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虧欠你。”東陵皇渾濁地眸色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一瞬不瞬地望着靜妃,道:“朕這一生,唯一的愛情給了另一個女子,將你留在深宮之中,讓你無法隨心所欲的生活,甚至剝奪了你做母親的權利,能夠給你的只剩下榮盛不衰的聖寵這份虛榮,你應該恨朕。”
她這一生都無法生育,是他造成的,蘇家的勢力遍佈朝野,若是靜妃有了皇子,那必然威脅太子的地位以及使朝中勢力失衡,甚至會威脅到皇家。
所以,身爲蘇家人,她絕對不能擁有皇家的子嗣,但是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這實在太過殘忍,可是這麼多年,靜妃一句怨言也沒有,讓他更加愧疚。
“臣妾心裡明白,可是二十多年了,愛過也恨過,事到如今都已經是過往雲煙,現在,臣妾只想陪在皇上身邊,便已心滿意足。”
初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是風姿翩然的俊美少年,她對他一見鍾情,便愛上了;然而他的心中卻傾慕另一位女子,即便她成了他的妃子,亦是無法佔據他的心,由愛生恨;歲月匆匆,年老色衰,將走至人生的盡頭,愛也好恨也罷,都不如在他身邊最後的陪伴。
她這一生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這便足矣。
東陵皇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安撫似是欣慰,最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沉入睡夢中。
整整一夜,皇宮中終於安靜下來,直到最後,顏夕才從蘇文仁口中得知靜妃的決定,她面色一緊,想要前去勸說,卻被蘇文仁攔住。
“就隨她吧。”蘇文仁語氣深沉地說道。
身爲蘇家唯一的女兒,最小的千金貴女,本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卻被那個男人埋葬了一生,在最後的時刻,她仍舊毅然決然的留在他身邊,身爲兄長,也只能尊重她的決定。
“二叔,靜妃娘娘留在這裡太危險了。”城池隨時會被攻破,上官麟或許不會對身染重病的皇帝做出弒父行爲,但是其他人就沒有安全的保障了。
蘇文仁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她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而且即使你去勸說她也不會改變主意,就像你有堅決要留下來的理由,她亦是如此,就由她去吧。”
“可是實在太危險了……”顏夕焦急地說道,她怎麼忍心看着靜妃娘娘身處險境而放任不管呢。
“她隱忍了半生,這次就讓她自己做一次決定吧。”蘇文仁打斷了顏夕的話,沉重的語氣中有着無奈的嘆息。
護送的隊伍送走最後一批人,顏夕與蘇文仁和蘇文靖道別,看着他們消失在密道深處,便下令讓人將密道封死,然後回了晏王府。
她剛踏進硃紅大門,便看到朱伯清轉過身目光清冷地看着她,說道:“都走了?”
顏夕點了點頭,應了一聲,道:“走了。”然後又繼續說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何事?”蘇伯清問道。
“進宮,保護皇上和靜妃娘娘。”即便宮中有御林軍護衛,但是她仍然不放心,在沒有找到內奸之前,皇上和靜妃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她亦是無法安心。
蘇伯清看着眼前的女子,如今都城的形勢危及,她竟然還有餘心去保護其他人,哎,他實在不懂,不過既然她是半個主子,他便會聽命行事。
“是。”清冷淡然的聲音響起。
有了蘇伯清的保證,顏夕終於安下心來,她仰頭望着矇矇亮起的天空,深深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全身上下逐漸放鬆下來,覺得無比舒暢。
接下來,便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太陽慢慢地升起掛在天空,剛過辰時城門外便聽到震耳欲聾的敲戰鼓以及數萬士兵震天吼聲。
鎮守皇城的沈鴻飛沈老將軍站在高高地城牆之上,看着城下數萬士兵搖旗吶喊,聲勢浩大,氣勢逼人,很難想象這些臨時拼湊的烏合之衆竟然變成數萬雄獅,朝着他們怒吼着,威脅着。
“將軍,屬下願意出城會一會他們。”其中一名年輕的將領躬身抱拳,上前請命。
