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士兵的臉上,彷彿都帶着嘲諷的笑容,笑容冷漠,充滿了殺機。這一刻,葉十七的手腳忽然變得冰涼,一顆心不斷向下沉去,直至不見底的深淵。
“怎麼了,怎麼停下來了?”
不遠處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赫然正是安世賢,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去相信,莽原城外的這些人馬,是他莽原所有的家底,他不相信自己賭輸了,所以他想看一眼。
雨夜之中,柳伐揚刀立馬,身旁是南宮制怒和青雲飛,還有葉家葉洛。
“對面可是葉十七將軍?”
柳伐聲音輕柔的如同對親人一般。
“退!”
葉十七置若罔聞,心裡雖是驚懼萬分,但是仍舊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朝着莽原退去,他們還有莽原。
“撤啊!”
大軍瞬間變陣,隨即瘋狂的朝着莽原城逃去,安世賢看到不斷後撤的莽原大軍,站在戰車上,搖搖欲墜,似乎就要跌下來一般。
最前面的是莽原的那批百姓,後面的纔是莽原的士兵,他們此時心裡只有一個方向,莽原城,能逃多快逃多快。
柳伐臉色淡然,默默的看着他們向莽原逃竄,他不着急,縱然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辦法抓回來,何況,他們逃不了了。
安東野坐在城頭上,聽着下面的哭喊,格外悅耳,心裡說不出的舒暢。
大日升天,天終於亮了,旭陽下,一行士兵拖着惶恐踉蹌的步伐,向莽原城行去,微風拂過,捲起漫天黃煙。城外的吊橋早已高高吊起,城門緊閉,城樓的箭垛間,士兵們握緊了長矛弓箭,眼神戒備的盯着城下這支殘兵,並無一人出來問話,雙方就這樣互相沉默着。
安世賢坐在戰車上,緩緩行出隊伍,望着高聳的城牆,和城樓上神情戒備的士兵,他的心徒然沉了下來。他心中忽然有個很不祥的預感。
“我是安世賢,還不打開城門。”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安世賢仰着頭,向城樓高聲喊道。
未過多時,安東野的身影出現在城樓上,他神情沮喪,面容頹廢,望着城樓下仰頭相望的安世賢,安東野笑了,笑容苦澀而蒼涼。“大哥,小弟有禮了。”城樓上,安東野朝安世賢重重抱拳行禮。
安世賢見到安東野,心下大喜:“二弟,快,快開城門,讓我進城。”
安東野望着安世賢欣喜的面容,不由沉沉嘆了口氣。看到安東野的表情,安世賢的笑容漸漸僵硬,沉默半晌,終於冷聲道:“怎麼,你背叛我了麼?”
安東野搖搖頭,臉上泛起萬分痛苦之色。
想到轉瞬的功夫就讓人奪了城池。安世賢心裡就有些發抽,他狠狠的掐了大腿下,只以爲是發夢,可腿上的疼痛讓他意識到,這不是夢,這是個殘酷的現實!
“好,很好!”安世賢咬牙,臉色鐵青,狀若瘋虎,歇斯底里咆哮道:“我當年瞎了眼,竟然沒有發現你是個不忠不義之人,這是我的報應啊!”
聽到安世賢的咆哮,安東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嘴,終於頹喪的低下了頭,一句話也不說了。
“傳令,全軍攻城!”
安世賢眼睛一紅,腦子裡也是涌上一股血氣,他不能忍,他真的不能忍,若是別人,倒也罷了,背叛他的,是他的親兄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葉十七大驚失色,抓着安世賢的手急道:“城主大人,不可!我們只有不足一萬久疲殘軍,背後還有柳伐大軍啊,兵法雲:十則圍之,倍則擊之,我們的兵力和士氣都不夠啊……”
“咯噔,咯噔……”
葉十七話音剛落,只聽得後軍一陣騷動,緊接着,東,西,北三面同時響起三道淒厲的尖嘯聲,三支響箭當空炸響,伴隨着咚咚咚的擂鼓聲,四周忽然涌現了三路大軍,他們旗幟分明,鮮衣亮甲,挾風雷萬鈞之勢,如潮水般涌了上來,莽原軍將士還來不及逃竄,三路大軍已將他們牢牢圍在莽原城的北城牆外,堅固得如同鐵桶一般。
三路大軍踏着整齊的步伐,盾手置前,長矛於後,弓箭手列於中陣,像三堵厚實的銅牆鐵壁,將太子叛軍圍在中間,包圍圈越圍越小,莽原軍畏懼的往後退縮,直至縮成密密麻麻的一團。他們士氣盡喪,連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穩,強烈的恐懼感,和三路大軍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令他們手腳發軟,甚至開始出現了大羣士兵跪地求饒的現象,畢竟,他們之中,還有不少是百姓,無辜的百姓,他們只是被強迫着拿起了武器。
莽原之外,黃煙漫天。春意盎然的江南之地,竟充斥着令人顫慄的殺伐之氣。滾滾黃塵之中,三路大軍的包圍之勢越縮越緊,盾手擋在最前,排成整齊的方陣,踏過城外的草地,丘陵和官道,將莽原城大軍一步步驅趕到北城門外的護城河邊。整齊劃一的腳步,夾雜着鎧甲鐵葉摩擦的聲音,如同死神臨近的腳步,令莽原城士兵們面無人色,背靠着背一步步往後退縮着。沒人說話,也沒人勸降,傳入耳膜的,只有令人心驚膽寒的腳步聲,金鐵有節奏的輕碰着盾牌,發出叮噹的響聲,彷彿在爲他們這羣窮途末路的莽原軍敲響了喪鐘。
這不是兩軍交戰,這是單方面的圍剿,兵力相差懸殊,士氣更是天差地別。莽原城士兵們覺得此刻自己就是一羣毫無抵擋力的綿羊,被近萬的牧羊人驅趕着,他們根本無從抵抗,哪怕對方要驅趕自己進屠宰場,他們也只能乖乖的任由驅使。
兩軍交鋒是要憑實力的,目前而言,他們根本沒有實力,他們甚至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我降了!”
