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炎凝一臉冷笑和傷心,炎少秉搖搖頭,站起身走到她身邊,伸手撫着她一頭秀髮,語含憐惜道:“凝兒,你心思縝密,分析事情少有錯漏,爲兄亦不如你。你剛纔說的都沒錯,爲兄確實有這個想法,爲了家族平安昌盛,身爲世家子女,要時刻做好爲家族犧牲自我的打算,炎家門深戶大,全族上下千餘人,稍有行差踏錯,便很有可能刀劍加身,滿門遭屠。這些都是實情……”說到這裡,炎少秉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起來,這畢竟是他的親妹妹,他怎麼能不疼愛呢?
“這根本不同。”炎凝痛苦地搖頭。
炎少秉霍然站起。“有什麼不同?你既然身爲炎家兒女,就應該以大局爲重。有些感情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有,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凝兒,炎家四世了,不要讓炎家敗落在我們的手裡,柳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凝兒好好想想吧,別讓我們炎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炎凝連連倒退,眼角已經有了淚水,“大哥,我求求你,你莫要逼我,對我而言,感情不是你說的那樣。”
炎少秉冷臉色一變,骨節都有些發白,顫抖着指了指炎凝,又冷笑道:“你莫要在執迷不悟了,你在瑞園之中的事,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該知道的,我也就當作不知道,但是以後我不想再看到,我言盡於此,好自爲之!”
“大哥……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炎凝臉色有些複雜,更是有些忐忑,她不知道,炎少秉到底指的是什麼,但是她不願意相信,炎少秉已經知道了柳伐。
炎少秉深深地看了炎凝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搖搖頭,有些無奈,有些失望。
“唉!”
他輕嘆一聲,炎凝還是過於純真,炎少秉起身,從妹妹身邊走過,只是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很平靜地叫了聲,“爹!”
炎凝霍然回頭,就見到炎公道一張老淚縱橫的臉,滿是憔悴……
“滴……滴……”
夜裡開始下雨,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慢慢又變大,隨即就是一場傾盆大雨,損了憔悴!
“柳大哥……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梳妝鏡前,昏黃的燈影下出現一個憔悴的身影,那人梨花帶雨,眼中滿是哀傷,她厭倦了這四方大院,厭倦了這無情的世族生活,在這亂世之中,女子,不過是一枚又一枚棋子而已。
“畢畢剝剝”中,火星不斷的濺射着,柳伐和寒舉坐在一個山洞裡,聽着外面的風雨聲,格外的陰冷潮溼。
一年多沒有見炎凝,他的想念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加強烈,他始終沒有忘卻,他也無法割捨,只是現在對他來說,更多的卻是後悔。
他不能給炎凝帶來什麼,他現在只是一個國家的叛賊,很多的人都想殺他,他不想讓炎凝跟着他活着提心吊膽,有一天沒一天的日子。
“公子,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沉悶的山洞幽深黑暗,更是見不到底,他們只是躲在一角,並沒有走到更深的裡面,感受着外面的寒冷,寒舉搓搓手,有些不適應的皺了皺眉。
“不要太急,我們不急着回去,西南就現在而言,是不會有什麼事的,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真的嗎?
寒舉心裡有些忐忑,柳伐出了西南,大理便無人制約,至於秦天昭,更是在南獄虎視眈眈,怎麼能不讓他心焦。
柳伐志不在南獄,在柳伐心裡,只有上原,纔算的上是自己的家,但是寒舉則就不同了,他跟着柳伐打了這幾年,一路上出生入死,慢慢的,心緒還是有了一些變化,事實上,現在的西南府,已經快亂成一鍋粥了。
一切都如寒舉猜測的那樣,南獄急變,衝城已經到了一種極爲危險的地步,金水以北,一支軍馬在金水裡沉沉浮浮,最後終於上岸,朝着九萬山闖過來,等待他們的,卻是凜然的殺意。
金水外的九萬山前白雲似乎都被映照了血色,騰騰的塵土又爲白雲添了層黃邊,耀眼的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黃邊變的淡金。淡金的光線撒在每人的臉上,糅合着塵土、血淚和堅持……
塵關軍或許兵力不如南獄軍,但南獄軍爲了一己之慾,塵關軍卻是爲了父母妻兒,這中間差別太大,也是塵關軍勝過南獄軍的地方!
