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吳國帝君,你還真實悠閒!”無瀾輕輕一笑,微側了側身,言語之中不乏調侃之意。
經過這段時日幫着北堂航批閱奏摺,無瀾深知坐上那把龍椅的人,並不似外人看的那般風光。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其間的辛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梅。
可是此刻,赫連遠竟說,他可以等!
眼巴巴的丟下吳國的國事,在新越等着!
也難怪無瀾會如此反應。
而對於赫連遠來說侃。
他自然掛念吳國的國事。
但此刻,國事有蕭騰輔助,一文也留在了那邊,他最想做的,便是見到他朝思暮想的樂兒!
見赫連遠半晌兒不語,無瀾眸華輕閃,苦笑着問道:“這會兒倒顯得如此執着,就不知等到小璃兒回到吳國,你能給她一個什麼樣的公道!”
此刻,他尚未告知赫連遠,雲紫璃失憶了。
在他見到雲紫璃之前,他首先要做的,便是爲她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赫連遠被無瀾問的微微一窒,瞬間便皺緊了眉頭:“此事,我自有主張,總之不會讓她受了委屈便是!”
無瀾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語氣陰森的說道:“赫連遠,你最好記着,今次若她跟你回到吳國,你若再氣她,傷她,不能護她周全,我定會毫不留情的將她搶回來……到時,即便她心裡念着你,即便她會恨我,我也會讓她死生不再與你相見!”
“若是今日之事換做你身上,你會怎麼做?!”
面對無瀾毫不留情的警告,赫連遠的面色,忽然變得格外平靜,凝視着無瀾的俊臉,靜靜等着他的答案。
聞赫連遠此問,無瀾眯起了眼睛,語氣沉重的說道:“若我是你……連心愛的女子都護佑不了,又談何護佑江山子民?哦……我倒是忘記了,你接近她是有目的的,其實並不一定真的心愛於她,如此,倒不如放手了事,讓她幸福去飛……”
今日的赫連遠遷怒於無瀾救下了雲紫璃,卻自作主張瞞着他將她帶到了新越。
但,因他確實未能保護好她。
加之他一開始接近雲紫璃的時候,確實是出於算計,也確實有錯在先,所以在面對無瀾的冷言冷語,他一直儘量忍耐。
現在,聽到無瀾半帶嘲諷的言語,他想要反駁,卻又覺得多說無益,只是迎着無瀾的視線,鄭重承諾道:“你放心,今次她回到大吳,我定會將她仔細保護好,不會再讓今日之事重蹈覆轍!”
聞言,無瀾輕輕的扯了扯脣角,便轉身向外。
“無瀾!”
赫連遠冷冷的,喚出無瀾的名字,上前幾步,在無瀾身後站定,並耐着性子,語氣冰冷的重複着自己方纔的話:“我要見她!”
此時此刻,於赫連遠來說,他竟有些痛恨自己的身份!
若不是吳國的皇上。
哪怕他還是端王,此刻的他,便早已不顧身份,獨闖新越皇宮去見雲紫璃了,而不是在這裡讓無瀾安排了。
“過幾日,她便會啓程趕赴吳國,等她到了吳國,你再見吧!”無瀾斜睇赫連遠一眼,見他因自己的話臉色黝黑,滿目怒火,旋即脣角輕勾,心下沒來由的大好,擡步便要向外走去。
“北堂瀾!”
赫連遠睇見無瀾脣角的那抹得意的笑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他名字。在他轉身之際,陡然伸手,抓住他的肩胛,然後用力一扯,迫其轉身之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起手來,狠狠的,朝着他無瀾的俊逸白皙的臉上,招呼了一拳頭!
赫連遠的拳頭,來的極快,極狠!
無瀾察覺他的動作,本是可以錯身躲開的,卻在轉念之間,身形頓了頓,任由他那重重的一拳揍在左臉之上。
無瀾吃痛,只覺口中,腥甜味上涌,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向後踉蹌了下。
只是瞬間,他的左側臉頰,便高高腫起。
無瀾擡眸,俊眸中冷光閃過,嗔視着赫連遠滿是怒氣的俊臉,遂是驟然擡手,狠狠的,也朝着赫連遠的俊臉回了一拳!