最外圍的莽原士兵們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無形壓力,率先扔下了武器,雙腿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匍匐在塵土之中。他們不怕死,但更渴望生存。有人帶頭,頓時莽原軍士兵一陣騷動,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傳染了整個莽原軍陣營。
無謂的反抗是愚蠢的,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能活着,當然還是活着的好。包圍圈仍在縮小,盾牌後一雙雙陰冷寒森的眸子,冰冷的注視着這羣可憐又可恨的綿羊,當這羣莽原軍在塵關下大肆屠殺自己的袍澤之時,當他們心懷歹毒,妄圖偷襲曾保衛他們家園的英雄之時,他們可曾想過,風水輪流轉,當日便轉回來了。
三路大軍踏着整齊步子。三面豎起的盾牌如同三道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正一步步將莽原軍逼至城牆之下。
三支大旗在風中飄揚,東路,南宮制怒帶着一干人馬,手持一把丈二長戟,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西路,葉洛手中緊緊握着一杆鐵槍,目光如電,刺痛人的心神,他的後面是屬於葉家的親衛大隊,雖然人馬不多,但是絕對戰力驚人。
正北就是青雲飛了,他肩膀上扛着一個巨大的鐵棒,上面尖刺呼嘯,帶着凜人的殺意。胯下戰馬因爲有些難以支撐他的體重,每一踢踏下去,都會有一個淺淺的坑。
城外一股發黴和鐵鏽的味道,難聞之極,或許是因爲這大雨的緣故吧,莽原的將士們已經渾身溼透,毫無戰意,疲憊的已經沒有一點士氣。
城頭上,安東野已經淡然了,等到安世賢真正撕破臉皮的那一瞬間,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拍拍手,馬上有一侍女走了過來,抱着一臺古琴。
“錚……”
安東野的手放在古琴上,一聲刺耳的聲音響起,迎合着城下的肅殺之氣,於是,在城頭之上,忽然傳出時而悠揚,時而激烈的古琴聲,緩時如春風拂面,急時如驟雨傾盆,曲聲在兩軍陣前傳揚開來,金鐵交戈,平添幾分殺伐之氣。
“咯噔,咯噔……”
三軍合圍之後,他們並沒有急着絞殺莽原城的士兵,安世賢看着不斷逼近的塵關大軍,心中一片悲哀,在聽到城頭上的古琴,簌然淚下。
一曲終畢,當古琴的尾音還在城牆之下回蕩,遠處傳來鳴金之聲,北面的包圍圈悄然讓開一道兩丈寬的口子,不多時,一杆大旗從風中吹起看起來格外的高大威武,一行人穿過包圍圈,徑自來到兩軍陣前停住。
柳伐到了,一切纔剛剛開始!
“安世賢何在?”
清清嗓子,柳伐看着被圍的莽原軍,臉色平靜。
“駕……”
聽到一個陌生而年輕的聲音,安世賢調轉馬頭,毫不猶豫的朝着北方走過去,他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柳伐!
他不想死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仇人長什麼模樣,看到安世賢調轉馬頭,葉十七毫不猶豫,也跟着安世賢走了上去。
“老夫便是安世賢,你可是柳伐小兒?”
看着那柳字大旗下的人,安世賢眯了眯眼睛,終於看清楚了柳伐的臉,他心裡雖是已經有些莫名的感覺,但是他還是想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