翁天虎額頭已經有了汗水,秦天昭終於吩咐道:“岑濤帶一千騎兵衝擊塵關軍右翼。”旗幟揚起,號角長鳴,給本已如火如荼的金水外的九萬山前注入了更爲緊迫的氣氛。翁天虎爲配合岑濤的攻打,喝令南獄軍奮勇上前。
南獄軍持盾持矛,踩着同夥或敵人的屍體上前,弩箭如雨,鋪天的泄了下來。南獄軍卻終於又撞的塵關軍回縮陣型,減小壓力,塵關軍這時候士氣稍落。岑濤早就率部隱在步兵的右翼,看準時機,騎兵出擊!馬蹄翻飛,南獄軍亦是閃開通道,岑濤急攻右翼的塵關軍,本以爲或有抗衡,可沒有想到右翼的塵關軍瞬間閃開一道缺口,岑濤的騎兵徑直灌了進去。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宛若塵關兵突然變成風婆的口袋,張開口袋將衝過來的南獄軍吸了進去。秦天昭心中驚凜,翁天虎也是大皺眉頭,很顯然。塵關軍是故意放開了缺口。引他們進入。可岑濤千餘騎兵衝入,已經攪散了塵關軍地陣型,亦是南獄軍進攻地大好機會。翁天虎當然明白這點,號聲再起,命令南獄軍全力攻打,只想破了塵關軍的陣型,這時候塵關陣中號角長鳴……
“咚、咚、咚咚咚……”
鼓聲大響,震撼金水外的九萬山。南宮制怒親自擂鼓,塵關軍士氣大振,又有無數的塵關軍竟然從山谷中涌出,足有數千之衆。塵關軍居然還有埋伏,而且是生力軍,弧形陣不縮反擴,立時將南獄軍逼的退了回去。塵關陣中,塵關兵用了一切方法阻礙騎兵的衝程,岑濤所率的騎兵失去了銳氣。
並沒有伊始的勇猛,騎兵失去了速度,已經失去了不小的優勢。可見到遍地的障礙,岑濤等人幾乎寸步難移,只能在馬背上奮力砍殺,塵關兵密密麻麻的擠過來,亂槍來戳,人吼馬嘶,鮮血如霞的潑出……
秦天昭那一刻臉色微變,南宮制怒這老狐狸。原來還有後手,並沒有將兵士全部列出來,盡數的伏在谷中,怪不得有恃無恐!
金水外的九萬山伏兵出現的時候,在南獄,又有另一處抵擋發生着激烈的戰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南宮制怒從來不考慮手段的正當性,他只要結果。
南獄,俞昌郡!
亦是如火如荼的戰場。攻城兵士攻勢之猛烈,簡直是讓守城的郡守前所未見。這些人衣飾夾雜,看起來不過是尋常的百姓。可這些尋常百姓卻是紀律嚴明。動作快捷非常,而又有條不紊。過護城河。砍下吊橋不過是鋒芒小露。塞水源、堵閘口亦是轉瞬之間!
