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條一講,等於就是給這兩起案子定了調子。第一,實事求是,加快辦案進度,限期結案,不得上交。第二,不能考慮當事人的身份,該怎麼辦案,就怎麼辦案。還有一條,是龐書記單獨跟辦案小組座談時強調的,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案件水落石出前,絕不能向外泄露任何案情,更不能人爲地製造不安定因素,案件查處要同江北的穩定與發展結合起來。
隨後,兩起案子徹底分離,金子楊和劉名儉各帶一個專案組,全力以赴投入工作。龐書記的原話是:“你們兩個這次可以展開比賽,誰有什麼奇拳怪招,儘管使出來,前提就是不能違犯法律,到時候,我給你們當裁判。”
金子楊這邊,依法傳喚並間接控制了相關證人,也就是陳小染他們幾個。陳小染一開始並不配合,問他什麼,都說不知道,問急了,就惡狠狠來一句:“你們這是打擊報復!”金子楊親自找他談,陳小染也是態度消極,不予配合。強中行就更不用說,金子楊原先還抱着希望,想從強中行身上打開缺口,找出與本案相關的證據,不料,每次找他問話,都是三個字:不知道。這種消極對抗引起了金子楊的深思,這也是金子楊第一次對此案產生懷疑。
這些人如果真要袒護孔慶雲,應該是極力替孔慶雲辯解纔是,怎麼他們全都一個口氣,一個個都像是吃了炸藥?
難道,自己對此案的判斷真是錯了?
說實話,金子楊一開始對此案是不抱偏見的,對孔慶雲,他談不上偏見。他跟夏聞天的矛盾,是在上一屆班子裡公開的,從沒遮過掩過,他不避諱,夏聞天也不避諱。龐書記剛到江北時,還跟他聊過這事,他照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我對他有意見,他專斷了一輩子,從不許別人提反對意見,他自己專斷也倒罷了,還把這種作風當優良傳統,教給下面許多人。現在班子裡講話做事比較專斷的,幾乎都是他夏聞天的人。”
“怎麼講話呢,就憑你這些話,我認爲聞天同志的意見是正確的,你比他更專斷,聽聽剛纔你說的:專斷了一輩子,都是他的人。這是什麼話,像一個常委說的?”龐書記臉上雖然掛着笑,語氣卻在批評他了。
金子楊趕忙檢討:“對不起,跟他吵架吵得久了,我說話也沒了原則。”
“就是嘛,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多作自我批評,矛盾不就化解了?”
金子楊承認,自己身上確實也有專斷的毛病,可能是在政法系統工作時間過長,不由得就染了這毛病。不過現在他是省委常委,班子骨幹成員,這毛病就成了大缺點。不用龐書記提醒,他自己早就意識到了。他這缺點也被別人利用過,上屆班子中,只要有人對夏聞天有意見,立馬就會找他,表現出足夠的親近。他還真被別人利用成功過,要不然,夏聞天也不會對他有這麼深的成見。現在想想,這就是他的不成熟,夏聞天雖也專斷,但人家從未被別人利用過,人家把這些認得清,而自己就缺乏判斷力,更缺乏鑑別力。他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引以爲戒。
他對孔慶雲一案的警覺,不是衝着哪個人,更不是衝着夏聞天,儘管有時候他也忍不住把他們聯繫到一起,但真要面對案件時,他還是很清醒的。此案所以讓他重視,還是由於江北高教界的不良風氣。這些年,隨着高教事業的迅猛發展,一股濁流也在高教界涌起,借擴招、借壯大學校規模之名,大搞不正之風,大搞以權謀私,這樣的現象屢禁不止,並且愈演愈烈。城市學院發生的腐敗案,就是典型例子。但是他相信,僅憑城市學院這起案件的教訓,尚不能引起高教界人士特別是院校長們的重視與警覺,要想徹底剎住這股歪風,既要在源頭上治理,更要再加大力度,查處幾起大案要案。大案對人的警示與震懾永遠是刻骨銘心的,正是抱了這種想法,他才下決心揭開江大這層黑幕。
金子楊確信,表面風光無限的江北大學,背後絕對藏着不爲人知的黑幕。
然而,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金子楊進入了誤區,或者,他被那封檢舉信誤導了。檢舉信中列舉的11條,表面看言之鑿鑿,查起來,卻毫無頭緒,胡阿德一口咬定,錢就送給了孔慶雲,但又拿不出更實在的證據。這種沒有人證物證的舉報,是不是該懷疑?動機當然成立,胡阿德要承包工程,必須得到孔慶雲點頭,但一次送這麼多,裝修工程利潤到底有多大?胡阿德說是爲二期工程做鋪墊,二期工程到現在還沒有定論,到底上還是不上,胡阿德憑什麼就敢把賭注壓在孔慶雲身上?
如果胡阿德說的是事實,至少,這錢不是他胡阿德一人送的,後面一定還有別人。萬氏兄妹,還是另有其人?
這都是疑點,爲了不在社會上造成更大風波,專案小組決定從字畫入手,只要查實一條,這案就能立,就能順藤摸瓜繼續查下去。問題是,字畫這個缺口,到底能不能打開?
局面僵持中,金子楊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帶陳小染他們去監獄,讓城市學院原院長現身說法,沒想到,這一次警示教育效果奇好,一方面,是原院長講得好,這人服刑不到半年,思想上發生的變化卻極大,他帶着懺悔的聲音,把一場警示會給開活了。另一方面,也是金子楊他們對這次警示會準備得充分,不只是原院長,一同服刑的原院辦秘書、院辦主任都在會上發了言,講的也都是內心深處的東西。金子楊注意觀察着,聽的過程中,陳小染幾個人表情頗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