赫連遠閃躲不及,也實實在在的捱了一拳。
“我這一拳,是你該受的!但是赫連遠……”無瀾眼睜睜的,看着赫連遠被打之後的一臉憤怒,哂然一笑,冷聲質問:“沒有保護小璃兒的人,是你!在她瀕死之際,救她活命的人,卻是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你有什麼資格在此與我揮拳動手?方纔你那一拳,爺不是躲不開,之所以受了,就當全了你我過去的兄弟情誼!”
語落,不給赫連遠開口的機會,無瀾後來者居上,竟再次擡起左拳,對着赫連遠尚好的一側俊臉便又是一拳!
赫連遠面對無瀾生猛的拳威,本第一反應也是要躲的,卻也如無瀾方纔一般,默默承下他的這一拳!
無瀾說的沒錯!
他確實沒有保護好雲紫璃!
而無瀾,也確實將她救下了。
是以,這一拳,他選擇承受!
因爲這樣,他心中的自責和愧疚,興許可以減少幾分!
那樣的話,他的心裡,也能好受一些。
“我沒有保護她,自是心中自責不已,可你卻萬萬不該,將她帶離吳國,讓我以爲與她陰陽相隔!”赫連遠慣力之下,身子將身後的矮桌碰的後移幾許,腳下維穩,他俊美的臉龐上,憤怒昭顯。
說話間,他怒喝一聲,手握成拳,再次擡手,朝着無瀾臉上便又是一拳!
憶起南巡迴來時,在慈寧宮見到那具焦屍時的心中劇痛!
赫連遠深深的閉了閉眼睛。
自幼,他便與無瀾感情甚篤。
對方的身手,他自是比誰都清楚。
但此刻,他與無瀾,只求心中鬱郁得舒,根本無暇顧及所謂的招式如何,體統爲何!
無瀾因赫連遠的話,迎着他剛勁的拳頭,定身而立,並未有絲毫閃躲。
砰的一聲!
他臉頰一疼,腳下更是因爲突來的一擊而蹬蹬後退!
俊臉上,火辣辣的痛楚再次傳來。
無瀾眉眼一豎,騰騰兩步上前。
不再多費脣舌,他擡起手來,對着赫連遠的俊臉便又是一拳!
都說打人不打臉,如今他還就覺得打臉痛快!
管他是吳國皇帝,還是什麼。
如今,雲紫璃即將回到吳國,他心裡本就窩火。
此刻,赫連遠既是動手。
他又豈有怕他之理?!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瀾太子,只是爲情所傷,爲情所困的無瀾!
赫連遠本是做着要捱打的準備,只要無瀾揮拳,便不會閃躲。
就這樣,他已然數不清,到底捱了無瀾幾拳了。
噗的一聲!
啐出一口鮮血。
赫連遠緊咬脣瓣,忍痛掄起手臂,便又回了無瀾一拳。
此刻,他們心中,都有不能言語的情殤。
這些傷,藏在心中,讓他們二人各自倍覺壓抑!
在這一刻,無論是赫連遠,還是無瀾。
他們皆都摒棄了身份,忘記了武功招式,只以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互毆起來。
一切只因,在他們心中,共同深愛着一個女人!
她……便是雲紫璃!
赫連遠揮出一拳。
無瀾必定回以更重的一拳!
就這樣,他們你一拳,我一拳,不是碰到桌子,就是捱到椅子,在竹室之中打的不亦樂乎,桌椅七零八落倒了一地,一片狼藉。
初時,在竹室之外,聽聞室內有所響動。
王耐和路兒相視一眼,而後又皆都有些不自在的輕笑了下。
如今,既是主子沒有出聲相傳。
他們則不能進入竹室。
是以,他們能做的,便是在門外好好守着。
但,又過了片刻。
竹室內的動靜,非但未停,反倒壓來越大了。
兩人心下,頓時都犯起了嘀咕。
他們的主子,皆都是尊貴之人,若是鬧出個好歹……想到這些,他們全都起了一身白毛汗,再也無法安心的守着。
只見兩人對視一眼,隨即一左一右,有些急切的將房門自外推開。
室內,映入眼簾的一幕,讓王耐和路兒都是一驚!
“主子!”
“太子!”
看着室內你一拳我一拳正在互毆的兩位天之驕子,王耐和路兒只覺眼皮驚跳,幾乎同時驚呼出聲。
他們的聲音,一點都不小。
怎奈,正在揮拳相向的兩人,誰都不曾理會過他們。
仍是……呃……激戰正酣!
