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拿着鳳靴的手,微微一頓,仔細想了想,擡眸對雲紫璃輕搖了搖頭:“奴婢只見過蕭氏,不曾見過伶貴妃!”
今日,她亦是第一次見到陳鶯。
以陳鶯那樣的角色,她若是見過,定然是不會忘了的是。
聞言,雲紫璃面露狐疑之色。
兩個月前,若陳鶯不曾到過軍中,此刻,她肚子裡的孩子,又是從何而來的?
心知雲紫璃在糾結什麼,阿媚爲她端了盞燕窩粥,而後遞到她的面前:“奴婢知道娘娘在想什麼,若是依着奴婢的意思,此事到晚上的時候,您大可直接問了皇上。”
那夜,赫連遠說過的話,她言猶在耳。
人,有的時候,什麼都可以假裝。
唯獨愛情不可墮。
從那日聽了她的話後,見識了赫連遠的神情和話語,她便不難知道,那個男人對她的主子,的確是真心的。
只是,身在皇家。
尤其是身爲一國帝君。
有的時候,總有些迫不得已的苦衷!
是以,今日之事,她覺得,雲紫璃既是心裡疑惑,便該親自問他,省的最後落得心中嫌隙。
聽了阿媚的話,雲紫璃不禁淡淡一笑。
她何嘗不知,此事只要問過赫連遠。
便一切都可真相大白。
只是,愛一個的人,有的時候,便真的會如她此刻這般,哪怕只差片刻,只要那個謎底不揭曉,她便會在心裡一直想着,一直念着,一直糾結着。
這,也許是女人的通病!
毫無例外的,她亦是如此。
心裡想着,一語赫連誤終身!
她這輩子,算是毀在赫連遠身上了!
雲紫璃心中晦澀一嘆,對阿媚道:“取文房四寶來。”
“是!”
阿媚微微頷首,出得寢殿。
待她再回來,手裡已然端着雲紫璃要的東西。
將東西擱在邊上的小几上,阿媚動手將紙張鋪好,“娘娘,可以了。”
雲紫璃喝完了燕窩粥,將粥碗遞給杏兒,然後動作遲緩的從貴妃榻上起身,緩緩行至小几前。
輕垂眸,她提起嗥筆,只在紙上書了兩個字——緣何?!
既是相愛,與其因爲想不明白,而在自己心裡難受,倒不如直接問過赫連遠。
她相信,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合理的答案!
想到這裡,她微微一笑,放下嗥筆,眉眼彎彎的對阿媚挑眉說道:“走一趟前朝,將東西交給朗月,請皇上過目。”
阿媚會意,將紙張收好,端着離開寢殿,前往前朝。
未時許,雲紫璃已然上榻歇着。
可,心中思慮甚多,即便躺在榻上許久,她卻一直不曾入眠。
不多時,便見杏兒自殿外進來。
“慈寧宮的孫姑姑奉了太后懿旨在殿外求見!”
聞言,雲紫璃眉頭一蹙。
心想着這青蘿太后事兒可真多,她靠坐在鳳榻上,對杏兒吩咐道:“傳孫姑姑進來!”
“是!”
杏兒頷首,片刻後領了孫姑姑進門。
不等孫姑姑出聲,雲紫璃便先開了口:“孫姑姑有什麼事麼?”
“是!”
孫姑姑微微頷首,十分恭敬的,對雲紫璃微福了福身,道明此行來歷:“太后她老人家道是今日天色大好,這會兒領着宮中女眷去了梅寒林賞梅,遣奴婢前來,請皇后娘娘過去呢!”
“賞梅?!”
想到梅寒林的美景,雲紫璃淡淡一笑。
想到此刻陳鶯、和如煙都在,再外加一個青蘿太后,她心中實在無感,涼涼的暗歎一聲,輕笑着說道:“想必太后今日心情不錯,不過……本宮是真的有些累了……”
眼下,如煙的心情如何,她不得而知!
不過陳鶯冊封貴妃一事,便是事出有因,她心裡也是不痛快的。
孫姑姑凝着雲紫璃的笑容,略一思忖:“那奴婢便回了太后娘娘,只道娘娘您累了,不再過去便是。”
“嗯!有勞孫姑姑了!”
雲紫璃輕輕一嘆,微微頷首。
今日,她確實有些累了。
人累,心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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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是個快要臨盆的雲府啊!
平日裡躺着都會累,更何況今日這般操勞,不累纔怪呢!
