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晚的飯菜基本都是韓詩語準備的,一桌子人,有韓詩語最好的哥們蘇然和賀蕭,也有她最珍視的朋友祁夏喜和王冉,以及她的媽媽和王冉的父親,還有李梓藤在身邊陪着她。

韓詩語頭覺得,自己即使失去了顧璟睿,她身邊仍然有這麼多值得他珍惜的人,所以,看着這麼多人圍在一起吃飯,她非常的開心。

“啪嗒。”

有兩顆豆大的淚珠滴在了桌面上,李梓藤坐在她身邊,將這個聲音聽的一清二楚,他將手搭在了韓詩語的手上,用手心的溫度安慰着她。

韓詩語雖然流着眼淚,可臉上卻掛着幸福的笑,李梓藤伸出另一隻手將她眼角的淚擦乾,溫柔的說:“快吃飯吧,這些可都是你親手做的,一定會非常的美味。”

韓詩語點點頭,拿起了筷子,眼眶溼潤的看着滿桌都是自己的傑作,再看看桌邊坐着的衆人,最後,她將視線落在了邱瑩瑩的身上。

以前韓詩語費勁心思的想要讓邱瑩瑩品嚐一下她做的飯菜,現在實現了,又覺得很不真實。

而且,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對待她,唯獨邱瑩瑩,雖說也爲了她忙前忙後,可是一旦對上她的眼神,她的臉色立馬就變的冷淡起來。

“媽……”韓詩語張了張嘴,那聲親切的呼喚許久都沒有從她的嘴裡發出來了,此時聽着有些生澀。

可是,邱瑩瑩卻並不買賬,指着桌上的一盤排骨,淡淡地說:“快吃吧,都快涼了。”

她在這個家還是有一定權威的,而且又是長輩,賀蕭他們聽着這語氣心裡即便不暢快想要說她兩句,可礙於身份,只好忍了下來。

不過這時,王兆輝卻橫了邱瑩瑩兩眼,低聲提醒道:“你那是什麼語氣,你讓詩語聽了心理怎麼想。”

哪知他這話一說完,邱瑩瑩立馬將筷子拍在了桌上,冷着一張臉道:“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王兆輝伸手拉住她,皺眉道:“你幹什麼?!”

王冉也有些不接,不知道平時和藹可親的後媽爲什麼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擺臉色給韓詩語看,而且,韓詩語纔剛剛從顧璟睿的逝世中走出來。

所有人都儘量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去面對韓詩語,明明一切都很好的,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打破這難得融洽的氛圍?

王冉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反正她嬌蠻任性是衆所周知的事,她也不用顧及對方是長輩,站起身來替韓詩語聲討道:“邱媽媽,如果你非要這樣差別對待我和我姐,那我寧可不要你的母愛。”

王兆輝一聽,起身就對着王冉揚起了巴掌,不過在中途他又及時剋制住了自己,因爲他看到了韓詩語傷心的眼神。

“冉冉,給你媽媽道歉!”王兆輝在教育孩子上,一直尊崇的是要尊重長輩,而且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對邱瑩瑩不敬,他覺得自己的女兒將他的臉都丟盡了。

王冉剛纔也只是想逞一時最快,也知道自己這樣說會惹得她爸爸不高興,可是沒辦法,她就是不能看着邱瑩瑩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看着依舊冷着一張臉的邱瑩瑩,想起了丟下自己而跟別的男人跑了的生母,聲音逐漸哽咽起來:“邱媽媽,我還記得你剛進我家的時候,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樂意,還老是跟你對着幹,因爲沒有辦法接受一個陌生的女人,突然讓我叫她媽媽。而且,我就是被媽媽拋棄的人,我也知道你有一個女兒,所以,很大一部分原因,我反抗你也是因爲你拋棄了自己的女兒,去對一個跟自己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孩子好。”

“沒有半點血緣關係”這八個字深深的觸動了韓詩語的心,當初那個牴觸她進她家門的女孩,就是眼前這個爲了給她爭取一點母愛的人。

王冉的認真較勁,也讓邱瑩瑩再一次認識到了這個任性的女生的成長,她是個被親生母親狠心拋棄的人,她討厭這樣的母親,而邱瑩瑩,不知不覺的也變成了這樣絕情的人。

“邱媽媽,我爸一直想要糾正我對你的稱呼,但我不能搶在我姐的前面叫你一聲媽媽,你來我們家這麼久,給了我缺失的母愛,但同樣的也讓我姐失去了原本屬於她的母愛。”

王冉拉起了邱瑩瑩的手,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而邱瑩瑩的手,同樣也在顫抖着。

王冉懇求的說:“邱媽媽,我姐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了,我們一家人就不能和和睦睦的過日子嗎?”

