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武卿摸着龍椅,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般的笑容,只是眼中爆出冰冷的殺意,任誰都能看出。
羣臣急忙跪下齊聲道:“臣等惶恐——”
照例“惶恐”完畢,聚集在鄭大人身上的目光更多了。身爲吏部尚書,又是太孫老師,飽學鴻儒,深受帝恩,只是,誰都知道,他的尚書馬上就要到頭了。
洪潛此人,狠辣陰冷之極,若要參劾朝中大臣,自當奮力一博,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什麼時候該退居幕後,遙相指揮,什麼時候又該走到臺前,爲除大臣而慷慨痛陳,久處朝堂的大臣們心中自然有數,很多人搖搖欲墜,臉色蒼白。
他面無表情站在朝班中,對羣臣諸多注視的目光視若無睹,他的右手微微探向衣袖,袖中藏着一本奏陳,裡面列舉了聶的朋黨,用硃砂勾着的,便也算是給他的人生畫完了句號。洪潛的手觸到袖中的紙張,略帶硬度的觸感令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微笑,一種掌握別人生死的成就感充斥心頭。
今日的早朝氣氛顯得分外詭異,少武卿卻彷彿渾然未覺,手指輕輕敲了敲龍椅扶手,淡淡道:“衆卿,果真的無事可奏麼?”羣臣依舊無言,洪潛沉住氣,站在朝班中仍然不動聲色。
少武卿點點頭,微微一笑,笑容中彷彿帶着幾分凌厲的殺機。“衆卿若無事,朕倒有一事相詢,大理寺卿洪潛何在?朕命你徹查聶謀逆一案,可有結果了?”
洪潛從角落裡走出來,面色肅然,隨即又將那名冊取出,恭恭敬敬的道:“稟陛下,聶賊逆黨盡在其中!”
朝中大臣半數變色,爲首的鄭大人更是幾乎暈厥。
少武卿點點頭,微微擺擺手,近前的小黃門馬上把洪潛的名冊呈到了少武卿的面前,少武卿淡淡的看了一眼,只見這上面的第一人便是當朝吏部尚書,,隨即又瞥了一眼洪潛。
洪潛臉色不變,依舊挺直了腰,等待少武卿的答覆。
少武卿猶豫了一瞬,隨即將名冊丟了下來,淡淡的道:“這冊子裡面列的,可都是依附聶逆的官員?”
洪潛點點頭,沉聲道:“稟陛下,此名冊中,絕無一人冤屈,盡是聶逆朋黨!”
“很好,很好,你來處理吧。”
洪潛楞了一會兒,看着這本薄薄的冊子,又好奇的看着皇少武卿。
“皇上的意思是?”
“先抓再審。”
洪潛接過冊子,轉身看着奉天殿中神色不一的羣臣,突然感到有些爲難,其實他也知道,這是少武卿給他一個在百官面前樹立威信的機會,可他向來就是一個猥瑣之人,雖不說自卑,也要已經是自暴自棄了。習慣了在別人背後使陰招,若要他當着衆人的面明刀明槍的抓人,他不由感到有些心虛……“咳咳……”
乾咳聲在靜謐的大殿中迴盪,洪潛朝羣臣微微一笑,在衆人看起來,卻是分外可憎,他隨即展開了手中的冊子,又清了清嗓子,朝殿外大喝一聲:“衆將士聽令!”
殿外站着的士兵齊聲迴應,吼聲震天:“在!”
嚇得站在殿內的羣臣顫慄不已,其中有不少官員已軟軟的癱倒在地,臉色鐵灰,看起來已經像個死人了。不用說,這些官員當然是聶黨裡的中堅份子,他們知道,此番已是在劫難逃了。
洪潛看了一眼鄭大人,如同看着一個死人一般,隨即又垂下頭,看着名冊,高聲道:“我念到誰的名字,你們就把他抓起來,押入天牢!膽敢反抗者,就地誅殺!”
“是!”
“鄭大人,請吧!”
洪潛大步走到鄭大人面前,輕輕的伸出了手,隨即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鄭大人搖搖欲墜,再也堅持不住了,剛要癱下去,殿外已經走進兩個力士,抓住了鄭大人的雙臂,飛快的將他拖了出去。
鄭大人被拖出去之後,洪潛很明顯的加快了速度。他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能唸的名字,他都說得極慢,沒當他說一個名字的時候,就有一個大臣跪倒在地,滿臉慘白,更有甚者,還未等念出來,褲子裡已是溼成一片,看看現在哪裡還有一點官老爺的樣子。
朝堂上的大臣們盡皆被嚇得瑟瑟發抖,面色鐵青,嘴脣烏紫,驚恐的注視着仍在念着名字的洪潛,和洪潛身後,嘴角噙着冷笑掃視着他們的少武卿。眼看一個又一個同僚,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就被垂頭喪氣的帶了下去,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是他們這羣順風順水做了十數年甚至數十年官的人難以承受的。
一直到少武卿唸完,殿內的大臣們已然少了一半。剩下的大臣,有的問心無愧,面色如常,有的滿臉慶幸,直嘆自己死裡逃生,還有的心懷惴惴,惶恐不安。洪潛將冊子收妥,一擡頭,見大殿少了一半人,心中也是有些快然,以前看自己不爽的人少了很多,自己討厭的人,也是少了很多。
“稟陛下,聶黨叛逆已全部俯首!”
“哼!”
少武卿滿臉怒色的站起身,狠狠一拍龍椅的扶手,陰森道:“這羣敗類!朕以國士待之,他們卻以刀兵報朕!簡直是忘恩負義!洪愛卿,朕命你速速將其審問清楚,這些人全都滿門抄斬!還有聶逆,朕要誅他九族!”
羣臣在皇上的雷霆之怒中盡皆跪倒,齊聲道:“皇上息怒……”
天子一怒,浮屍百萬,帝京的年節,即將在一片悲鳴中度過了。
三日之後,皇帝就聶黨謀逆一案降下聖旨,所有聶黨成員共計八百餘人盡皆滿門抄斬,其黨首逆聶,罪大惡極,誅滅九族,其直系親屬判凌遲之刑,法場行刑。聖旨一下,天下震驚,山河染血,官場動盪。
這一日京城內萬人空巷,百姓們紛臨刑場,觀看這些奪去他們親人生命的惡魔們伏誅,人們得報大仇之後,不知在誰的帶頭下,向皇宮方向遙遙下拜,齊聲高呼吾皇萬歲。
青石坊中,少武恆安靜靜的坐在屏風後面,火爐中迸濺着絲絲火花,但是他仍舊覺得有些發冷,帝京的冬天,太冷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度過這個寒冬了。
“柳渙最近在幹嘛?”
他突然想起,在這個帝京,還有幾個能夠說句話的人。
幽兒一愣,隨即思索一瞬,輕聲道:“柳大人前幾日來尋過公子,最近幾日,閉門不出,一直在家中……”
距離青石坊不遠的地方,有一所小院,裡面琴聲悠悠,與這帝京的肅殺,顯得格格不入。
纖指輕撫,清脆悅耳的琴聲如行雲流水般從雲妃的指間傾泄而出。柳渙舒服的斜靠在牀榻上,微微眯着眼睛,如同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