由野外衝到城下,看似並沒有什麼阻礙,俞昌郡外的防禦在他們看來,簡直是不屑一擊。攻城器械如蝦蟆一樣的前仆後繼,無數的人不等護城河填平已經衝到城下,用簡單自制地套索開始攀登城牆,一邊攀登,一邊射箭。
城頭上的大軍射的倒是冷箭,可那些人射地卻是噴火之箭,在這迅猛的攻勢下,守城之兵已經亂了陣腳。城頭城下箭如雨下,守城的郡守氣急敗壞的號令兵士增援,百姓來援,可攻打是瞬間,有三面城門被攻,一時間也是調不出太多的人手。俞昌郡被南獄兵士佔據,百姓心道誰來了都不見得比這些兵馬更差,更是躲在家中不肯出來。
城頭被一輪火箭射的煙霧瀰漫,火燒火燎,城頭守軍個個被薰的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守城的郡守畢竟還是個郡丞,也有守城的經驗,竭力的穩定軍心,讓兵士還擊,可這時候護城河一段已經填平。
遠方轟轟隆隆地一輛大車被推了過來,車中橫頂着一根巨木。巨木前段卻是用鐵皮包裹,大車極巨,車上有各種遮擋裝備,多是難燃堅固之物,有防止城頭亂箭火攻的作用,數十兵士躲在下方奮力推車向前,轉瞬已經到了城門前。轟一聲大響,巨木頂到了城門之上,地動山搖,整個俞昌郡看起來都在晃悠。大車一撞之下,順勢倒退,兵士喊着口號,再次蓄力去撞,只聽到轟、轟聲不絕於耳,震盪着整個俞昌城,激的守城的郡守幾乎吐血。更多的兵士卻是擡着雲梯衝來,攻城這纔算正是開始!
……
岑濤左衝右突之際,秦天昭終於變的有些急躁。他發現自己再次落入了圈套。駱行天、南宮制怒都是狡猾之輩,從來不肯和他痛痛快快的交戰,在南獄前是這樣,在金水外的九萬山前亦是如此。
在南獄,駱行天始終縮在營寨內不出,依靠地勢和南獄軍作戰,自己費力攻打,損兵折將卻是無功而返,南宮制怒這個老鬼亦是如此,雖然這次少了營寨,可他們卻是搶先倚仗了金水外的九萬山的地勢,以峽谷做緩衝,形勢竟然和當初南獄彷彿。更要命地一點是,方纔山谷伏兵涌出極大地打擊了南獄衆的士氣,就算秦天昭也不清楚,谷中是否還有伏兵。
“命王遷、令合率兩千騎兵,全力攻打右翼。”秦天昭命令再下,雙目有些血紅。翁天虎咬牙頂住,畢竟南獄軍人數佔優。弧形陣正中已被南獄軍地方陣衝個口子。
衆人已經陷入了肉搏之中。可弧形陣雖凹,塵關軍並不退卻,一尺尺一丈丈地奪回領地,翁天虎陡然間眼前一亮,發現塵關軍正中的凹陷已經影響到側翼,塵關軍陣中弱勢已出,疲態已現。他毫不猶豫再次擊鼓,號令兵士全力進攻左翼的塵關軍,剎那間風雲變色。
“咚、咚、咚……”
大響聲中,南獄軍攻勢如潮,南獄軍兩將卻是從左翼出動騎兵,狂風暴雨般的逼近塵關軍的右翼。塵關軍終於不支,呈現敗退之勢!
秦天昭舒了口氣,臉上露出微笑,有時候。成敗只在堅持之間。陡然間秦天昭的笑容已經凝結在臉上,塵關軍看似潰敗,卻還在堅持。對面山坡上的大鼓也是敲的砰砰作響。
忽然,山谷中竟然又是殺出了伏兵,足足數千之衆。
谷中兵士早就無聲無息地列陣,成方陣進擊,後退的塵關軍卻是用弓箭射住陣腳,掩護生力軍的出擊。塵關軍再出,硬生生的抗住了南獄軍的衝勢,兩軍相撞。有如驚濤駭浪擊打巖壁,陽光照耀下,閃出璀璨的浪花!
此戰南獄投入的兵力有一萬有餘,可塵關軍除了先前在金水外的九萬山列陣的兵力外,兩次出兵,加起來也有一萬有餘。秦天昭心中盤算,已然明白。他想傾力和駱行天一戰的時候。駱行天亦是在準備和他決戰金水外的九萬山!