“哎呦,我的兩位爺……你們兩人……手下留情啊!”
眼前,正在揮拳相向的兩人,一個是吳國的皇帝,另一個,是新越的太子爺。
他們身份尊貴。
互毆倒是沒什麼。
但此刻,可苦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
尤其是王耐!
空有一身武藝,卻不敢出手相助赫連遠。
按理說,赫連遠是君,他是臣。
赫連遠有難,他自當第一個衝擋上前。
但,此刻,他們身在新越,並未大吳境內。
他深知,赫連遠與無瀾身份相當。
他們互相揮拳倒沒什麼。
畢竟身份地位在那裡擺着。
但,只要他出手。
哪怕是碰到無瀾的一根手指頭,新越都不會善罷甘休!
早知道如此,他寧可跟三文換了差事去打探消息,
也不留在來鳳樓。
“誰如此大膽,膽敢在此動粗!”
正在王耐和路兒滿面焦急之時,忽然之間,一把渾厚有力的嗓音在室外響起。緊接着,便見一位身着醬色錦緞華服,精神矍鑠的老婆婆,拄着龍頭柺杖,由一名年約三旬的婦人攙扶着自室外而入。
見老婆婆進來,路兒瞳眸緊縮,心下暗道不好。
龍,乃是君主自專用。
老婆婆如今手拄龍頭柺杖,便不難看出,她的身份到底爲何!而且眼前的老婆婆,他過去在皇上身邊當差曾是見過的。
“將房門關上!”
如是,命令身後的隨從一聲,老婆婆擡眸之間,渾濁的目中銳光一閃。視線在赫連遠和無瀾身上來回遊離,她上前幾步,擡起龍頭柺杖,便要朝着面色青一塊紫一塊,依然打的難捨難分的赫連遠和無瀾身上抽打而去。
“大膽老婦!”
王耐一看主子捱打,一聲暴喝,忍不住出聲:“你可知此刻在你面前之人到底是何許人也,竟也敢貿貿然的舉起柺杖……”
與此同時,他出手如電,將老婆婆手裡的柺杖握在手中。
老婆婆原本渾濁的目光,因王耐的出手相阻,而瞬間冷冽如電。“我管他是誰!天王老子來了,在我老婆子這裡,都得恭恭敬敬的,豈容你們在此如此徒添事端?!”
老婆婆冷哼一聲,看了眼身邊的婦人,那婦人伸手握住柺杖中端,手臂用力一甩,竟將王耐的手自柺杖上震開了。
被婦人如此一震,王耐頓覺手臂發麻,面色劇變!
這婦人,看似不顯山不露水。
但,只她一個甩手動作,便讓他手臂發麻。
由此可見,她必是世外高人無疑!
婦人不理會王耐的震驚之色,便退至一邊。
只老婆婆一擡步間,便立身赫連遠與無瀾身側。
見兩精貴男兒,早已氣喘吁吁,一身狼狽,卻仍拳頭亂飛,你來我往。她手起杖落,毫不偏頗的,一人一杖,再次打在赫連遠和無瀾的後背之上:“反了你們這些小兔崽子了,居然膽敢在我老婆子這裡撒野……我讓你們……讓你們撒野!”
因老婆婆的突然介入,打的難解難分的赫連遠和無瀾兩人,不得不停下手中互毆的動作。
但,即便如此。
老婆婆卻仍舊不依不饒的拿柺杖抽打着兩人!
赫連遠和無瀾都是習武之人,且功夫不差,自然躲閃。
老婆婆見狀,直接把手裡的龍頭柺杖丟給了身邊的婦人,“給我老婆子打!”
婦人眸光一閃,手起杖落,饒是赫連遠和無瀾武功再高,但此刻在婦人的柺杖下,不管如何閃躲,卻都是無所遁形!
他們的身形,躲到哪裡,老婆婆的柺杖,便會緊隨而至!
一時間,兩人心中怒氣頓消。
皆都忙着躲閃。
“我讓你們撒野……”
杖責,如雨點一般,一一落在赫連遠和無瀾身上。
老婆婆的嘴裡,還氣鼓鼓的如此嘟囔着,可見她心中怒氣正盛!
