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下雨,他們還是開着窗子,不時有人跑過去聽聽,六點十分,男爵說他聽到遠處傳來了隆隆的車聲。大家都跑過去看,四匹馬在路上不停飛奔,泥漿濺到背上,不一會兒,大車停下來。
五個女的從車裡下來。“勤務”曾拿着上尉的名片去找他的一個朋友,這是經過此人挑選出來的五個漂亮妓女。
爲了免於發生爭執,也爲了免於讓人有疑心有偏袒,他命令她們按高矮排列,對最高的一個說:“你叫什麼?”
她也提高嗓音回答:“帕梅拉。”
他宣佈:“第一號,名叫帕梅拉,歸指揮官。”
隨後他擁抱第二號布隆迪娜,示意歸他所有。他把肥胖的阿芝達分給中尉奧托,把“西紅柿”夏娃分給少尉弗裡茨。他把最矮的一個拉歇爾,分給了瘦弱的威廉?馮?艾裡克侯爵。拉歇爾很年輕,棕色頭髮,眼睛非常黑,是一個長着獅子鼻的猶太女人。
再說,她們都很漂亮而豐滿,相貌上沒有差別,她們的身段和膚色都相同。
三個年輕人馬上想把他們分到的女人各自帶走,事先是她們找把刷子,找塊肥皂,好讓她們洗臉,刷衣服。但是上尉有先見之明,堅決反對。他說她們乾淨,完全可以上桌吃飯,而且上樓人下樓以後肯定希望交換,那就會都打亂了原來的分配。他的經驗佔了上風,在等待期僅僅是接吻,接許許多多吻。
突然,拉歇爾透不過氣來,她咳得淌眼淚,從鼻孔裡冒出一些煙,原來侯爵趁着和她接吻時,在她嘴裡噴了口煙。她沒生氣,沒吭聲,可是盯着她的佔有者,眼睛裡已有一股怒火了。
大家坐下來。好像指揮官也十分高興,他讓帕梅拉坐在他的右邊,布隆迪娜坐在他的左邊;他說:“你的主意真好,上尉。”
中尉奧托和少尉弗裡茨彬彬有禮,反而使得坐在他們身邊的女人感到難爲情。可是馮?克爾魏因格斯坦男爵向來貪酒好色,此時真是如魚得水,他笑逐顏開,說了許多輕薄話。他操着萊茵河的法語獻殷勤;他那些下等酒館裡的恭維話,隨着飛濺的唾沫,傳到姑娘們的耳朵裡。
但是她們一句也聽不明白,只有他在說猥褻話和粗話時,她們纔好像突然開了竅,雖然他發音不準,但是她們也能夠領會。她們於是都發瘋似地笑起來,倒在男人的肚子上,學着男爵說的話。後來男爵爲了引誘她們說**話,故意把話說得走調,她們不停地學說着,剛喝幾杯葡萄酒就已經醉了。她們舊習難改,恢復了本來面目,時而吻左邊男人的脣髭,時而又吻右邊男人的脣髭。她們擰他們的胳膊,發出狂叫,喝所有杯子裡的酒,唱法國歌,也唱跟德國人交往中學來的幾段德國歌。
男人們馬上被這些女人的所陶醉。他們開始發瘋,大喊大叫,打碎餐具,在他們背後站立幾個毫無表情的士兵伺候他們。
僅僅指揮官一人還可以控制自己。
菲菲小姐抱着拉歇爾坐在他的膝上;他很興奮,可是外表卻顯得冷靜,他時而狂吻着她頸子上的鬈髮,鼻子伸到衣服和皮膚之間去嗅她暖烘烘的體溫和身上氣味;時而狠狠地隔着衣服擰她,擰得她直嚷叫。他還常把她拉到懷裡,緊摟住不放,他把嘴脣長久地壓在猶太女人嬌嫩的嘴上,吻得她無法喘氣;但是他又突然使勁咬她,咬得那麼使勁,只見一縷血順着她的下巴淌下來,滴到胸口上。
她又一次瞪起眼睛,直盯住他,她把血抹乾淨,低聲說:“哼,這筆賬是要還的。”他還以一個冷酷無情的笑,“我還會的。”他說。
吃點心的時候,開始斟香檳酒。指揮官站起來說:
“爲在座的夫人們乾杯!”大家開始祝酒,其中夾雜着淫猥的玩笑話,由於對語言的不大相通,這些玩笑顯得愈發粗魯。
他們在絞盡腦汁地想着俏皮話,竭力想顯得滑稽有趣。女人們每次都瘋狂地鼓掌,她們眼神發呆,嘴裡發粘,已經醉得要躺倒了。
上尉也許是想爲這次狂飲增加一些風流氣氛,他又一次舉杯,說:“爲我們征服女人的心乾杯!”
奧托如同一頭狗熊,喝得東倒西歪,非常激動地站起來。他高聲喊道:“爲我們征服法國而乾杯!”
幾個女人喝醉了,都保持着沉默。拉歇爾卻渾身哆嗦,轉過身來說:“得啦,我見過許多法國人,在他們面前你就不敢這樣說。”
年輕的侯爵笑道:“哈!哈!哈!我還從未見到過。我們一到,他們就跑掉了!”
