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紫璃自幼養的金貴,沈凝暄和獨孤蕭逸那可是當成眼珠子一樣養大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不過赫連遠讓一文送來的東西,卻全都是極品中的精品。在雲紫璃看來,這些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看在眼裡,會覺得他對她這位新皇后到底有多重視!
“有勞一文大人這大熱天的,一連來回奔走。”
雲紫璃的視線自小太監手裡的托盤上一一掃過,如此言語一句,轉頭看向沈凝暄。
沈凝暄會意,命宮婢們將東西一一接下。
待東西都被拿了進去,雲紫璃這才含笑說道:“煩請一文代本宮多謝皇上厚賜!”
一文頷首:“微臣記下了。”
雲紫璃含笑,再次輕擡蓮步,剛要往外,便又聞一文說道:“皇后娘娘請留步!”
聞言,她腳步微頓,旋身看着一文,等着他把話說完。
一文面色如常,恭謹輕道:“皇上有旨,今日天氣大熱,娘娘方纔進宮,定是累了……故特下旨與娘娘,道是今日可不必到太后宮中請安!”
雲紫璃心下,百轉千回,隱於面紗之下的絕世容顏上,露出些許的疑惑之色。
只因爲熱和累,她便不必與太后請安了麼?!
可是,她還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見一見自己的仇人呢炅!
見雲紫璃面露疑惑之色,一文輕笑着再次恭身垂首:“皇上眼前,正在御書房裡批着摺子,過不了多時,便會起駕奉賢宮!皇上說了,娘娘一路舟車,纔剛入宮,合該心情舒暢,不宜見那些讓娘娘覺得糟心的人!”
“這話說的……”
雲紫璃脣角彎彎的,看着一文,“倒是挺直白!”
一文笑着拱了拱手:“皇上還說了,太后是因皇貴妃產子,宮中無人主持大局纔出的佛堂,命微臣給娘娘送了東西后,便過去宣旨,道是日後宮中有皇后娘娘在,萬事不必勞煩太后娘娘,請她老人家安心禮佛!”
“這樣啊!”
雲紫璃眉梢挑的高高的,心中透着幾分審度。
沈凝暄見狀,不由開口說道:“依我看皇后娘娘纔剛到這吳國皇宮,與其去見那讓人添堵的勞什子太后,倒不如依着皇上的意思,先行歇息,等着皇上帶了大皇子來,共享天倫之樂!”
雲紫璃聞言,不由側目看向沈凝暄。
沈凝暄迎着她的視線,對她微微點了下頭。
見狀,雲紫璃落了眉梢,頷首輕嘆:“既是如此,便聽皇上的吧!”
語落,她轉身向裡走去。
“微臣先行告退!”
一文看着雲紫璃轉身,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沈凝暄,沈凝暄對他投來的視線視而不見,施施然轉了身,也隨着雲紫璃重回大殿。
***
慈寧宮,青蘿太后寢殿。
自陳鶯產子,青蘿太后踏出佛堂重掌後宮事宜之後,她便又過去了以前養尊處優的日子。她本以爲赫連遠會出面再次將她打入佛堂,卻不想這一次赫連遠對於她踏出佛堂一事,始終不曾說過什麼。
如此,她原本病弱的身子,竟也好轉起來,氣色更是好的不是一點半點。除此之外,宮中衆人也皆都如以往一般,對她極爲尊崇,
這不,今日一早,因新越端順公主入宮一事,後宮裡的妃嬪們,早早的便到了慈寧宮中。她們在與青蘿太后行禮請安之後,便分坐大殿兩邊,靜等着前朝的消息。
巳時一刻許,有消息傳來,皇上封了新越端順公主爲皇后,授鳳印,且賜住奉賢宮,年後行立後大典。
聞訊,座下的衆人,剛出月子不久的皇貴妃,蕭妃,如嬪,還有皇貴妃爲了固寵不久前剛從本家挑選入宮的雲嬪,個個皆都心思各異!
