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子期歸座,衆將也從初時地震痛中稍稍清醒過來,拭着眼淚重新歸座!
他嘆了一口氣,隨即又看了看衆將道:“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苗王也於近日病逝,苗嶺之中,一片混亂!”
衆將頓時面色又變,特別是羌祝,臉色一會兒青一會白,難看之極。西南蠻族內部三大防衛力量:苗嶺、咀羅、九黎,現在竟有兩支首領都暴斃,西南局勢本就是極爲混亂,現在兩位老王已死,九黎的老王近日又病體纏身,甚少理事,這西南蠻族眼看在西南打下不小的基業,現在大理又是橫插一腳,實在是讓人他們煩悶不已!
現在柳伐又是將南獄的頹勢打回去,衝城死去的勇士足足有數萬人馬,現在柳伐若是繼續北上,一旦真到了這一天,還不知道會有何禍事發生!
頓時破口大罵道:“柳伐小兒,無恥之徒,兩位老將軍剛剛歸天。若不是他,我等早就殺到了南獄,可恨啊,休要讓本將軍捉到,否則必然生啖汝肉,殺他告慰我蠻族勇士!”
羌祝連遭打擊,心神也有些亂了,強打起精神,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道:“鳩子期,還有一事是什麼?”
鳩子期現在已經驚不起來了,面無表情地道:“第三件事,大理似乎對我們出兵了,就在湘陰城!”
衆將頓時啞然。西海浩大戰事未平,陽府戰事又起,這連天的戰火豈是一個數萬蠻軍所能承受之重!
羌祝驚呆道:“如此一來,我等在西南,還能有一席之地嗎?”
衆將頓時心中猛地一顫,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安虎瞪目了半晌,忽地急道:“大王,我等並沒有去對付他們,怎麼他們率先對我們動手了,難道他們已經平定了陽府了嗎,湘陰還不算是陽府的地盤啊,大理爲什麼會在戰事未定之前,又突然決定攻擊我們,這,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鳩子期雙目中殺氣隱現,咬牙切齒地道:“還不是大理世子,這年輕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他如此強勢,西南四姓氣同連理,據我所知,他們還沒有破了陽府,如此關鍵之時,他們能攻下湘陰,這就要促成了南疆戰事的展開!唉,西南又要亂了!”
“阿嚏!”
西南,陽府,一個渾身錦裘的年輕人不斷的打着噴嚏,一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分慘白。
“啊啊……阿嚏”
又是一個噴嚏,那年輕人眉頭一皺,看了一眼門窗,室內燃起溫暖的火爐,沒有一絲寒風吹進,他擦了擦鼻涕,莫名其妙的搖搖頭,隨即揮揮手,打開了窗戶,窗外風雪交加,被風一吹,他又打了一個噴嚏。
“邪門了……”
喃喃自語中,一個侍女走了進來,爲他默默的披上錦衣,輕聲道:“公子,天氣冷,莫要染上風寒了!”
“退下,我無妨的!”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這侍女,有些不耐的揮揮手,那侍女腰間一紅,隨即無聲走了出去。
西南,龍尾山!
衆將聞言目瞪口呆,個個將鋼牙咬得咯咯直響,羌祝破口大罵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這個小王八蛋,狗狼養的,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裡,否則老子扒你的皮、抽你地筋、喝你的血!”
羌祝話頭一起,衆將無不痛罵。眼看西南戰亂又將復起,衆將想起自己歷經多年血戰方纔平定西海,如今即將前功盡棄,胸中的那股邪火就忍不住騰騰直冒頂樑!
他們還不知道,這與大理世子並沒有一點關係,湘陰的事,完全就是柳伐所爲,只是他們還不知道,柳伐已經入主湘陰了,大理世子倒是莫名其妙的背了一個黑鍋。
鳩子期揮了揮手,衆將慢慢平靜了下來,但個個都是咬牙切齒,恨意不休。他強自鎮靜了一下,沉聲道:“各位將軍,老苗王和蒙武王之死令人悲痛,攻伐大理爲時過早,但現在我徵南大軍卻沒有一絲喘息地餘地!現在本王決定同意羌祝王適才所言,對龍尾山暫時圍而不攻,切斷其糧草!”
