕不能劃小圈子,高校是一個整體,高教資源說到底還是國家的,該共享時一定要共享。況且,公辦大學從道義上也該對新生的民辦高校提供幫助,兩條腿走路才能走得更遠。
楚玉良不在學校,黎江北倒是意外地遇見了陳小染。陳小染正在整理新裝修的校長辦公室,校長辦公室在三樓,陳小染出來倒垃圾,一擡頭,就看見了從四樓下來的黎江北。
“怎麼,校長要回來了?”黎江北驚奇地問。
陳小染搖搖頭:“假期沒什麼工作,我想把辦公室整理一下。”兩個人說着話,來到校長辦公室。相比老校址那邊,閘北新村這間辦公室,就更氣派,寬敞、明亮,裝修也別具風格。靠牆一排七米長的仿古書架尤其顯眼。望着上面分門別類擺放整齊的書,黎江北對陳小染抱以讚許的微笑。
接受完紀委的調查,跟強中行他們一道回來後,陳小染曾找過黎江北,想把調查的情況跟他彙報一下,黎江北婉轉地拒絕了。接受組織調查,本就是一件十分嚴肅的事,作爲秘書,陳小染一定掌握許多強中行他們掌握不了的情況,這些情況應該都屬機密,黎江北不便聽,也不敢聽。孔慶雲被“雙規”,對他衝擊很大,震動也很大,他怕聽到更壞的消息。後來夏雨打電話問他,說小染找了她幾次,吞吞吐吐,想說什麼又不敢說,黎江北也是本着負責的態度,告誡夏雨:“這些東西聽了沒用,還是安心等組織的結論吧。”
過後,陳小染就不找他了,他自己又忙,兩人一晃就有兩個月沒見面了。黎江北怕陳小染多心,往其他方面想。這事不是沒可能,江大已經有傳聞,說孔慶雲被“雙規”,黎江北採取了避而遠之的態度,藉故搞調研,一頭鑽到長大,再也不肯爲孔慶雲賣命。
“賣命”這個詞,很是刺痛了黎江北的內心,但人們非要這麼說,他也沒辦法。
陳小染心裡果然有疙瘩,黎江北進來半天,他除了說一句“您請坐吧”就再無話。黎江北站在書架前等了半天,不見他有動靜,回頭一看,陳小染正盯着一張照片發愣。那照片黎江北熟悉,是孔慶雲當選爲江北大學校長後在校園花壇前照的,上面有他,也有陳小染,強中行和路平也在其中。那天陽光很好,鮮花開得分外燦爛。
“發什麼呆?”黎江北走過去,想主動打破這份沉悶。
陳小染沒說話,輕輕將照片擺回原來的位置,拿起抹布,開始擦桌子。黎江北一笑,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想問題老是片面。
“怎麼樣,最近是不是幹得不順心?”黎江北沒話找話。
“老樣子,無所謂順心不順心。”
“聽上去有情緒啊,說說看,遇到什麼問題了?”黎江北索性坐下,想借這個空把小染心裡的疙瘩解一下。
陳小染抹完桌子,猶豫了一會兒,道:“黎教授,我有一句話想問你。”
“問吧,多少句都行。”
“你能告訴我,當初爲什麼要把路主任介紹給校長?”陳小染的表情很嚴肅,大約這問題在心裡困了很久,今天能問出來,他也鼓了不少勇氣。
“那你先告訴我,爲什麼要這樣問。”陳小染一張口,黎江北就知道,事情壞在路平身上。最近這方面傳言很多,路平到現在還沒回來,本身就讓人想入非非,加上不久前莊緒東他們調查過龔建英,更加促使傳聞越發多了起來。
“沒事,我就是隨口問問,教授既然不想說,算我沒問。”陳小染冷着臉,對黎江北的態度始終是冷冰冰的。
黎江北心裡泛上一層苦澀,這苦不是衝陳小染,而是衝自己。如果真如傳言說的那樣,孔慶雲是因爲路平才落到這一步,那他就真是有些說不過去了,不但跟孔慶雲交代不了,對自己也沒法交代。
“小染,你有疑問我能理解,但這種道聽途說的話,咱們最好不說,說了對路平影響不好。”
“你還在袒護他?”陳小染突然擡高聲音,把自己也嚇了一跳。黎江北剛要開口,門砰地推開了,強中行怒氣衝衝走進來,也不跟黎江北打招呼,開口就火冒三丈:“太過分了,排斥異己,打擊報復,他還是黨委書記呢!”
無精打采的陳小染猛地擡頭,想問什麼,望了一眼黎江北,沒問。強中行接着說:“讓我去多經部,這不明擺着報復嗎?”
“多經部?”黎江北本能地站起來,“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