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霞東昇!
慈寧宮中,難得一派繁榮。
自天還未亮時,蕭染兒便親自坐鎮,指揮者一衆宮人,有條不紊的佈置着午時許纔會開始的壽宴。
青蘿太后則早早命劉姑姑秘密前往長春宮,吩咐陳鶯一些事情。
奉賢宮。
雲紫璃早早便起身,由阿媚伺候着洗漱梳妝唐!
今日,阿媚爲她所梳的,是追月頭髻,髻團上簪火鳳流金,一眼望去,珠環玉翠,雍容大端,尊貴非凡。
穩坐梳妝檯前,凝望着菱花銅鏡裡的絕色麗顏,雲紫璃脣角微勾,任阿媚在自己的臉上塗上厚厚的粉底,以濃妝點上。
“蕭姑姑還是沒有消息麼?”阿媚微微擡手,邊爲雲紫璃輕輕描繪着黛眉,邊蹙眉問道。“我好久不曾她了。”
她比誰都清楚,今日宮中不會太平,若是沈凝暄在的話,她心裡多少還能踏實些,可惜人家丟下女兒出宮了,到現在都沒見着人影。
“沒。”
雲紫璃有些不滿意阿媚描的眉形,伸手接過阿媚手裡眉硯,自己動起手來。
阿媚見狀,緊抿着紅脣,自邊上取了面具,呈於雲紫璃面前:“姐姐……”
“這面具,今日之後,也許便派不上用場了!”雲紫璃脣角輕輕一勾,淡淡一笑之後,將面具戴好,自梳妝檯前輕盈起身。
辰時許,一切準備妥當,她親自抱起赫連緬,準備乘坐轎輦前往慈寧宮。
但,方纔到了門口,尚不曾步上轎輦,便見一文氣喘吁吁的自遠處疾步跑來:“娘娘請留步!”
聞言,雲紫璃腳步微頓,回眸望向一文。
一文行至近前,恭了恭身,氣息不穩道:“皇上有旨,請娘娘稍候,待前朝散朝,與聖駕一起前往慈寧宮。”
雲紫璃眉心輕顰了下,眸底光華瞬逝。
“有勞一文總管了,本宮在大殿等着皇上過來便是!”她微微頷首,看了兩眼面前的轎輦,便抱着赫連緬重新返回大殿。
赫連遠退朝之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進入大殿,見雲紫璃正抱着赫連緬在大殿裡候着,他懸在半空的心,不由鬆落下來,想着她肯等他,便是將他的話聽進去了,他輕笑着上前,伸手便要接過赫連緬:“等的心急了吧?!”
雲紫璃身子微側,躲過赫連遠的手,抱着孩子站起身來,淡淡說道:“皇上在忙的是國事,臣妾跟太子閒來無事,等多久都不得心急纔對!”
“樂兒……”
赫連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眉宇緊皺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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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紫璃說話的語氣,冷冷的,淡淡的,比之之前,都要冷上幾分!
這讓他的心底,不禁抽痛了下。
“此行可是要乘坐皇上的龍輦過去?”雲紫璃無視他皺眉的動作,懶得再虛以委蛇,越過他擡步向外:“巳時已過,此刻太后和蕭妃、如嬪等人,皆都在慈寧宮等着,皇上既是下了朝,便該過去了。”
看着雲紫璃步出大殿的身影,赫連遠面色一黯,不禁有些苦笑的輕笑了下。
看來,他爲青蘿太后,又涼了她的心了!
可是她又豈會知道,若非萬不得已,他哪裡會在乎青蘿太后的死活?
……
龍輦抵達慈寧宮的時候,雲紫璃的臉上,已然平靜了不少。
無論心裡再如何不快,該演的戲,還是要演的。懷抱赫連緬自龍輦步下,她擡眸睨了眼赫連遠,而後脣角含笑,與他相偕上前,進入大殿。
金碧輝煌的慈寧宮大殿內,綵帶飛舞,絲竹聲聲,連傢俱擺設,都早已裝扮一新。
因尚不到午膳時分,在大殿裡,一字排開的桌案上,各種水果玲琅滿目。
雲紫璃與赫連遠抵達之時,蕭染兒和如煙,皆已列席!不只如此,便連早前被青蘿太后禁足的陳鶯,竟也出現在大殿上,眼下正與青蘿太后一上一下,相談正歡!
在殿門處遠遠瞧見陳鶯,雲紫璃不禁對赫連遠哂然笑道:“看樣子這吳國皇宮裡當真沒有規矩,前有青蘿太后,後有皇貴妃,讓她們禁足,根本就是句空話!”