安虎有些納悶道:“大王此言何解?依末將看,無論西南還是南獄都有即將大亂的趨勢,我軍更應不惜一切代價、早定西南,爲何現在反而緩攻?”
衆將也不禁有些納悶!鳩子期嘆了口氣道:“你們不瞭解柳伐的脾性啊!和柳伐這人打了這麼久,我也琢磨出了一點這人的性子,他就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生性好忙,如果南獄沒有什麼大事,他還有可能休養生息一會兒,但一旦大規模戰事起,他立即便會拋棄一切,專心致力於戰事。西南戰事與南獄戰事不同,南獄戰事太過遙遠。而又是由我親自坐鎮,柳伐夠不着、摸不着,估計很難殺到我們這裡,所以對西海戰事方面他暫時沒有什麼好掛念的,而西南現在一片亂象,他應該明白,如果我們平定了西南,他們南獄絕對沒有休養生息的機會,所以我斷定,他一定會打西南的主意!”
諸將聽到鳩子期的話,面面相覷,眼中卻都是閃過一絲沉重。
鳩子期看到衆人沒有說什麼,嘆了一口氣,隨即又道:“西南戰事一起,湘陰前線離南獄不過百里,快馬兩日可到,所以柳伐一定會親自指揮這場近年來難得的戰役。這樣一來,至少這一個冬天,南獄沒有什麼休養生息的機會,很多事情暫時都得擱下,轉而致力於西南的戰事!雖然這樣一來,西南未來的動亂仍難以避免,我們諸隊人馬在這一個夏季,打到冬季,早已是疲憊不堪,需要一個休養的時機,趁着西海還亂不起來,所以我們還有時間!”
安虎聞言有些猶豫道:“大王,以九黎王目前的身體情況,處理蠻族中事已是艱難,現在我等又在外出徵,要是族中出事,恐怕……”
安虎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衆將都心裡明白:九黎王的身體已經垮了,他年紀越來越大,以往還有蒙武王和老苗王,現在兩王已逝,再常年累月的指揮繁重的政務,恐怕鐵人也會承受不住。說不定還不能等到西南平定了,九黎王的路也走到了盡頭!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衆人還是不敢說出口的!
鳩子期也一揮手阻止安虎道:“安虎將軍不必擔心,九黎王英武蓋世,自有天神庇佑,一定可以長命百歲得,絕對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說出來,連鳩子期自己都不相信,衆豈能讓衆將信服!看衆將都有沮喪地神色,鳩子期心知不是件好事。拍了拍身前的桌案,沉聲道:“各位將軍,族中發生的一切事務,你們都必須給我守口如瓶。除了蒙武王逝去的消息可以告訴軍士以拜祭之外,其它的不許多說一個字,否則定會擾亂軍心,違者立斬!明白了嗎?”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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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將一凜,大聲領命!
鳩子期又看了看諸將,懇切地道:“各位將軍,大亂即在眼前。諸位將軍都是忠正之士,希望能夠穩住心神,助本君儘快平定南疆戰事,然後萬一我族中生變,我們也好早日揮軍北上,平定各族,恢復昔日的朗朗乾坤。萬不可自暴自棄,隨波逐流,否則我西南各族危矣!”
安虎點了點頭,沉聲道:“大王放心,末將等一定效命!而且末將相信:只要有大王和羌祝王在,西南亂不起來,遲早會有殺了柳伐、恢復安定的那一天!”
衆將一齊拜倒:“臣等誓死追隨大王!”
鳩子期十分感動,懇切地道:“各位將軍快快請起,天色已經不早了,就各自回帳吧,明日就安拍蒙武王祭祀典禮,過幾日,我們打一個漂亮的勝仗以告慰蒙武王在天之靈!”
“喏!”
衆將退了下去!羌祝卻留了下來!忽地,鳩子期嘆了口氣,眼神中有些迷茫:“羌祝,你說我能挽狂瀾於既倒嗎?”