原本,自雲紫璃薨逝之後。
宮中妃位,以陳鶯的貴妃爲最高位,在衆人眼裡,皇后之位,早已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但此刻,卻半路殺出了個端順公主!
且,甫入吳國,端順公主便被立爲皇后。
雖說陳鶯的位分也升了皇貴妃,但是後位爲正妻,皇貴妃若論不過是妾,堪堪皇后之位又豈是皇貴妃之位可以比擬的。
對於赫連遠封端順公主爲皇后一事,青蘿太后的反應,是有些牴觸的。
於世人而言。
端順公主對國家有益。
但是對她而言,端順公主做赫連遠的皇后,卻並非是個好消息。
要知道,如此一來,赫連遠的皇位,便更加穩固,這也就意味着,她親生兒子想要復位,又多了阻礙。
至於端順公主賜住奉賢宮一事……那座宮殿已空置許久,給了新皇后,也並不無可!
青蘿太后面上,始終冷冷淡淡,但心中卻是思緒起伏。
深吸一口氣,想到依着禮制,端順公主獲封之後,將行裝收於奉賢宮,便該過來與她行禮請安,她不由沉下心來,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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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自前朝的消息傳來後許久,卻仍舊是不見新皇后前來請安!
一時間,青蘿太后的臉便又有些掛不住了。
半晌兒,位分最低的雲嬪終是打破沉靜。只見她,自座位上起身,對青蘿太后微微福身:“太后,端順公主雖身份高貴,但既是做了吳國的皇后,便也該遵循吳國禮制纔是!”
這雲嬪,乃是陳鶯的庶妹。
她的封號雖仍爲雲嬪,但自她進宮之後,她在宮中的地位,卻因對青蘿太后言聽計從,深得青蘿太后的格外垂青,短短時間,猶如扶搖直上一般。
此刻,見雲嬪如此言語。
如煙便也溫溫開口:“若她真守禮懂矩,此刻早該來與太后請安纔是!”
聞言,青蘿太后面色微冷!
雙眸之中,渾濁之氣盡斂,她並未啓聲,而是微微側目,睇向因坐月子養的珠圓玉潤,且一直不曾言語的皇貴妃——陳鶯!
感覺到青蘿太后的視線,陳鶯盈盈擡眸。
輕輕一笑,她扶着桌角起身。微微福下身子,她氣息孱弱的輕聲說道:“想來,這端順公主自由生長在新越皇宮,對於宮中的禮度,自不會有所差錯,倒是她一路舟車勞頓,今兒才進宮中……有些遲怠,倒也並不奇怪!”
“嗯!”
青蘿太后讚賞的微微頷首,對陳鶯笑了笑。
雖說陳鶯和陳家前陣子的行事態度,青蘿太后頗有微辭,不過卻不得不承認,她比雲嬪要沉得住氣。
思及此,青蘿太后轉頭對雲嬪說道:“身在宮中,你當以穩重而先行之。”
雲嬪聞言,心下一凜,起身對着太后恭敬一禮。
“嬪妾謝太后教誨!”
“坐吧!”
青蘿太后微微擺手,眸華輕擡,睨着邊上嬌顏微變的如煙。
“這行禮問安,最晚不過午時,端順公主身份特殊,且才入宮頭一日,只要午時未到,便算不得失禮……”語落,青蘿太后抿嘴輕笑:“既是鶯兒如此說了,你與哀家,便一起等着。”
如煙呼吸一沉,亦福下身來:“嬪妾遵旨!”