赫連遠聞言,眉頭大皺。
然,不等他開口,雲紫璃已然再次擡步。
一文見狀,連忙唱報:“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隨着一文的一聲唱稟,雲紫璃和赫連遠甫一入殿,殿中除青蘿太后之外,衆人皆都紛紛起身,朝着門口方向,福身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依照禮度,兩人誰都不曾出聲。
只待到了青蘿太后跟前,赫連遠微微拱手,“參見太后!”
待他語落,便見雲紫璃也跟着福身一禮:“臣妾參見太后,恭祝太后華誕!願太后年年有今日,歲歲有
tang今朝!”
青蘿太后深看雲紫璃一眼,含笑伸手:“好孩子……都起來吧!”
“謝太后!”赫連遠等雲紫璃抱着孩子站起身來,這才轉過身去,對衆人擡手道:“都平身吧!”
“謝皇上!”
齊齊應聲之後,衆人站起身來,卻誰都不曾落座。只等着赫連遠跟雲紫璃十分從容的落座青蘿太后兩側,衆人這才紛紛坐下。
“皇后!”
青蘿太后垂眸,輕喚雲紫璃一聲,心中雖然冰冷一片,但是卻喜笑顏開的對雲紫璃招手道:“趕緊的,讓哀家瞧瞧哀家的乖孫兒。”
聞言,雲紫璃眸光微閃。
青蘿太后對赫連遠都還沒什麼感情呢,更何況是赫連緬了,不過既然她已然開口,那麼她便只能在擡眸瞥了赫連遠一眼後輕盈起身,將孩子遞給已然上前的劉姑姑。
劉姑姑接過赫連緬,先垂眸笑看一眼,然後誇讚着含笑將他抱到太后跟前。
青蘿太后伸手接過,滿面慈愛的颳了刮他的小鼻樑,當真一副慈睦之態:“這小孩子當真一天一個樣……哎呦,幾日不見,哀家的乖孫子又長大了些,哀家看着竟跟皇上小時候有幾分相似。”
赫連遠聞言,微側着身,看着青蘿太后一享天倫之樂的歡喜模樣,知她這是在提醒他要記得她過去的養育之恩。
只是,她不過是將他丟給劉姑姑,平日做做樣子,真的對他有養育之恩嗎?
心中冷笑之餘,他對青蘿太后輕道:“朕看着倒是有幾分像他母后!不過話說回來,皇后照顧的也很好!”
聞言,雲紫璃心下哂然一笑。
自己的孩子,像她不是很正常嗎?
她自己的孩子,捨得照顧的不好嗎?
“有勞皇后了!”
青蘿太后笑看雲紫璃一眼,緊緊抱着赫連緬,繼續逗着玩兒。
雲紫璃見狀,微眯着眸子輕輕一笑,起身微微福身:“皇上將太子寄宿於奉賢宮,臣妾自當好生照顧纔對。”
“嗯!”
青蘿太后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赫連遠,笑聲叮囑着:“皇上可要對皇后好些。”
聞言,雲紫璃臉上笑意更深,心中卻仍舊冷笑不止。
擡眸之間,只見赫連遠亦脣角輕勾:“今日兒子爲母后準備了一件大禮,過不了多久,定可讓母后更加開懷!”
青蘿太后老眉蹙起,笑看着赫連遠:“皇上爲哀家準備的大禮,哀家自然開懷!”
“太后再等些時候,便可知曉了。”赫連遠脣角處,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淡淡的瞥了雲紫璃一眼。
見她神情如舊,他心下微定!
不多時,便聽一文的聲音再次自殿外傳來:“安王攜安王側妃納蘭氏與太后賀壽!”
一文語落,只見赫連堂氣宇軒昂,一襲玄色長衫,格外出塵。擡手之間,他與沈靈溪相互執手,兩人一起緩緩步入大殿之中。
許是害喜的緣故,沈靈溪的臉色,仍透着幾分蒼白。
看着她與赫連堂雙雙恭身對青蘿太后行禮,然後又對赫連遠和自己行禮,雲紫璃嘴角微翹,淡笑皆宜。
她以爲,今日赫連堂會造反,可是若赫連堂要造反,則今日必不會再入虎穴!
只因,無論他再如何籌謀的,如今皇宮內的生殺大權,仍舊在赫連遠的手裡。
倘若,他有心舉兵造反。
他此刻出現在此處,則必會被赫連遠就地正法!
是以,只要赫連堂在大殿一刻,則她所設想的事情便不會發生,大吳江山必定安定無疑!