此刻邱瑩瑩的眼眶也溼潤了起來,不僅是韓詩語只有她這麼一個親人了,她也只有韓詩語這麼一個親生女兒。

回想過去,她確實很少關注韓詩語,連她高中畢業,甚至是大學開學,她都未曾過問過一句,而這些,她都全部傾注在了一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王冉身上。

也許是爲了討王兆輝和王冉的開心吧,畢竟她來到王家不是來享樂的,沒有了靠山的她,只能憑藉自己作爲一名妻子和母親而在這個家立足……

王兆輝的手搭在了邱瑩瑩的肩膀上,勸道:“夠了瑩瑩,詩語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非要鬧的這麼不愉快嗎?”

他不是責備的語氣,而且他對邱瑩瑩也不會真的生氣,否則她的一些行爲早就讓他厭煩了。他說這話,更多的是想要將邱瑩瑩心裡的菱角磨平,讓她們母女兩能夠真正的相互依靠彼此。

她們之間原本就不存在多少仇恨,只是相處的太少,很多事情沒有爲了彼此去做而已。

邱瑩瑩忽然擡頭,笑道:“我只是出去走走,順便家裡的鹽不是用完了嗎,我去買點回來。”

她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下。

王兆輝強拉着她重新坐下,讓王冉端來米飯,親自給邱瑩瑩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說道:“要出去也得先把飯吃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王兆輝的舉動多少讓邱瑩瑩有些難爲情,她的臉頰紅了一瞬,低頭端起了那碗飯,正要拿筷子去夾菜的時候,突然有一雙筷子伸了過來。

韓詩語夾了一塊排骨放進了邱瑩瑩的碗裡,細聲說道:“嚐嚐我做的排骨,媽……”

她仍舊不太自信,她爲了爭取邱瑩瑩的關心,做過太多的努力,心態早就被磨平了,只是經過顧璟睿的事情之後,她發現有些事情一旦太較真,就很容易失去。

她釋懷了,徹底放下了對邱瑩瑩這麼多年來的冷落,無論今後邱瑩瑩有何改變,她想自己都不會去計較太多,只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就足夠了。

漸漸地,她心裡的自信便多了起來,在收回筷子的那一刻,對着邱瑩瑩喊了一聲:“媽。”沒有畏怯,非常的自然。

邱瑩瑩愣了幾秒,看着碗裡的排骨,似乎對自己的女兒的手藝漸漸清晰了起來,她夾起那快排骨,在韓詩語和王冉的期待之下,送進了嘴裡。

“好吃!”

這是糖醋排骨,韓詩語非常的拿手,不比任何飯店做的差,舌尖觸碰到的是那久違的熟悉感。

剛纔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她都沒有好好去品嚐韓詩語做的菜,也沒有用心去感受韓詩語做這頓飯時的心情。

“邱媽媽,你再嚐嚐這麻辣魚,特別好吃。”

王冉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了邱瑩瑩的碗裡,期待的看着她。

邱瑩瑩被她看的有些無奈,夾起魚肉放進了嘴裡,她細細品味着,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越加清晰了起來。

心裡有什麼被觸動,她的鼻子一酸,視線便被淚水模糊了。

王冉湊過去,期許的問道:“怎麼樣,好吃吧?”

邱瑩瑩含着淚點了點頭:“好吃,你姐做的非常好吃。”

“那以後就都讓我姐來做飯好了,我爸做的飯我都吃膩了,我喜歡吃姐做的。”王冉像一個小迷妹一樣,泛着星星眼將韓詩語看着。

王兆輝這是捏緊拳頭敲了一下王冉的頭,皺眉道:“你姐還生着病,你不吃我做的飯,那你就等着餓肚子吧。”

王冉吃痛的捂着頭頂,衝王兆輝撇嘴道:“那我叫外賣!”

王兆輝白了她一眼,隨後便不再理她,招呼韓詩語他們吃飯,一場飯間鬧劇也就這樣落幕了。

吃過飯,邱瑩瑩在廚房洗碗,韓詩語圍上圍裙,主動去幫她,其餘人則坐在客廳,將廚房中的兩人看着。

然而整個洗碗的過程兩人都沒有說過話,尷尬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最後。

韓詩語也不急,洗碗完,她正要解圍裙,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幫她解着背上的結。手指觸碰到那久違的溫熱,韓詩語的心裡一突,一股暖流便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彼時,身後傳來了邱瑩瑩溫柔的聲音:“詩語,上樓去拿口罩和圍巾,陪媽媽出去買鹽吧。”

圍裙解下來,韓詩語仍舊處於懵神的狀態,她有點不敢轉身去確認,那個自稱“媽媽”的人是邱瑩瑩。

那般溫柔,好像要融化整個冬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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