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沒有家了,出了這個軍營,我們沒有可以去的地方,我們沒有家了……”
另一個人喃喃自語,言語中滿是苦澀。
柳伐嘆了口氣,心中也是有些傷感,上原,多麼遙遠的地方。他搖搖頭,似要甩去心中的不快。
此時另一個士兵突然鼓起勇氣,開口問道:“將軍,我們什麼時候去殺蠻子?”
“是啊,將軍,我們何時去殺蠻子?”
幾個士兵都異口同聲的問道,臉上滿是希冀。
“很快,很快,我們就會把蠻子趕出去的!”柳伐笑了笑,一臉篤定和自然,彷彿在說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看着這些士兵,柳伐心中滿是苦澀,他們此生最大的願望,或許就是殺蠻子,殺盡蠻子!
柳伐又與衆人寒暄幾句,隨即便出了哨衛,走了許久,又回過頭去,只見那幾個士兵又站的筆直,如同一座豐碑一樣,在狂風中屹立不倒。
即便是天崩地裂,山河破碎,這些士兵依然會衝在最前面,爲了他們的尊嚴,爲了他們留戀的故土去戰鬥,他們是最爲堅強的長城。
金戈鐵馬歲月,十萬妖兵陣前。
大夜漆黑,墨染乾坤,在塵關的一處小山,似有萬家燈火燃氣,走近卻又是一片刀戈之聲,寒厲之氣。
數萬人在那裡修整,中軍帳前,一柄大旗沖天而起,迎風毅然不倒,赫然是一個“駱”字。
駱行天依舊未睡,他又開始仔細琢磨柳伐的話來,秦天昭都來到了這衝城,而且麾下也只有數千人,秦文怎麼會放心自己的兒子來這裡,或許柳伐說的是對的,南獄真的出了問題。
秦天昭被他安排在了別的地方,畢竟他的身份要緊,自己也是不得不謹慎一點,最關鍵的是,在他看來,秦天昭給人一種陰寒的感覺,如同這十月深秋一般,他歷來又是反感這些,所以從來沒有退出過塵關,也遠遠的脫離南獄的是非之地。
“蠻子們還沒有趕過來嗎?”駱行天似乎是寫畫着什麼,一邊漫不經心的道。
案下一個斥候跪在那裡,向駱行天彙報着消息,臉上滿是尊敬。
“回稟將軍,索射大軍正在全力朝着這裡越近,估計也就是一兩日的時間,蠻子們一定會追上來。”
駱行天點點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隨即道:“前面就是金水了吧!”
那斥候馬上道:“是,前方就是金水!”
“行了,你下去吧!”駱行天放下了筆,淡淡的道。
待到斥候下去之後,駱行天又翻開了行軍圖,一臉的複雜,喃喃道:“金水……金水……”
金水,在南獄也算是一條大河,只是在這一段卻是稍微平坦一點,易於渡過,不然在上游,湍急的水流足以沖刷千斤的巨石。
一日之間,果然索射追到了這裡,駱行天卻是已經早就渡過大河,在河岸的另一邊,看着索射的大軍朝着這裡衝過來。
駱行天是不會輕易讓索射從這金水中過來的,無數的弓兵早就在河岸處等待索射許久,另外幾十臺簡易的投石機也早已架起,這裡很難找到那種巨石,況且這裡的樹木並不是那麼的扛壓,但是這裡的碎石塊卻是不少。
“咯噔……”
索射大軍終於到了這裡,只是他定睛一看,心裡卻是有些發冷,水勢雖是不大,但是卻不是走就可以走過去的,還需要借一些小舟,竹筏,可是河面上什麼都沒有,只有湍急的水流,時不時還冒出一條魚來。
“呵呵……”駱行天嘴角一咧,開心的笑了,他雖然看不到索射的表情,但是他能猜到索射的臉色有多麼的難看,他就坐在那裡等待着,看着索射怎麼渡河。
索射看到對岸的大軍,恨不得飛過河去,與這些士兵決一死戰。他坐在馬上,冷冷的看着對岸一座虎皮大椅上的駱行天,只是距離太遠,箭矢根本射不到那裡。
“就地取材,砍造木筏,強渡吧!”索射說的沒有什麼底氣,只是想着佯攻一下,一聲令下,大軍馬上動了,駱行天就坐在那裡,也不做任何行動,只是默默的看着對面的蠻子急急忙忙的砍樹,準備鑄造木筏。
蠻子們的速度很快,不多時很多的木筏已經建好,隨即就開始試水,看到蠻子的木筏終於建好,駱行天也是會心的笑了,終於等到他們了。
一艘艘木筏開始朝着橫渡,朝着金水的這邊一步步的過來,駱行天喝了一口茶,垂着頭,並不着急,用手敲打着桌案,坐在那裡彷彿是祭拜河神一般彆扭,事實上就算不是祭河神,也絕對差不太遠。
慢慢的,雖然水勢湍急,但是這些木筏還是走到了河道中央,索射看到駱行天並沒有什麼動靜,心中一沉,知道駱行天不會這麼輕易讓這些士兵走過河岸,他滿臉冷淡,卻是沒有一絲惋惜。
終於駱行天動了,他揮了揮手,接着戰鼓擂響,河岸這邊的士兵滿臉的煞氣,開始操作投石機,不斷有石塊朝着河道中央飛去,這些石塊雖是不大,但是卻是非常的多,幾乎沒有石塊落空,大多數的巨石砸到了這些蠻子的頭上,雖然很少有木筏被砸沉,但是被砸的頭破血流的人絕不在少數,不少的蠻子都被砸的沉入水中,如同曇花一現,只是飄過一道水花,掙扎一下,隨即就沒有了蹤影。
看着這些蠻子不是被石塊砸死,就是被砸的掉進河裡,駱行天臉上才又是多了一分笑意,不過他並不滿足,在嶺上被這羣蠻子困了許久,他心裡的怨怒早就到達了一個可怕的地步,再加上柳伐所說的蠻子屠城一事,駱行天心裡恨不得殺光他見到的每一個蠻子。
“退吧,撤!”
