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車,我要出門!”
帝京之中,一所豪宅門前,一個男子慢慢從裡面走出來,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冊子,看着帝宮的方向,隱隱有些憂慮,車伕速度很快,半晌就準備好了,那人嘆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門上的炎字,咬咬牙,坐了進去,隨即又命令車伕朝着別院的方向趕過去。
帝京深深,這等官宦居所,除了官宦人家,旁人是斷然進不來的,尊貴卑賤,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走!”
炎少秉剛走,炎府之外幽暗之處便發出一聲冰冷的聲響,緊接着,地面上多出一個腳印,只是那腳印彷彿憑空出現一般,無跡可尋。
炎公道的確病了,而且病的不輕,只是在某些人看來,炎公道的確有些病的不是時候,有些人心中一鬆,有些人卻有些失望。
奉天殿外,午門!
聶癱倒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一般,沒有一點呼吸,只是偶爾的眨眼讓人知道,他還是一個活人,事實上,他和爛泥也就這麼一點區別,他自腰部以下全部被打碎,腥臭之間還夾雜着一些白色的硬物,上面有些裂縫,不是聶的骨頭又是什麼,很難想象,傷重到了這種程度,他還能不死,實在是匪夷所思。
“喲,這不是聶大人,趴在地上幹嘛,嘖嘖,這味道,不錯嘛,哈哈……”
一個滿臉陰險的人慢慢朝着午門走來,兩撇小鬍子一抖一抖的,如同一隻耗子一般,讓人覺得分外可憎。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人人喊打的那種,他就是大理寺卿洪潛,雖然陰險狡詐,但是深得帝寵,更重要的是,他在民間享譽極好,他雖然其貌不揚,但是辦案極爲嚴謹,這半生經歷無數次暗殺,屢次遇險,卻依然依舊屹立不倒,他的仇人已經死絕,只有他還活的很滋潤,更多的人卻是避他如躲狗屎一般,就連朝中的御史言官,看到他也是頗爲頭疼。
從宮門到奉天殿,一路血水尚未清洗,叛軍的屍體也依舊陳列在周圍,洪潛看着一路上的屍首,有些嫌惡的掩住了口鼻,隨即搖搖頭,大步朝着奉天殿走過去。
此時少武卿並不在奉天殿中,他有些身子不適,隨即被小黃門攙扶到偏殿休息了下來,只是少武卿也沒有說退朝,所以羣臣還是在殿中等候,也不敢離去。
洪潛一步步走來,陸陸續續看到了官員們的影子,三三兩兩站在一起,他微微一頓,隨即心驚膽戰的越過滿地叛軍屍體的廣場,加快腳步,徑直朝着奉天殿走來。
此時少武卿不在奉天殿中,他們的神情也變得各自不同,有的高興雀躍,有的絕望之極,有的惶恐不安。方錚看着他們,心中冷笑不已,經過這場叛亂,朝中局勢必定會有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依附聶或者少武恆勇的大臣一個都跑不了,被誅連的,被清洗的,被提拔的,還有被踢出局的……
驚疑不定的大臣們看着洪潛走到金鑾殿門口,見洪潛正負着手含笑望着他們,洪潛身旁還站着兩位殺氣騰騰的將軍,其中一個赫然是天子親軍的盧太玄。殿門兩旁站滿了彪悍肅然的士兵,不少士兵身上臉上還帶着斑斑血跡,整個場面的氣氛顯得陰森恐怖,濃郁的殺氣充斥着皇宮大殿。
大臣們心中俱皆一驚,今日這場早朝,不知有多少同僚會被送上斷頭臺。那些依附少武恆勇的大臣此時已控制不住的渾身顫抖起來,甚至有的直接便嚇得癱軟在地上,渾身直抽抽。
洪潛嘴一咧,如往常般迎上前去,滿臉堆着和善的笑容:“哎呀,各位大人,好久不見,昨兒晚上睡得還香吧?真羨慕你們呀……”
大臣們面面相覷,也依舊沒有管他,洪潛在朝中向來都是一個人見人怕的角色,即便不怕,也不願意和他走的太近,聽到洪潛若有似無的嘲諷,衆朝臣心中苦笑不已,睡得香?昨晚睡得倒是挺香,今晚呢,有誰能睡着,有誰還能活着回去……
滿地血屍,天子死而復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兵馬將城中叛軍進行血腥清洗,肆意屠戮,到處都是喊殺聲,慘叫聲。這些官員們坐在家中惶惶不安,生怕大軍衝入自己府裡,將自己滿門屠滅,驚恐害怕的心情煎熬下,他們一夜都沒敢閤眼。現在這個老小子居然問自己睡得香不香……他會說人話嗎,果然還是招人忌恨,即便他不是大理寺卿,就他這張嘴,也足夠氣死很多人了……
有幾個翻着白眼,有幾個臉色狠狠一抽,看着洪潛,一張臉愈發就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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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是鄭大人,你沒睡好嗎,嘖嘖,有黑眼圈哦……雖然您年紀大了,可也得注意形象呀,您可是風流陣裡的急先鋒,有黑眼圈可就不招大姑娘小媳婦兒喜歡了……”
鄭大人老臉一抖,看都不願意看洪潛,只是冷哼一聲,剛想說幾句,心中卻突然有些緊張,不由瞥了一眼洪潛,只見洪潛詭異的看着自己,不禁覺得有些頭皮發麻,半晌,纔有些軟弱的道:“哼,胡言亂語,有辱斯文!”