見雲紫璃沒有要去的意思,孫姑姑面色恭謹地笑了笑,心道她不去主子的心情多少會好些,主子的心情好了,她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孫姑姑也不勸說,徑自轉身退下。
雲紫璃重新躺下身來,以側臥姿勢躺好,緩緩閉上雙眼,想着要小睡一會兒,卻總是無法成眠。
又過了不久,耳邊再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她眉
tang心微顰,再次轉身,卻見阿媚手持紙張,又返了回來。
微冷的視線,輕飄飄的自阿媚手裡的紙張上劃過,雲紫璃眉頭緊蹙着問道:“怎麼?沒見着皇上?”
仔細算算,阿媚離開的時間已然不短了。
但此刻,她去而復返,手裡卻仍舊端着那張紙,便不由讓雲紫璃聯想到一個可能,那便是……她未曾見到赫連遠!
可是,這不應該啊!
赫連遠阿媚見不到,難不成連朗月也沒見着?!
見她眉心緊蹙,阿媚眨了眨眼,含笑搖了搖頭:“娘娘寫的那張,皇上留下了,這張,是皇上寫的。”
說話之間,阿媚已然立於榻前,將手裡的紙張攤開。
方纔,雲紫璃讓阿媚送去的紙張上,只寫有兩字,而赫連遠讓阿媚帶回的這張,卻還是兩個字。
不過,看到這兩個字,雲紫璃竟然撲哧一笑,整顆心都跟着安定下來。
你猜?!
他,沒有解釋,只寫了這兩個字。
以調侃的心思,讓她自己猜!
然,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已然讓雲紫璃心情稍微轉好。
“我若猜得出來,還問你做什麼?”兀自嘟囔一聲,雲紫璃脣角處,浮現一抹好看的弧度,垂眸淺笑。
既是萬事有因。
她等着他的解釋便是!
雲紫璃的好心情,讓阿媚心絃鬆了鬆。
看着宣紙上偌大的你猜兩字,她輕笑着,將紙張合上,而後雲紫璃說道:“娘娘,朗月到了,在殿外候着呢!”
“看來我今兒這覺,是無論如何都睡不安穩的!”雲紫璃眉梢輕擡,輕嘆着,再次坐起身來,然後看向阿媚。
此刻,朗月該是在赫連遠身邊伺候着的,這會兒既是到了,想必該是有什麼事情的。
可阿媚方纔剛剛從前朝回來,有什麼事情,赫連遠不能讓阿媚捎帶着辦了,卻一定要朗月過來纔可?!
阿媚將手裡的紙張,放到一邊,回頭對雲紫璃道:“奴婢知娘娘等的心急,拿了皇上的字,便趕了過來,朗月比奴婢晚了一步,一路追着奴婢過來,直到奴婢進殿的時候,他纔到的。”
雲紫璃眸中閃過一絲瞭然,淡淡出聲:“讓他進來吧!”
語落,她對候在殿門處的杏兒擺了擺手。
杏兒會意,快步上前,扶着她起身。
鳳袍太重,午休的時候,雲紫璃便已然換下。
此刻的她,身着一件暖色棉錦,錦緞上織造鳳凰圖,裙邊纏枝牡丹託底,不失皇后該有的端莊。
須臾,朗月進殿。
擡眸,含笑看了眼雲紫璃,他緩步上前,在雲紫璃身前站定,而後拂塵一甩,行跪拜大禮:“奴才參見皇后娘娘!”
今日,是雲紫璃立後之日。
朗月此禮,她當得起!
“平身吧!”
在雲紫璃輕輕擡手之間,朗月欣然起身。
恭立雲紫璃身前,他側頭望向阿媚,一臉唏噓之色:“阿媚姑姑的腳程還真不是一般的快,只奴才進出大殿的功夫,便再追不上了。”
當初赫連遠逃出生天,阿媚是功不可沒的!
可,對於阿媚,赫連遠雖沒有給任何封賞。
是以,自今日起,朗月便直呼她爲姑姑。
只他這一聲姑姑,連帶着整座皇宮裡的奴才,都得跟着喚阿媚姑姑才行。
“是朗月總管提前不曾言語一聲,你若說有事,我哪裡有不等的道理?”阿媚對朗月輕輕一笑,爲雲紫璃剝了蜜橘,遞了過去。
“是!是!阿媚姑姑說的是!”
朗月微恭着身字,一連道了幾個是!
接過杏兒遞來的蜜橘,輕掰一瓣,雲紫璃輕聲問道:“這個時辰,你不在皇上身邊伺候,怎會來本宮這裡?”
