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臉淡然,卻給人一種無比尊貴的感覺,彷彿,他就應該坐那個位置。
“呵呵,方纔不過是一個玩笑,勿要見怪,請坐!”
安東野置若罔聞,仍舊弓着身子,看着一旁的方向,沉聲道:“還請將軍以誠相待!”
“你,很不錯!”
柳伐終於從人羣中走了出來,他穿着一身長衫,似乎是對坐着的那人說,又似乎是對安東野說,他輕輕的點了點桌案,葉洛馬上從大椅上站了起來,隨即又站到了柳伐的背後,方纔被安東野稱作莽漢的便是青雲飛了,因爲安東野見過南宮制怒,所以南宮制怒並沒有在場,只是在大帳的外面默默的看着,此次南下莽原,葉易把葉家兩個最有價值的人扔給了柳伐,或許這是葉家唯一的機會了,柳伐沒有拒絕,讓葉洛帶着葉家的親衛隊也跟着他來到了莽原。
饒是安東野精明,他也是有些吃驚,太年輕了,面前的柳伐眉宇之間隱隱有股煞氣,一眼望去,卻又有一種書卷氣,這兩種氣息完美的結合在一個人身上,頗爲有趣。
“安家安東野,見過柳將軍!”
只是一瞬間的失神,安東野隨即提起長袍,單膝跪在地上。
“安東野,安東野,好名字,請起!”
柳伐咀嚼着安東野這三個字,半晌才點點頭,揮揮手,示意寒舉爲安東野搬一把椅子過來。
“莽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破城不過是時間問題,你……想說什麼?”
看着頗爲自得的安東野,柳伐眼中也不竟拂過一絲欣賞之意,不卑不亢,言語銳烈,卻說的頗爲巧妙。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看看將軍麾下的將士,拿起犁頭,他們是安居樂業的百姓,然而一旦開戰,他們便要化犁爲劍,他們有多少人會死去?他們身後的父母妻兒以後怎麼辦?古今的歷史都是千篇一律,無數小人物付出生命和鮮血,來換取大人物的一己之私,可悲的是,小人物們卻覺得沒什麼不對,彷彿他們活着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爲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去死。”
安東野如同自言自語一般,滿臉的悲苦。
柳伐聽到安東野的話,沉默半晌,終於開口了:“分裂,是戰爭的根源,趁着年輕,把能吃的苦吃了,往後的日子,便是享福了,總要有人去平了這個天下的!”
“若是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不見刀槍劍戟,以仁義去平了這個天下,豈不是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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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野聽到柳伐的話,心中也是有些感嘆,柳伐畢竟是柳伐,雖然他年輕,但是他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稱霸南獄,逐鹿西南,怎麼可能是一個簡單之人。
“兵者,非君子之器,戰爭只是一種方式,若是可以以仁義定天下,我何樂而不爲!”
柳伐微微一嘆,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不喜歡這麼說話,太累……
就在柳伐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安東野突然跪了下來,看着柳伐,誠懇的道:“將軍,我願助將軍不動一兵一卒拿下莽原!”
柳伐一愣,眯了眯眼睛,隨即有些玩味的道:“此言何意?”
“將軍請看!”
安東野從懷裡掏出一張地圖,正是莽原的佈防,地形概覽,安東野剛剛要說話,突然擡頭看了一眼柳伐,只見柳伐隔着書案,默默的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他很難相信安東野的誠意,紅口白牙,柳伐憑什麼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更何況,半日之前,他們還是敵人,生死仇敵。
看到柳伐臉上平淡,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安東野心中不竟有些苦澀。但他還是擡起頭來,擠出一副笑臉,真誠的道:“將軍,莽原雖小,攻下來卻也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大哥能讓黑衣衛出手,便拖了一日,若是再拖上幾日……”
說到這裡,安東野突然從懷裡又摸出三份用火漆封好的信件,隨即恭敬的放在柳伐的書案上。
看到安東野莫名其妙的摸出三份信件,柳伐突然又停下了話頭,他很想說,黑衣衛其實並不算什麼,真的不算什麼,今日是若不是爲了保全那些一路從南獄殺過來的蠻族勇士,此時城主府裡坐着的,已經不是安世賢了。
“將軍,這是我大哥送往南獄的八百里急件!”