雲紫璃深深看着赫連堂,片刻後卻是心念一轉,眸華微側,輕輕瞟了阿媚一眼。只見她眸華微斂,脣角輕勾,卻唯有雙手握得死死的。
見狀,雲紫璃不禁暗自嘆息一聲!
這世上放不下的,何止她雲紫璃一人!
***
巳時三刻,午宴開始。
慈寧宮大殿內,絲竹聲聲,舞姬妖嬈。
大殿中央處,一襲碧色芙蓉妝的舞姬,身段妖嬈,正舞技精湛的表演着原地迴旋。長袖善舞,絲帶飛揚,讓人歎爲觀止!
“哀家見過最美的舞姿,便是鶯兒的。”青蘿太后濃妝描繪的臉上,盈滿淺笑,視線自舞姬身上,調轉到陳鶯的身上:“只可惜的是,自打你入了皇宮,便不曾再在哀家面前再跳了。”
青蘿太后的意思,任誰都能聽的明白。
她是想要陳鶯跳上一曲!
雖說,陳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卻仍是在偷偷的看了雲紫璃一眼後,淡淡一笑,輕回道:“是鶯兒福薄,身子不爭氣了。”
雲紫璃冷冷勾脣,輕輕插上一句,:“皇貴妃將身子養好,日後總會有機會的!”
“皇后說的是!”赫連遠微微垂眸,端起酒盞,笑看雲紫璃附和道。
雲紫璃迎着他的笑,亦淡淡一笑:“皇貴妃還需好好調養身子,也好侍候陛下!”
他跟陳鶯之間的關係,他曾說簡單起過。他知道陳鶯的孩子並不是他的,但說到底陳鶯還是他的女人。
不只是陳鶯……
視線自衆人身上一一劃過,想到這些,都是他的女人,雲紫璃的心下,不禁颯然一笑!
她,也是這些女人之中的一個!
說到底,不過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
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又過了片刻,一襲白衫的無瀾,姍姍來遲!
如以往一般,他瀟灑如舊,不過那一身標誌性的紅衣,卻換做飄飄白衣,讓人覺得仿若謫仙一般。
他如今,乃是新越的瀾太子,而非吳國的紫衣侯,他所代表的是新越,是以隨着他的到來,歌舞暫時停歇。
“北堂瀾恭祝太后長樂無極!”
無瀾在大殿駐足,含笑拱手,對青蘿太后恭了恭身。
青蘿太后笑吟吟的看着無瀾,想到當初就是這瀾太子將雲紫璃救走的,不禁心下大恨,不過轉念一向,念及堂堂新越太子,竟在拈花宮爲她驅使多年,她不禁心下又是一陣舒坦,面上帶笑,嗔怪道:“今日瀾太子可是來晚了,當罰酒三杯!”
“當罰!”
輕輕一笑,溫潤萬物,無瀾自袖袋了取出一隻錦盒:“太后身份尊貴,什麼都不缺,什麼也見過,無瀾實在想不出用什麼東西讓您看眼……隨便尋了個小東西,不起眼兒,算是無憂的一份心意,您可以命劉姑姑將它安置在犄角旮旯處。”
“瀾太子如此,豈非是沒有誠意?”
赫連遠俊美的容顏上,浮現一抹淺笑,對邊上的宮婢吩咐道:“要罰!取大碗來!”
“皇上可是忘了?本宮素來甚少喝酒,今日自也不會破例!”輕飄飄地瞥了赫連遠一眼,無瀾將錦盒遞給劉姑姑,尋了雲紫璃身側不遠處,灑然落座。
他與赫連遠,過去可謂是熟悉到不能再熟了。
平日裡,他並不隨便喝酒,偶爾也許會跟赫連遠喝上一回,但是今日卻不會賣他這個面子。
要不然他也不會自稱本宮了!
看着無瀾在雲紫璃身邊不遠處落座,赫連遠握着酒盞的手,驀地收緊!腦海中憶起以前在王府中,無瀾爲雲紫璃與他對飲的樣子,他的內心深處,盡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此刻,他想將無瀾自雲紫璃身側拎走!
卻礙於如今無瀾與雲紫璃的身份而無法成行!
人家現在,是兄妹啊!
……
隨着無瀾的入座,壽宴上各人的心思,都在發生着轉變。
眼下,在身邊所坐,若是赫連堂,懷裡面抱着的,是嫡親孫子,青蘿太后的心情,也許真的會很好。
但是,事與願違!