索射揮揮手,瞬間鳴金收兵的號令響起,方纔帶兵衝上去的統領瞬間聽到軍令,隨即就開始下令撤退,方纔也是礙於軍令,他只能帶着士兵衝上去,眼看着手下的弟兄們不斷的死去,他也是急的眼紅,終於等到了軍令,只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他還在指揮着撤退,這時在河岸這邊射出了一支利箭,他嘴裡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只是他已經來不及說了,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胸口,只見前胸多了一個箭頭,撲通一聲,他也跌進了河中。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河道之中除了失去方向的木筏,還有就是一片血紅,染得河道猩紅無比,數百人沒有一個存活下來。
數百人都死在了這裡,強渡看起來是沒有什麼希望了,索射看到死了數百人,臉上卻是沒有一絲變化,從這裡是沒有辦法走了,只能另想辦法了。
他看了看還坐在那裡的駱行天,眼中除了寒冷,沒有一絲表情,他也不猶豫,馬上就調轉馬頭,一聲爆喝:“撤!”
隨即大軍變隊,這裡的蠻子屍體也沒有人去處理,索射準備帶着人從別的路上走過去,南獄的路還是不少,最起碼到衝城還是有好幾條道的,這次他並不算輸,不過下次見面,這次的賬還是需要清算的。
駱行天看着這些蠻子從這裡撤走,也是微微撇了撇嘴,看到索射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撤走,他也是感到了壓力,不愧是老對手了,雖然在磨石嶺下失了計較,但是他不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也不從這裡強攻,白白丟了性命,就這一點,還是值得駱行天稱讚的。
既然索射已走,他也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下一次,便是如同索射想象,決戰之時,只是,這也是駱行天所想,他,何曾怕過別人!
塵關,現在一片亂像,駱行天的強勢出現給蠻子們一種巨大的壓力,駱行天在金水與索射小小的對決早已傳到塵關城中。
現在的塵關城完全就像是一個蠻子城,裡面沒有一個漢人,只有蠻子,數不清的蠻子。
“是時候了吧!”
柳伐坐在帳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着周圍的人,青雲飛,辛和,蔣百宴,還有盧玄都坐在一旁,滿臉肅然。
“青雲飛,這次事關重大,還需要由你牽頭,帶着手下的弟兄去做,混入塵關。”柳伐看着青雲飛,對他是寄予了很多的希望。
當初他沒有跟駱行天一同南下,一方面就是怕秦天昭出現,屆時恩怨難斷,就算自己能放他一馬,秦天昭卻是未必會這麼想,若是出了內亂,屆時南獄真就沒有一點機會了。另一方面也是需要接應青雲飛。
幾千人雖然不是很多,但是總能製造一些混亂,這個節骨眼上,最需要做的就是混淆蠻子的視線。
青雲飛點點頭,他也知道,他和手下的數百蠻族勇士很容易就能混進衝城,這也是最大的優勢所在。
“這次我也去,你們做好掩護。”柳伐看了看衆人,隨即風輕雲淡的道。
衆人一愣,隨即都是臉色一苦,蔣百宴試探着道:“將軍,這軍中您是主心骨,青雲飛將軍一人足矣,何須您親自去……”
周圍衆將都是點點頭,此時青雲飛也是開口了,他躬身道:“將軍莫非還信不過我,我帶上手下的兩百餘兄弟,保證不會出什麼岔子,一定端了這塵關城的糧倉。”
柳伐搖搖頭,眼中有些複雜,他示意幾人先坐下來,隨即慢慢道:“此次與以往不同,塵關乃是西南重鎮,就算蠻子在這裡不會投入大量兵力,想必也不會留一個蠢人在塵關,對於蠻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糧草,他們一定不會像磨石嶺下的蠻子,將糧草放的那麼隨意,所以,兩百士卒看起來似是不少,但是若真是我料想的這樣,怕是很難端掉這糧倉。”
“現在進入塵關城,的確不是很容易,即便是他們的人,也需要詳細的盤查,入城之後,或許不會很輕鬆。”辛和也悶悶的說了一句,這幾日他一直在觀察塵關的動向,深居簡出。
青雲飛皺皺眉,有些不以爲然,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看柳伐怎麼說。
“燒了這糧倉,便很難出這塵關城了。”柳伐看了看地圖,淡淡道。
幾人默然,他們都明白柳伐的意思,糧倉一旦出事,蠻子們一定會封鎖全城,到時候一旦查出一些端倪,就麻煩了。
“現在且不說燒了糧倉,靠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蔣百宴搖搖頭,也是有些喪氣,重重阻力啊!