那個姑娘勃然大怒,嚷道:“你胡說,壞蛋!”
他的淺色眼睛盯住她有近一秒鐘,然後他笑開了:“哈!哈!好吧,我們來談談那些人,美人兒!他們勇敢,我們怎會在這裡?”他越說越興奮:“我們是他們的主人!法國是屬於我們的!”
她猛地一掙,他站起來,繼續說道:“法國和法國人,以及法國的森林、田野和房舍都屬於我們所有!”
其他男人也都醉得東倒西歪。他們在一股軍人的熱情的驅使下,獸性大發,大聲狂叫:“普魯士萬歲!”然後把一杯酒一飲而盡。
姑娘們沒有抗議,她們心裡害怕,不得不保持沉默,拉歇爾也沒發出聲,她沒有辦法回答。
此時,年輕的侯爵把滿滿的一杯香檳酒,放在猶太姑娘的頭上,嚷道:“所有的法國女人也歸我們所有!”
她猛站起來,玻璃酒杯翻倒,黃澄澄的香檳酒全灑在她的黑頭髮裡,酒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她雙脣發抖,怒不可遏,她因激動而有些口吃地說:“這、這、這、這不真實,哼,你們不可能得到法國女人。”
他坐下來以便笑個痛快。他模仿巴黎的口音說:“她說得倒好,她說得倒好,那麼小乖乖你到這兒來?”
她心情激動,一時沒有聽懂,因此愣住沒有回答;等清楚他說得是什麼意思以後,她頓時聲色俱厲地嚷道:“我!我!我不是一個女人,我是一個妓女,普魯士人需要這個!”
她還沒說完,他就給了她一耳光。可是當他再次舉起胳膊時,她氣得發了瘋,從桌上抓起一把小刀,就一下子直直地刺進了他的脖子。
他正說着的一句話卡在嗓子裡,還沒說完。他張着嘴發愣,眼睛裡露出恐怖的神情。
每一個軍官都大聲叫喊,亂哄哄地站起來。她把椅子朝奧托中尉腿上扔過去,奧托中尉絆倒在地上。她朝窗口跑去,在被抓住以前,已經從窗戶跳進茫茫黑夜。
菲菲小姐兩分鐘後死了。弗裡茨和奧托想殺他們面前苦苦哀求的女人。少尉阻止了這場屠殺,命令把那四個女人關在一間臥室裡,由兩個士兵看守。隨後如同部署一次戰鬥一樣,下令追捕逃走的女人,他認爲能夠把她抓回來。
兩百人搜索森林和山谷裡的人家。五十名士兵去搜大花園。
四個軍官態度威嚴,酒已經醒了,臉上露出冷酷的表情。他們站在窗口,注視着黑夜。
大雨繼續下着。在四個小時之內斷斷續續地傳來槍聲,忽遠,忽近,還有集合的喊聲。
第二天早晨,所有的人都回來了。在這次慌亂的追捕中,有兩名士兵被自己人打死,另外的三名被自己人打傷。
拉歇爾卻沒有被搜到。
居民們的住宅被翻得亂七八糟,整個地區都被踏遍、尋遍、搜遍。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個猶太女人的蹤跡。
將軍接到報告,爲避免在軍隊裡樹立起不好的榜樣,他命令把這件事暗中了結。給予少校紀律處分,依此類推。將軍說:“我們打仗的目的不是找樂子,玩姑娘。”馮?法爾斯貝格伯爵惱怒至極,決心向當地人報仇。
他必須找一個理由,以便隨心所欲地進行嚴厲懲罰;他把本堂神父找來,命令他在威廉?馮?艾裡克侯爵舉行葬禮時打鐘。
出乎他的意料,教士態度溫順,謙恭,而且充滿敬意。菲菲小姐的屍體由幾名士兵擡着,離開迪維爾城堡到公墓去,屍體的周圍都佈滿了士兵,他們荷槍實彈往前走。此時那口鐘第一次敲響了喪鐘,節奏輕鬆愉快。
晚上鍾又響了,第二天也同樣響,以後每天都響,而且叮叮咚咚你要它怎麼打,它就怎麼打。甚至在夜間不知爲什麼它突然醒來,自己晃動起來,把兩三下叮咚聲送入黑暗之中。當地的鄉親們都說它中了邪魔,除了本堂神父和聖器室管理人以外,沒有其他人再進鐘樓。
原來有一個姑娘住在鐘樓上,由這兩個人秘密地送給她飯吃。
直到德隊離開之後的一天晚上,本堂神父向麪包師傅借來了一輛敞篷馬車,親自趕車,把關在鐘樓的女囚徒送到魯昂城門口。到了城門口,神父擁抱她,下車以後,她趕緊走回妓院,妓院的老闆娘還認爲她死了呢。
此後不久,一位愛國者幫助她離開了妓院。這個愛國者對她沒有偏見,並且愛她的英勇行爲,後來進一步愛上了她本人,娶她爲妻子,使她變爲和其他許多夫人同樣值得敬重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