如此三言兩語,大殿內復又安靜下來,青蘿太后跟陳鶯說話,跟雲嬪說話,連如嬪都開過口了,獨獨沒有理會蕭染兒。
依着以往,蕭染兒早就暴走了。
可是現在,經過以前那些蹉跎,她倒是能沉住氣了,便是無人理會,也仍舊就那麼靜靜的坐着。
青蘿太后以爲,端順公主最遲也會趕在午時之前過來與自己請安。
但,又過了許久。
端順公主連個影子都沒有,她的心裡,也漸漸的生起了一股子燥意。
手指,微蜷着,一下,一下的輕叩着桌几,在幾盞清茶見底之後,她終是看了眼邊上新挑選出來給自己當差的劉姑姑。
劉姑姑會意,側目瞧了眼邊上的更漏,而後在青蘿太后耳邊恭身回道:“啓稟太后,午時一刻了。”
青蘿太后面色,驀地陰沉晦暗,眉心也因劉姑姑的話,而緊緊擰起。
“罷了!”
許久,只聞她如此輕嘆一聲,便作勢要站起身來:“既是這皇后,沒有遵守來與哀家行禮問安的規矩,那麼哀家,便屈尊前往奉賢宮,親自去與她過問一下新越宮裡的規矩到底如何!”
青蘿太后此言一出,殿內衆人神情各異。
有如皇貴妃一般面色平靜的。
也有如雲嬪一般,幸災樂禍的。
不過,更多的,卻是如煙與蕭染兒臉上的躍躍欲試!
雖然,不同的身份,早已註定一切!
但!
她們,都想要看看。
如今頂掉陳鶯坐上皇后寶座的女子。
除了身份尊貴之外。
比之她們,到底強在哪裡!
在青蘿太后言語之時,劉姑姑已然伸臂上前,青蘿太后擡手搭在劉姑姑手上,微昂着頭,緩緩擡步,向着殿外方向走去。
正在身後幾人準備跟上之時,卻聽聞一文的聲音自殿門處響起。
“微臣給太后娘娘請安!給幾位娘娘請安!”
“嗯!”
青蘿太后聲音清冷,垂首低蔑着一文,輕哼說道:“你這眼高於頂的奴才,此刻對哀家倒是畢恭畢敬的!”
過去這段時日,赫連遠並不在宮中。
但對外,他卻聲稱龍體有恙,免了早朝,並每日於承乾宮裡批閱奏章。
這期間,每日大將軍蕭騰都會前往商議國事。
除此之外,宮中妃嬪,他一律不見。
初時幾日,聽聞皇上龍體有恙,宮裡的這幾位娘娘,也都前往承乾宮探望過,但一文卻以皇上旨意,將她們給擋了回來。
到後來,時日一長,衆人心中難免有所懷疑。
是以,此後,身懷六甲的陳鶯便又去了幾回,卻生生的,都給一文擋了回來。
對此,陳鶯一直心快!
直至後來她生產時,青蘿太后出了佛堂,強行硬闖承乾宮,這才得見一臉不悅的赫連遠,並將之帶到了長春宮。
不過,對於一文當初的阻攔,青蘿太后可是記憶猶新的。
青蘿太后對自己的態度,根本在一文的意料之中。
不過,身爲臣子,他深知尊卑有別。
豈有與主子志氣的道理?!
不過在一文看來,青蘿太后根本算不得他的主子,而是他主子的敵人,是以在聽得青蘿太后的那聲奴才之後,他雖臉上堆着輕笑,但語氣卻是冷的:“太后明鑑,微臣不過是因朗月總管抱恙,暫代總管一職,是爲臣子而非奴才。而微臣在承乾宮時,也是遵了聖命,不敢有違!”
聞言,青蘿太后心下火氣,沉聲道:“所以,你就要違了哀家的意思!”
一文聞言,不語,只依然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當皇上和太后的旨意有所衝突時,他自然會選擇遵循皇上的旨意。
邊上,見一文遇上窘境,一直不曾開口的蕭染兒,倒微微啓脣,輕聲問着一文:“這會兒子,你不在皇上身邊當差,怎麼過來了?”
過去,在王府時,一文沒少幫襯着她。
之餘這點,她心中一直有數。
一文不曾擡眸,依舊垂首回道:“微臣奉皇上旨意,來辦兩件事情,一則是爲稟明太后,因皇后娘娘一路辛苦,外面天氣大熱,皇上便準其今日先行休息,待精神好些,再過來與太后請安!”