而於赫連遠和無瀾來說。
此刻的他們,面色鐵青,皆都被打的沒了脾氣!
試問,他們二人,生就天之驕子,自小在吳國橫行無忌,對自己身上的功夫也有幾分自信!
但,此刻,他們卻讓一位無名婦人執以杖責。
這,讓他們頓覺顏面掃地!
一時間,竹室之內,出現一副十分怪異的景象。
原本,兩位容貌俊朗,身形俊逸的男子,此刻,皆都面龐烏青。
這還不算。
他們身邊一位老態龍鍾的老婆婆訓斥着不說,還被一名婦人以柺杖打的上躥下跳!
“此乃當朝瀾太子,還請主母看在皇上和攝政王的面上,手下留情!”
路兒眼見着老婆婆怒氣不消,婦人手裡的杖責不停,生怕主子出了差錯,噗通一聲跪落在地。
路兒在到如意殿當差之時,曾是北堂航身側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當初在北堂航身邊當差的時候,他便見過眼前的這位老婦,依着北堂航和秋若雨對老婆婆的尊敬之意,他自然也知老婆婆的身份不一般。
是以,此刻,他纔會有如此言語!
隨着路兒的一跪。
室內衆人,都是一滯!
他們,自路兒對老婆婆的稱呼中,便可窺見其身份非凡之處。
更有,路兒並未以皇室身份相壓,只對她提到北堂航和北堂凌,懇請老婆婆看在兩人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綜上種種,不難看出,外面的傳聞基本爲真。
這位老婆婆,也許是真的,對北堂航有恩!
老婆婆聞聽路兒所言,不禁冷冷一哼:“梟雲,停了吧!”
“是!”
婦人應
了聲,停下手裡的動作,轉手將柺杖又遞給了老婆婆。
老婆婆這纔開始仔細端詳着室內一身狼狽的赫連遠和無瀾兩人。
此刻的他們。
髮髻凌亂,面上青一塊,紫一塊,哪裡還有過去的一點風姿!
老婆婆眯了眯眼,不悅視線在看清赫連遠的長相之時,不禁微微一怔!
但,只是片刻,卻有見她將眸中怔愣掩去,眸華微冷的對無瀾嗔怪說道:“你父皇和你皇伯父,且不敢在我老婆子這裡撒野,如今你小子倒長了本事了!”
方纔,她凝睇兩人之時。
便是在分辨這二人之間,到底哪一個,纔是路兒口中的當朝瀾太子。
無瀾的長相,雖更像秋若雨。
但身爲父子。
他難免有些地方,長的與北堂航相像!
無瀾擡眸,看向老婆婆,知她定然與自家父皇和皇伯父有關係,他也不好計較什麼,只有些吃痛的看向赫連遠,先告起了狀:“婆婆見諒,今日是他先的動手打我,若我不還手,便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兒。”
聞言,老婆婆轉睛睇着赫連遠:“我不知你是吳國的皇帝,還是安王……你不在吳國好好待着,卻跑到新越來打人家的太子爺,這就是你父皇對你的諄諄教誨麼?”
在來時的一路之上,赫連遠的身份,一直隱藏的很好。
即便來到了來風樓。
他也不曾與三文、王耐等人,向外泄露過自己的身份!
但此刻,老婆婆卻能一眼便知他的身份。
這,未免太過出乎他的意料!
赫連遠心下,思緒飛轉。心想着眼前的老婆婆,與新越皇帝和自己的父皇,過去都曾有過來往,定不是簡單人物。他深吸口氣,一手輕揉着自己高高腫起的面頰,另一手,則直指無瀾:“若是沒有急事,婆婆以爲,我會離開大吳,涉險來到新越麼?”
語氣,輕輕一頓,赫連遠看向無瀾:“婆婆可知,這小子過去一直生活在吳國,是最近幾個月纔回到新越的?!”
爲無瀾回國,新越不惜調動幾十萬大軍屯兵邊境。
此事動靜,本就極大。
加之老婆婆所在的來風樓,素來王孫貴胄來往甚從。
自然,她對此事,也是有所耳聞的。
老婆婆輕點了點頭,道:“此事我老婆子自是知道一些。”
赫連遠面色稍霽,冷然控訴,:“他回來的時候,拐帶了我的妻子,大吳國的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