柳伐皺皺眉,隨即揮了揮手,寒舉立即將三份信件全部拆開,只見沒有問題,這才放心的展在柳伐的書案上。
“唔,你爲何要讓我看這個?”
柳伐只是微微掃了一眼,心中隨即有些驚訝,若是真的讓安世賢將這信件發出去,秦天昭分出兵馬前來,攻破莽原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安東野一直盯着柳伐,就是希望能夠找出一些破綻,只是他有些失望,柳伐看到信件之後,雖然心裡有些震驚,但是臉色變都不變一下,實在是讓安東野有些無力。
這哪裡是個少年得志的將領,這完全就是一個城府深厚的老狐狸,胸有驚雷而面若平湖者,可拜大將軍,柳伐,不外如是!
“天下熙熙皆爲利往,天下攘攘皆爲利來,我讓柳將軍看這信,無非是表達我的誠意!”
柳伐眉頭一展,終於說到了關鍵之處,他頭也不擡,微微爲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漫不盡心的點點頭,等待着安東野的下文。
“安家在莽原四世,百年基業,樹大根深,可是到了我們這一輩,卻敗壞了祖宗的基業……”
安東野複雜的看着桌案上的莽原地形圖,有些黯然傷神,只是一瞬,他馬上收起了這傷心,隨即又正色道:“將軍麾下將士英勇,只是每一刀斬下去,殺的不是安家的將士,而是莽原的將士,我大哥老糊塗了,我的兩個侄子也是飛揚跋扈,將軍未至莽原,莽原已是一片蕭索,多少戰士埋骨他鄉,百姓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們只知道,殺人償命,有仇必報,莽原一旦被破,城中百姓自然不會對將軍有多少善意……”
“那就殺光他們!”
青雲飛邪魅一笑,露出一張血盆大口,安東野聽到青雲飛話裡的殺意,不由得身子一抖,隨即搖搖頭,沒有說話。
柳伐眉頭一皺,思索着安東野的話,他不是劊子手,自然做不出屠城這樣的蠢事,最要緊的是,他要做的,就是爲百姓而戰,殺了百姓,他平定了莽原,也只是一座死城,以後的路,何去何從……
“那你的誠意在哪裡?”
柳伐張張嘴,第一次開始正視起安東野來,安東野聽到柳伐問起,終於找回了一點自信,他笑了笑,看了一眼柳伐,又跪倒在地,一句一句的道:“我姓安,可是這莽原,姓柳!”
“哈哈哈哈!”
聰明人說話,只需要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這莽原,終究是要被柳伐攻下來的,但是這治理,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有人願意在自己的生死仇人面前做一個順民,但是安東野就不一樣了,他是莽原城主的兄弟,他是安家的二老爺,威望自不必提,得到安東野的幫助,這莽原,才能真正變成柳伐的莽原。
“安先生,請!”
柳伐輕輕的舉起一個杯子,裡面斟滿了酒,看着安東野,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請!”
安東野雙手接過酒杯,沒有絲毫猶豫,一飲而盡。
看到安東野沒有任何顧忌,眉頭都不皺一下,柳伐嘴角浮上一抹笑容,心中更加欣賞,隨即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口灌到胃裡,此時此刻,這酒,才喝出了一點意思。
“哈哈哈哈!”
兩人飲完烈酒,對視一眼,又開始放聲大笑起來,笑容中滿是豪情壯志。柳伐揮了揮手,示意幾人先退下,僅僅剩下塵關諸將,帳篷被閉上,寒舉幾人緊緊的圍在大帳周圍,方圓十丈,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
莽原的城頭上,似乎又聚起了大塊大塊的烏雲,如同瓦礫一般,讓人絕望,壓抑……
安世賢站在城頭上,眉頭緊鎖着,望着燈火通明的柳伐軍營,突然有種做夢一般的感覺,只是半載光陰,莽原在他的手中失而復得,還未來得及喜悅,兩個兒子又橫死在南獄,而此時此刻,自己的莽原城又被圍的水泄不通。
時光荏苒,光陰不再。
每一次,當安世賢想到對面大營之中坐着讓自己無後的仇人,他就會忍不住想拔出手中的刀來,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他雖然妻妾成羣,但是一生就只有這兩個兒子,但是這兩個兒子無一例外都死在了柳伐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