說着話,她將橘瓣放入口中,細細品嚼。
自入宮之後,如無特殊事件,朗月一直都跟在赫連遠身側。
可謂寸步不離!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才此行,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來。”朗月面色一肅,低眉順目的,笑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並恭敬說道:“奴才來跟皇后娘娘討句話!”
注意到朗月話裡,是他來跟她討話,而非赫連遠的意思,正在咀嚼着橘子的動作微頓,雲紫璃檀口輕張,頓了片刻方道:“有什麼話,你直接說了便是!”
“是……”
朗月頷首,低聲說道:“事關原本在皇后娘娘身邊服侍的殘月和孤星兩人……當初娘娘回來的時候,他們被留在了樊城,如今兩人已經進京,不過子真先生的遊歷歸來,皇上讓奴才爲先生安排人手,奴才聽人說那兩人以前是子真先生身邊的人,便想着……”
話,點到爲止,朗月的話說到這裡,便沒了下文。
殘月啊孤星啊!
想到這兩個曾經朝夕相處的人,雲紫璃眸華微亮!
心思微轉了下,她便已然命了朗月話裡的意思,隨即嘴角微翹,低垂臻首,慢悠悠地剝着手裡的蜜橘:“你的意思是讓殘月和孤星,還去照顧子真先生?”
“……”
面對雲紫璃的問話,朗月低垂着頭,輕聲說道:“奴才不過自作主張,娘娘若是答應,便是解了奴才的燃眉之急!”
見狀,雲紫璃輕笑了下,挑眉看着朗月,眼底的笑意卻是一點點的消失了:“殘月和孤星,本就是子真先生送本宮的,不過他們既是認了本宮這位主子,便再沒有回子真先生身邊的道理!”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了!
“……”
朗月沒想到雲紫璃如此乾脆便拒絕了自己的提議,頓時臉皮有些掛不住,但是即便如此,他卻仍舊強自露出一絲笑意,然後朝着雲紫璃微微恭身:“娘娘的意思,奴才明白了!奴才告退!”
“去吧!”
雲紫璃輕擺了擺手,將手裡吃了一半的蜜橘,置於桌上。
目送朗月退出寢殿,阿媚面露疑惑的問着雲紫璃:“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娘娘如此拒絕了他,只怕……”
“你以爲,本宮答應了他的要求,他日後就會向着本宮嗎?”微微凝眉,雲紫璃看着阿媚的眸子晶晶亮亮,好看的不得了!
阿媚能理解的,她自然也能心會。
然,朗月其人,看似卑恭,但是她在面對朗月的時候,總是覺得有莫名的寒意在周身瀰漫。
此人,絕對不似表面這般謙恭。
心中如此做了決斷,雲紫璃心下,暗暗一嘆,悠悠起身。
“將本宮的銀色輕裘取來。”
“喏!”
杏兒輕應一聲,行至玉榻邊上,打開櫃子,自裡面取出赫連遠剛剛賜給雲紫璃的銀色輕裘。
爲雲紫璃將輕裘穿上,阿媚不禁問道:“娘娘這是要去哪裡?”
雲紫璃脣角處,浮現一縷淺笑,嘆道:“這一會兒的工夫,本宮這裡,便來人不斷,看樣子,今日本宮不適宜午休,既是如此,出去走走也無妨。”
聞言,阿媚會意,與杏兒一左一右,攙着雲紫璃出了仁和宮,向着青蘿太后太和如煙並陳鶯所在的梅寒林放緩步行去。
***
梅寒林中,青蘿因爲陳鶯被封爲貴妃,心情好的不得了,回了慈寧宮命人在梅花開的最盛之處,備了桌案,擺上瓜果梨棗,供宮裡的兩位妃嬪,和今日參加午宴的一衆命婦官眷享用。
此刻,陳鶯和如煙,皆都重新換上了一套裙衫,且靚妝細抹,無疑,此刻的她們,仍是精心打扮過的。
短暫的齊聚之後,太后便讓衆人隨意走動,以便更好的觀賞梅林風光。
席間,安王府一方,蕭憐兒一臉冷凝,沈靈蘭亦巧笑倩兮,只沈靈溪一直安坐一隅!凝着沈靈溪攏着淡淡清愁的容顏,青蘿太后眉頭輕皺了下,滿是不悅的沉了臉問着邊上的孫姑姑:“哀家聽說今日一早,她去找過皇上?!”