鳩子期聽了沉聲道:“鳩子期,不必擔憂,以你的聲望和實力,加上我麾下將士,再加上衆多能人奇士相助,天塌不下來!”
現在也只有羌祝能夠明白鳩子期的迷惘了:鳩子期還是有些擔心難以改變歷史啊!鳩子期看着羌祝真誠而堅定地眼睛,心中不由得一陣慚愧:“羌祝都這樣堅強,我貴爲咀羅的一部王侯怎能有頹唐之意!是的,我統兵數萬,麾下能人奇士衆多,又握有西南的半壁江山,這天下有何人能夠與我逐鹿!”
鳩子期目光中重回堅定與英勇,向羌祝緩緩點了點頭!羌祝會意地笑了!次日,蠻族大軍在龍尾山下舉行祭典,隆重拜祭一代武神蒙武王地英靈。靈臺上,青煙飄飄,靈牌肅穆;靈臺下數萬蠻子軍頭扎頭巾,全裝貫束,匍匐在地!衆蠻子素敬蒙武王英名,現在聞知蒙武王歸去,無不痛哭失聲,淚如泉涌。一時間,蠻子大營內白幡飄飄,哀聲遍野!
祭臺上的鳩子期,頭扎孝布,看着臺下二十萬痛哭流涕地蠻子將士也是頗有感慨,心道:“做將軍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死而無憾了!不管我未來怎麼樣,如果我死後。能夠我這麼多人爲我落淚,我也算值了!”
想着,想着,鳩子期的眼淚也出來了!良久,鳩子期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在臺上揮了揮手,衆蠻子的泣聲漸漸低了下來。鳩子期悲痛地看了看衆蠻子,運氣在胸,大聲道:“我大神的子民,英勇的戰士們,蒙武王老將軍從軍數十餘年。殲敵上數萬,平定難嶼,這樣的功勳,天下有誰能及?他是我們蠻族的驕傲,是我們不敗的軍魂,我們蠻族中永遠只有一個大將軍,那就是蒙武王!蒙武王大將軍威武!”
衆蠻子們熱淚盈眶、熱淚沸騰,奮力大呼道:“大將軍威武!大將軍威武!”那驚天動地呼喊聲尤若山崩地裂一般令天地而色變!
鳩子期揮了揮手,衆蠻子漸漸平定下來。鳩子期又大喝道:“我蠻族過去在老將軍地率領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現在老將軍英靈去了,我們也絕不能丟老將軍的臉!英雄的蠻族兒郎們,蠻族必勝。蠻族必定!”“蠻族必勝,蠻族必定!……”衆蠻子們氣勢洶洶。
以兵頓地,奮聲大呼!一時間,衆蠻子是哀兵奮勇,士氣高昂!鳩子期滿意地點了點頭。仰望蒼天:“老將軍,安心地去吧!蠻族有我,就決不會亂!”
龍尾山上,葉易和勾巳隆正愁眉苦臉地在山上鬱悶着:前日鳩子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場大火。直燒得衆難嶼軍焦頭爛額,紛紛棄了森林、逃歸山頂!一時間,數萬難嶼軍聚集在一個小小的山頂上,士氣十分低落!就在此時,葉易和勾巳隆忽聽山下傳來隱隱的哭泣聲,不禁心中一驚,搶在最高處向山下望去,遠遠地看見白幡飄飄,像是蠻軍在舉行大祭!一時不由得驚愕不定,面面相覷了一會,葉易驚疑道:“難道咀羅這些大軍中那個大將死了嗎?”勾巳隆有些興災樂禍地道:“最好是鳩子期死了,那樣蠻子們就打不下去了!”
葉易苦笑了一聲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這鳩子期才二十幾歲,身強力壯的,我們見了神仙他都會活蹦亂跳的!”
就在此時,一名難嶼斥堠兵穿過山腰間的一地黑灰,急匆匆地向山上跑來,氣喘吁吁地道:“報,報,報大王,山下蠻軍正、正舉行祭禮!”後面就只剩喘氣了!勾巳隆急得恨不得踹他兩腳,忙問道:“爲誰舉行祭禮?是不是蠻軍中哪個大將病逝了!快說!”