“無論如何,總是要試一下的。”柳伐終於也是表明了決心,不能再拖了,他等不起,確切地說,是南獄的百姓等不起。
塵關城,南獄的門戶,位置的重要性自不必提,這座城修了也有十多年了,原本塵關這裡是沒有城池的,只是秦文的身份比較特殊,對於當年之事,秦文更是耿耿於懷,雖是少武卿沒有痛下殺手,但是秦文還是選擇了自立門戶,這塵關便是第一步。
西南形勢複雜,少武卿鞭長莫及,只是保持着西南的和氣,只是現在西北風雲四起,少武卿也是怕這裡出事,所以暗中派少武恆安推波助瀾,也是曹家之人過於自負,否則怎麼會上了少武恆安的套,少武恆安雖然沒有親至西南,但是西南的天已經徹底變了。
“你們這麼多人,是哪一部的,爲什麼來到塵關?”塵關城下,一個身披甲冑的蠻子看了看青雲飛,有些疑惑。
青雲飛苦笑一聲,隨即請這個守城士兵走到一邊,悄悄從兜裡摸出一些散碎銀兩出來,隨即就是一口極爲純正的蠻語:“軍爺,我們原本是這塵關的百姓,原本就是苗嶺的,但是這一段時間我們的寨子被一羣來歷不明的賊寇給毀了,他們雖然穿着和我們一樣的衣服,但是動起手來毫不留情,我們現在就剩下這麼點人了。”
那蠻子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銀兩,又看了看青雲飛後面的幾十號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漢人,隨即點點頭,微笑道:“原來是苗嶺的弟兄們,你們受苦了,這些日子的確有漢人流寇在塵關到處作亂,不過不用擔心,進了塵關城,一切都就沒事了。”
青雲飛看到那守城的士兵收下銀兩,也是心中一鬆,剛剛要進城,此時突然巡城的人馬走了過來,大概也有數十人的樣子,爲首的人看到青雲飛和守城的士兵交頭接耳,馬上臉色一沉,對着胯下馬兒就是一鞭,隨即走到了青雲飛面前。
那守城的士兵馬上把手裡的銀兩藏了起來,隨即硬着頭皮對着那人行禮道:“木統領好。”
馬上的那人看着這行禮的士兵,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先是點點頭,隨即淡淡的道:“交出來!”
那士兵一愣,隨即假裝不明白他的意思,揣着明白裝糊塗道:“什麼交出來,木統領什麼意思,屬下聽不懂。”他垂下頭去,有些忐忑,青雲飛給他的那些銀兩實在是不少,抵得上他半年的糧餉了,他自是不願意交出來。
這木統領眼睛一眯,隨即對着這士兵就是狠狠一鞭子,打的他衣服都破了,隨即翻倒在地,滿臉痛苦。
“我交,我交。”那士兵吃痛之下,終於把銀兩交了出來。
木統領拿到銀兩,看了看,隨即扔給青雲飛,淡淡的道:“數目對嗎?”
青雲飛心裡一沉,隨即陪着笑臉,卻是不敢多說,只是悶悶點頭。
“嗯,好,說說吧,你們來自哪裡,爲什麼來塵關城?”那木統領點點頭,隨即開始發問了。
青雲飛臉色不變,接着把剛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那木統領一邊聽着,一邊慢慢走向青雲飛麾下的這幾十名士兵。
木統領聽得出青雲飛的口音,也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眼前的這些人,他看着每一個人的眼神,似是要看清他們心底藏着的東西,但是這些士兵已經有些木然,他們也與這些蠻子沒有什麼仇恨,只是因爲軍令才殺蠻子的,所以眼裡並沒有一絲殺意,很平淡,如同一個很平凡的百姓一般,只是他們心裡還是緊張的。
突然,這木統領走到了一個士兵跟前,隨即很快用漢話問這士兵,青雲飛差點笑了,這些士兵平時雖然是學了一些漢話,但是還是很不熟,這個士兵隨即用夾生的漢話回答了他的問題。
木統領點點頭,隨即也放心了下來,讓青雲飛帶着這些人進了城,青雲飛也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擠了個笑臉,隨即進了城,不過他還是沒有忘了那個守城的士兵,他看到木統領慢慢的走遠,隨即又陪着笑臉走近了這個守城的士兵,把銀子擠了回去,他也是怕這士兵心中怨恨,到時候若是出了岔子,那就壞了。
這士兵雖然是捱了一鞭子,但是還是拿到了銀兩,心裡還是好受了一點,瞬間就對青雲飛多了一絲好感。
青雲飛把銀子送出去之後,也是浩浩蕩蕩的進了城,只是數十人的隊伍實在是引人眼球,隨即他們分成了小隊,走的很分散,開始在塵關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