孫姑姑聞言,垂首回道:“找是找了,不過……好似皇上並未見她!”
連孫姑姑都不知,赫連遠其實是見過沈靈溪的。
只是在事前和事後,朗月對承乾宮的奴才們,都下過死命令,沒人敢往外亂說罷了。
“哼……讓她過來跟哀家說話!”
青蘿太后冷哼一聲,緩緩自桌案前起身,將手搭在隨時的小李子手上,緩步向着梅寒林裡走去。
旋即,孫姑姑行至正在沉思的沈靈溪身前。
對沈靈溪微恭了下身子,輕道:“太后傳王妃過去說話。”
聞言,沈靈溪倏然擡頭。
朝着青蘿太后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她點了點頭,自席間起身,隨着孫姑姑緩步跟了過去。
“嬪妾參見太后!”
沈靈溪深入梅寒林深處,十分恭敬的對太后福身行禮。
未曾立即讓沈靈溪起身,太后蔑了她一眼,聲音轉冷:“聽說,今日你去找過赫連遠?”
沈靈溪心下一顫,卻仍舊輕輕點頭:“是!”
青蘿太后雙眼微眯,稍顯渾濁的雙眼中,閃過濃濃的不悅之色:“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你已經是安王的側妃了!”
“嬪妾當然記得自己的身份!”
美麗的容顏上,閃過一絲晦澀,沈靈溪臻首低垂,緊咬脣瓣:“嬪妾今日過去,王爺是知情的!”
聞言,青蘿太后愣了愣,卻是輕挑了挑眉,訕笑着道:“你當哀家是傻的嗎?堂兒是癡了還是傻了?竟然明知你要給他戴綠帽子,卻無動於衷?!”
沈靈溪深吸口氣,聲若蚊蠅:“關於這點,嬪妾實在不知,不過此事王爺確實是知情的,不止如此,還是他讓嬪妾去的!”
“你給
哀家閉嘴!”垂眸,睨着沈靈溪,太后怒喝一聲,冷然問道:“明明是你要跟赫連遠重修舊好……”
“……”
青蘿太后讓閉嘴,沈靈溪只得緊緊抿着脣,緘默不語。
她的男人,讓她去見另外一個男人!
這是多麼的匪夷所思啊!
也難怪青蘿太后會懷疑了!
青蘿太后見狀,眸華輕斂,伸手勾起她的下頷:“哀家在這裡只說一句,你聽仔細了!”
沈靈溪眉心緊皺,心中一緊。
緊緊的,凝睇着沈靈溪的如花美顏,青蘿太后脣瓣開合道:“若是赫連遠真的想跟你重修舊好,你順勢從了便是,那樣的話,他德行有虧,必定會被世人戳脊梁骨……如此,也算你幫堂兒出了幾分力!”
聞言,沈靈溪心中冷笑!
赫連堂是癡是傻她不清楚,不過她自己傻過一次,卻不想一輩子都傻下去!
赫連遠給她機會重修舊好,她當然會順勢從了。
然,她卻不會傻到繼續給赫連堂出力,讓他們母子繼續壓榨她!
不過,如今既是青蘿太后這麼說了,她便應了青蘿太后,也好跟青蘿太后談談她的酬勞!
思及此,她輕輕伏下身來,以額際着地,聲音帶了涼意:“太后的意思,嬪妾明白,不過……嬪妾還有個條件!”
青蘿太后沒有想到,沈靈溪居然敢跟自己談條件,頓時眸華一斂,雙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嗤聲道:“講!”
緩緩的,直起身來,沈靈溪不卑不亢的道:“若日後,溪兒爲保皇上,立了大功,還請太后給溪兒做主,讓溪兒重歸後位,並准許溪兒的父兄,可以重入仕途,爲王爺的江山,效犬馬之勞!”
“哀家準你!不過你也要記住你的職責!”
青蘿太后太后輕哼一聲,又斜睇沈靈溪一眼,轉過身去,由孫姑姑和小李子攙着,依着原路返回。
跪於梅寒林中,目送太后緩緩離去的背影,沈靈溪的眸中,亦劃過一道異彩!
赫連遠和赫連堂之間,必定還會有爭端!
可是現如今,無論他們誰勝誰負,她都有一條不錯的後路!
她簡直太佩服自己了!
然,她沒有發現的是,在她自己佩服自己的時候,在她身後不遠處虛掩的梅花林中,雲紫璃已然不知由阿媚和杏兒在那裡站了多久……---題外話---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