斥堠兵急喘了兩口氣,忙道:“不是蠻軍中哪個大將死了,好像是他們族內一個叫蒙武王的老將軍病逝了,蠻子們正給他舉行祭禮!”
葉易和勾巳隆不禁吃了一一驚,這蒙武王地威名那可是威鎮天下啊,便是交通閉塞的山中也是有所耳聞!葉易和勾巳隆互相看了一眼,勾巳隆有些興災樂禍地道:“死得好!看蠻子們那種死了孃的德性,真痛快!最好,全哭死過去,無心戀戰纔好!”
勾巳隆話音未落,猛然山腳下傳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似乎山崩地裂一般。葉易猛然吃了一驚,雖然聽不清蠻軍在呼喊着什麼,但那震若滾雷般的巨大聲浪裡裹脅着的巨大殺氣還是讓葉易臉色一變!
葉易看了看勾巳隆:“賢弟,恐怕你失望了,現在這蠻子的士氣似乎沒受影響,反而更加高昂!”
勾巳隆也被蠻子這巨大的聲浪震住了,好一會兒才懊惱地道:“大王,看起來這扶蘇還真難對付啊!現在訖羅王訖摩牙已死,訖羅軍軍心渙散自不必說,而且龍尾山的樹林都被一把火燒光,我軍沒有了憑籍,單靠這光禿禿的一座山嶺恐怕很難抵擋得住蠻軍啊!”
勾巳隆也是面有憂色道:“本王也正憂慮此點!如果守不住大明山,龍谷必失,龍谷一失,西甌全境就完了!西甌一完,訖羅一境羣龍無首,更是很快就會全境淪喪!如此下來,單剩我難嶼一族恐怕無力迴天了!”
勾巳隆面色如土,面現絕望之意,咬牙切齒地道:“蠻人想奪我西甌地土地沒那麼容易,本王就算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蠻子別想安安然然地就通過龍尾山!”
葉易此時沒有說話,心中卻在盤算:“這龍尾山究竟是守還是不守,如今毒谷屏障已失,龍尾山茂密的樹林也被一把火燒光,這一座禿山能守得了多久!不如早點撤吧,省得把全部兵力都陷死在這裡!”
就在此時,忽然又有十幾名難嶼兵護送着一名難嶼信使急匆匆地從東麓趕上山來,來到勾巳隆近前。單膝跪倒,急忙道:“大王,蠻子派數萬大軍偷出四嶺,正向我國都番禺攻去,大王子和公主正率大軍與蠻軍在蓉河附近對峙,戰事激烈!”
勾巳隆雙腿一軟,險些跌倒,他這番在和鳩子期浴血苦戰,蠻軍另一支部隊卻都打倒他老巢地邊上了!葉易腦袋裡急忙盤算了一下,還是覺得老命重要,連忙對勾巳隆道:“賢弟,我難嶼族軍主力精銳多集於此,國內較爲空虛,蠻子現在已然打到了象水之旁,過了象水不過兩三百里就到番禹。番禺一失,大勢去矣,所以爲兄認爲現在守龍尾山已經沒有什麼用了,還是立即退兵東去,在金水以東再和蠻子們周旋吧!”
勾巳隆聞言驚呆了,急道:“你這不是要小王丟棄還在紅水河北岸密林裡的西甌族民以及故土當逃兵嗎?”
葉易雖然面有愧色,但還是耐着性子勸道:“賢弟,萬一番禺失守,你的地盤就完了。屆時我軍便死守龍尾山又有什麼用,蠻子們只要圍住龍尾山一個月,就能把我們渴死、困死,那時就什麼都沒有了!而我軍既使將西甌、訖羅等地都丟了,只要象水、滌水南面的國土還在,我們就還有翻本的機會!”
勾巳隆腦袋中禁不住隆隆直響,一時呆若木雞,良久方纔痛苦地道:“走,走,走!”
葉易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遲,突圍就定在今夜吧!蠻軍正在舉喪,必然不動刀兵,防備鬆懈,我軍趁夜從東麓突圍,撤過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