沈老將軍擺擺手,道:“不可莽撞行事,我們要拼死守住城池,等到援軍前來方可。”他們對於敵方將領的信息瞭解太少,但是能夠攻到這裡,恐怕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可是……”
年輕的將領話還未說完,便被匆匆前來的傳令兵打斷,只聽他說道:“啓稟將軍,晏王軍統領蘇研求見。”
“晏王軍?”沈老將軍心中大駭,神色凜然地說道:“快快有請。”
說着,手持劍柄大步朝着城樓的階梯走下去。
城樓下,一位清秀單薄的少年玉立身長地等在那裡,聽到動靜,轉過身子,白淨地臉色露出一抹清淺地笑,抱拳一拜,說道:“下官晏王軍統領蘇研見過沈老將軍。”
“哦?”沈老將軍眯起眼睛,遲疑地望着眼前身姿薄弱的少年,很難想象這個十幾歲的少年會是晏王軍的統領。
少年坦然地面對他的懷疑,不以爲意地從衣袖中拿出一塊刻印‘晏’字令牌遞給沈老將軍確認。
沈老將軍拿着令牌看了看,確認是晏王軍的令牌,只是……
“這的確是晏王軍的令牌,不過並非虎符。”沈老將軍的聲音蒼勁有力,說完,將令牌還給了少年。
“這的確不是虎符,雖然下官自稱晏王軍統領,實際上不過是暫代統領一職,只因都城危機,下官亦是想盡綿薄之力。”少年清亮的眸色,脣角掛着淡淡地笑意,讓人看着如沐春風,也很難對這樣的人產生懷疑。
“既然是暫代統領一職,你應該知道沒有虎符根本無法調動晏王軍,你來也不過是送死,請回吧。”沈老將軍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他本來還在想着藉助晏王軍的力量守住都城,如今看來,恐怕是他異想天開了。
“沈老將軍且聽下官一言,即使沒有虎符,下官亦有其他信物調動城外五萬晏王軍。”
少年的話讓沈老將軍心中驚駭,五萬晏王軍?城外竟然暗藏着五萬晏王軍?這多人就藏在都城城外,到底是藏在哪裡,他們竟然一無所知,連一絲風聲都沒有聽到,這怎麼可能?
“你說的可是真的?”沈老將軍聲色俱厲,再次確認,問道。
“自然是真的,若是兩面伏擊,想要擊潰城外八萬烏合之衆亦是易如反掌,只是——如果可以,可否借一步說話?”少年一派悠然地搖了搖手中的摺扇,說到最後又欲言又止。
“這……”沈老將軍猶豫片刻,點頭答應,並且安排一個安靜的房間。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沈老將軍一派威嚴地坐在上位,開口說到。
少年神色莫名地看了看兩邊的幾位將軍,這纔回答:“現在兵臨城下,城中亦是隻有五萬守軍,下官認爲守城不如應戰,若是與埋伏在城外的五萬晏王軍前後夾擊,這場戰爭想要贏亦是不難。”
“這就是你要說的?”沈老將軍神色剛毅,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就是晏王軍的統領?還真是叫人失望。
“難道下官說錯了什麼?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們這一邊,十萬大軍對八萬大軍,怎麼想,都不可能會輸。”少年眨了眨眼睛,顯得十分無辜的樣子。
“行了,你不用說了,我會考慮的,請回吧。”這句話明顯是在敷衍,只因爲對方是晏王軍統領手中握有五萬大軍,否則,他定然讓人將其扔出去。
少年無奈地嘆息一聲,躬身一拜,道:“那下官告辭了。”只是在轉身之際,脣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一瞬即逝。
看到少年消失的背影,其中一位將軍這才上前,道:“將軍,雖然這少年所說的毫無戰略可言,但是倘若善用他手中五萬晏王軍,想要擊潰叛軍也不是不可能。”
“下官附議。”又一名將軍站出來,說道。
沈老將軍擡手阻斷他們的話,然後沉下眸光,起身走出房間,回到城樓之上,望着城下八萬大軍,張開弓箭朝着一身盔甲的上官麟射去。
只見箭羽直直地插進一名將領的眉頭中心,看着他從馬上墜落,上官麟嚇得失聲驚叫,全身顫抖,那麼遠的距離都能射的如此準確,若不是射偏了,恐怕他的小命就完了。
他驚嚇之餘卻又十分惱怒,當即下令:“全軍出擊。”隨着他的命令,最前方的先鋒部隊衝了出去。
他的身後,一個以帷幕遮面的人稍微垂下頭,掩藏在帷幕之下的紅脣微微勾出蔑視地笑意。
沈老將軍收起弓箭,冷着眼看着蜂擁而來的敵軍,厲聲喝道:“放箭。”
隨着他的聲音一落,瞬間萬箭齊發,戰爭終於開始了。
少年剛踏上馬車掀開車簾,便聽到雜亂的聲音,他稍頓片刻,進入車廂,馬車緩緩地行駛,漸行漸遠。
車內,溫憐看着少年,問道:“如何?”
“沈老將軍似乎對我身份尚有懷疑,只是說考慮一下,並未給予正面回答。”少年的聲音驟然變成纖柔的女音,再仔細看到那雙清亮熟悉的眼眸,正是雲顏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