左翼的兩軍衝殺往復,右翼的塵關軍這次卻是不等王遷、令合二人衝到。霍然裂開。王遷警惕前次的教訓,竟不敢驀然殺入,令合亦是如此,正當他們猶豫地時候,塵關軍如煙如塵的陣仗中突然衝出了千餘匹黑馬!
陽光照耀下,黑馬綻放着燦爛的光芒,彷彿匯成一條黑龍,咆哮的衝出了塵關陣!驕陽在空,黑龍盤旋,那一刻,金水外的九萬山前瑰麗壯闊,烏光閃爍。所有的人那一刻有了絲錯覺,更認爲眼前是幻覺,王遷令合亦是如此,他們甚至不清楚塵關軍在搞的什麼把戲,忍不住的勒馬不前。
尚未交鋒,可他們驀地失去了衝鋒的動力,又因爲黑色地光芒如此奪目,將南方的驕陽的光芒盡數折了回去,黑龍驀然涌出,帶出耀眼的烏光,很多人甚至無法望見前方的動靜,又是如何敢衝?這是什麼戰隊?秦天昭心悸不已。
他離的稍遠,烏光對他的影響不算巨大,可見到塵關陣中一條黑龍隨着幻化地烏光衝出來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地心驚。清一色的黑色戰馬,黑色捲毛,魚鱗般地曲折,宛若魚龍。不但是馬上的兵士一身烏黑的鎧甲,就算戰馬亦是如此,披甲的戰馬?
秦天昭想到這裡吸了口涼氣,戰馬披甲,不但能夠衛護戰馬,更是能夠增強騎兵的衝擊殺傷力。他不是沒有考慮過這點,可一來這些都是需要消耗錢財的地方,最重要的一點是,騎兵精銳裝備就已經是很大的負載,再給戰馬披上護甲,那已經少有戰馬能夠承受的住,更不要說衝鋒陷陣。
駱行天哪裡弄來的這麼一支騎兵?不但利用了重騎兵的衝擊力,而且充分的考慮到了光線擾敵的作用,他們依據金水外的九萬山,難道就考慮到了這點?
他百思不得其解!
“登城車!登城車!!!”在秦天昭爲對手出動重甲騎兵嘆息的時候,俞昌城的大軍也爲攻城之人出動登城車而大驚失色。攻城仍是有條不紊的進行。這給守城的郡守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因爲別人攻城或許是慘烈激烈,但是眼前這攻城隊伍就是給與他們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
攻城之人似乎信手做着一件勢在必得的事情,有時候激烈不見得有效,但是有序卻是絕對高效!塞河流。放火箭。
撞城車,搭雲梯這些步驟流暢自然,絲毫沒有半分地凝澀。城頭已經慌亂一團,在如此猛烈地攻勢下,已經少有人覺得這城池能夠守得住。守城的郡守伊始還盤算如果向秦天昭求援,需要堅守幾天,可他很快的發現,他好像都已經堅持不了幾個時辰。
攻城的蝦蟆兵在填壕後。一直都沒有停止過。他們不停的運土到城下,在城下壘土攻城。他們的運作看起來雖是不起眼,卻是極爲有效。城牆前的泥土越來越高,加上屍體兵刃堆積在一起,看起來一直運作下去,他們可以把土填的和城牆一樣高。城兵望着這種逼迫,卻是無能爲力,他們已經被雲梯兵逼的喘不過氣來,可他們還是在堅持。並不想輕易放棄,一直等到他們看到了登城車。
遠方緩緩地運來了數輛登城車,過了護城河。然後在兵士的奮力搖動下,巨人一樣的伸腰長高,幾乎與城池持平。然後車上平平的射出弩箭,殺敵無數,冷酷無情。這些登城車虎視俞昌郡,甚至算是俯瞰俞昌郡兵,造成的壓力不言而喻,守城的南獄軍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守城的兵士幾乎要崩潰,守城的郡守也是差點崩潰。雖然敵人還沒有登上城池,可看起來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這登城車要準備起來,絕非一日兩日之功,對方蓄謀已久,這是在向他們顯示要奪下俞昌郡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