手心卻都在冒汗,朝臣之中,唯有他和洪潛關係最差,他向來看不慣洪潛的嬉皮笑臉,洪潛更是一塊滾刀肉,聰明如他,招人厭惡,也談不上什麼她放心上,這也是他受寵的一大原因。
若是平時,鄭大人也少不得跟他嘲諷上幾句,只是此時,他實在是沒有這個心情,方纔他還沒有開始讀那所謂的先帝遺詔,少武卿便走了進來,即便少武卿沒有聽到,他知道今日,他也絕對沒有回家的機會了,不能回家,或許他就得跟着洪潛回大理寺了,更直接的就是,他死在午門……
看到鄭大人如此乖巧,洪潛心中愈發的意,不由又是嬉皮笑臉的一陣插科打諢,將空氣中的緊張氣氛稍微緩解了一些。
此時已是巳時,一名小黃門急步從旁門外跑了進來,看了一眼衆臣,隨即扯氣尖細的嗓子大聲喝道:“皇上早朝,百官列隊——”
羣臣肅然,自覺的按品級官階排好隊列,靜靜分立在殿門兩側。正在清掃殿前廣場的士兵們紛紛停下手,跪在了滿地的血水裡。未多時,身着五爪金龍黃袍,頭戴翼龍冠,滿面沉肅威嚴的少武卿在宮門口下了龍輦,雙目平視,對廣場上滿地的叛軍屍體視而不見,雙腳踏着殷紅稠粘的血水,一步一步走向奉天殿。
他的身後留下了一個個若有若無的血紅的腳印,輕輕的腳步聲,如同法場殺頭之前的鼓點,一下一下的敲擊在衆人心上。很快,少武卿便已踏上奉天殿前的玉石臺階,小黃門在皇上身後高喝道:“皇上上殿,百官朝拜——”
羣臣頓時跪拜下去,看着皇上沾着血水的腳印一步步印在金鑾殿地上鋪的金磚上,不少官員面色更加蒼白,如同末日一般,渾身顫慄。直到少武卿在龍椅上坐定,羣臣這才山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少武卿顯然有些疲憊,他沒有答話,而是直接朝身旁的小黃門點頭示意。
一股詭譎莫名的氣氛,在金殿上蔓延開來,充斥着每個人的心腔,那種沉重壓抑的陰謀味道,讓人感到窒息。
洪潛收起臉上的玩世不恭,面無表情的站在朝班末尾,跟少武卿一樣雙目半闔,不言不動,彷彿將自己當作早朝上的一位過客,朝堂的風雲涌動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一臉的雲淡風輕,高高掛起,渾然不覺自己卻是即將來臨的朝堂風暴中最中心最熱點的人物之一,他手中的名冊,掌握了朝中半數人的命運。
大殿之內鴉雀無聲,羣臣沉默良久,端坐龍椅上的少武卿打破了平靜。“好啊,我大夏四海昇平,國富民強,泱泱上國,萬邦來朝,百姓安居樂業,大臣忠於職守,天下一派太平盛世,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