笑看歌舞昇平時,高位上的太后掃過下方的赫連堂和沈靈溪,心思沉了沉,面色略帶幾分凝重。
雲紫璃以餘光瞥着青蘿太后強顏歡笑的樣子,心中不由暢快,心想能笑到最後的,纔是最終的贏家,她輕擡酒盞,淡笑着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口感,辛辣火熱,讓人氣嗆。
但云紫璃此刻心情極好,卻全然不覺酒水辛辣嗆人!
可惜赫連堂今天不會造反,要是赫連堂在青蘿太后壽宴上造反,那麼今日就完美了。
她擡手放下酒盞,剛要命阿媚繼續倒酒,卻不期自己剛剛放下的酒盞,卻被無瀾探手拿了去。
雲紫璃黛眉一蹙,看向無瀾。
無瀾神色淡淡,只輕輕說了一句話,便讓雲紫璃停下了不停飲酒的動作:“待會兒有好戲,喝醉了可就看不到了……”
雲紫璃眸華灼燃,迎着無瀾的視線,不禁深吸了口氣。
隨之,掃了眼無瀾手裡的酒盞,便轉頭繼續賞着歌舞。
青蘿太后靜靜的看了無瀾和雲紫璃一眼,置於膝上的雙手,隨着音樂的節奏,輕輕起落,看似滿是寵溺的垂眸看了眼懷裡的赫連緬,她眸華擡起,笑意盈盈的看向赫連遠:“如今宴會啓始,皇帝與哀家準備的大禮,合着也該呈上了吧!”
聞言,雲紫璃握着酒盞的手倏然一緊。
好戲要開場了嗎?
赫連遠將視線自大殿中的歌舞上收回,開口道:“太后莫急,好戲不怕晚!”
語落,他輕輕一笑,看向一文。
一文會意,連忙恭身上前。
赫連遠微側着身,附耳一文,低聲吩咐幾句,然後擺了擺手:“去吧!”
“奴才遵旨!”
一文再次恭身,銜命而去。
赫連遠脣角輕輕一勾,正襟危坐,只回眸之間,恰瞥見雲紫璃對他輕瞟一眼。
雲紫璃與他四目先對,不禁涼涼一笑,恰好阿媚又續上
了酒,她微擡酒盞,又飲酒一杯!
赫連遠見狀,眉心緊緊一蹙。
放在桌案上的手緊緊握起,他轉睛之間,看向青蘿太后:“母后且先瞧瞧其他人送來的朝賀之禮,朕送的那份大禮,尚要再等片刻!”
青蘿太后饒有興致的點了點頭。
“今日是個好日子,哀家心情好的不得了,多等片刻,倒也無妨!”
“母后!”
應下赫連遠所言,赫連堂與沈靈溪同時起身,擡手之間,見貴秋恭身端着一件絳紫色的鳳袍恭立在殿中:“這是兒臣與側妃爲你您老人家準備的一件冰幽魄蕾絲鳳服,希望您喜歡!”
笑看着貴秋將冰幽魄絲鳳袍呈給青蘿太后,雲紫璃悠悠開口:“聽聞冰幽魄蕾絲,可在夏日發寒,讓穿者神清氣怡,普天之下,一絲難求……安王和安王側妃果真是有心了!”
“皇后娘娘謬讚!”
赫連堂微微垂首,對雲紫璃恭了恭身,淡然輕道:“身爲人子,合該如此!”
雲紫璃側目,見青蘿太后正在摩挲着鳳袍上的精緻圖案,脣角處輕輕的浮現出一抹訕笑。眼看着赫連緬在青蘿太后懷中左顧右盼,她心中思緒飛轉,便從容起身。
微微招手,自阿媚手裡接過一把色澤極純的玉如意,她淺笑上前:“此乃臣妾平日裡最喜歡的東西,入手冰涼,感覺十分舒適,權當與太后的賀禮,恭祝太后萬壽無疆!”
“只要是你們送的,哀家都喜歡!”
青蘿太后連連點頭,將孩子遞給赫連遠,接過玉如意,細細摩挲着。
隨着雲紫璃的玉如意送出,陳鶯、蕭染兒和如煙,也都紛紛取出早前自己便準備好的壽禮。
“很好!都很好!”
看着衆人精心準備的禮品,青蘿太后的臉色,漸漸變的緩和了些!
午時正時,餐點陸陸續續的呈上桌案。
一時間,大殿上菜香繚繞,配以歌舞絃樂,熱鬧非凡!
“嘔——”
與絲竹管樂傳出的悅耳之聲不同,在菜餚上了一半時,坐於右側下位的沈靈溪便止不住的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