一文的話,甫一開口。
跟在青蘿太后身側的幾人,皆都面色微變。
這,是對青蘿太后的不尊重,也是在爲那位新皇后樹立威信。
看樣子,皇上對這位新皇后,還真是關懷備至!
如此,難道果真只是因爲她的特殊身份麼?!
若依着她的身份,她身爲新越的端順公主,吳國的皇后,但凡懂點事兒,便更該做以表率。
今天這個禮,是一定都不能免得。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滯!
又過了不久,青蘿太后終是微側着身,對身後的幾人嘆聲說道:“既是皇上說了今日皇后要歇着,不必過來請安,你們幾個且先回去,趕明兒個一早,到奉賢宮先與她請安,再一同到哀家這裡來。”
“是……”
……
幾位妃嬪雖然仍舊想知道,一文要辦的另外一件事情是什麼,但是此刻青蘿太后開了口,她們卻不好違逆,只得紛紛垂首應聲,由皇貴妃陳鶯在前,她們以品階高低,先後帶着自己的貼身宮人離開慈寧宮。
待到幾位妃嬪離去,一文這才擡眸,睨了青蘿太后一眼,後垂首說道:“皇上還讓微臣辦第二件事情……”
“你且先慢着,哀家還有話要問!”
青蘿太后輕看一文一眼,與劉姑姑一起重回大殿,在高位上緩緩落座。居高臨下地凝着殿下的一文,她頗有些感慨的說道:“哀家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纔剛剛入宮侍讀,如今一晃眼,幾十年已過,你已成了皇上身邊最得利的人。”
聞得青蘿太后此言,一文忙道:“微臣謝太后娘娘誇讚!”
心想這一文倒是一點都不謙虛,青蘿太后冷着臉端了手邊的茶盞,吹拂着茶麪上的茶梗兒,輕道:“你是皇上身邊的人,合着忠心於皇上,總是對的。但……你切莫忘了,哀家是皇上的母后,雖然……皇上因皇后之死,對哀家心生怨懟,但是,你要知道,哀家與皇上,終究有多年的母子情份!”
青蘿太后話裡的意思,一文怎會不明白。
人家這是在拿她跟皇上之間過去的那些所謂母子情份,來敲打他過去對人家的不敬!
一文心中冷笑,面上不顯,垂首聲道:“太后的意思,微臣明白。”
聞他此言,青蘿太后輕笑,將茶盞湊近嘴邊淺啜一口,她輕囁問道:“皇后是你接進宮的,你對她感覺如何?”
一文依着早前赫連遠交代過的回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貴,氣度雍容,堪堪公主風範,只是……”
青蘿太后端着茶盞手,微微一頓,蹙眉問道:“只是什麼?!”
一文頓了頓,回道:“只是她不曾以真容示人。”
青蘿太后愣了愣,隨即出聲問道:“何以不能以真容示人?!”
一文垂眸,看着光可鑑人的地板上,自己清晰的倒影,耐着性子對太后十分恭敬的解釋道:“聽皇上說,皇后品行良和,琴棋書畫樣樣都好,可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臉上有一塊不小的胎記,初時,因擔心她臉上的胎記會遭皇上厭棄,所以新越一早派人前來和親時,便先送上了畫像,讓皇上看了娘娘真容,再決定同意和親與否!”
如若可以,一文也不想跟青蘿太
後廢話。
可是……
這,是赫連遠早已想好的說辭。
爲的,便是能夠讓雲紫璃在宮中可以更方便的佩戴面紗。
聽了一文的解釋。
許久,都不曾見青蘿太后出聲。
終是,喟然一嘆!
她放下手中茶盞,無奈嘆曰:“皇帝,爲保大吳河山,甘與無鹽公主和親,實乃大義之舉。”
女子,面上有污,乃是姻緣大弊。
但赫連遠卻仍舊答應了新越的議親要求,立端順公主爲後。
此刻,在青蘿太后心中。
只覺赫連遠爲了國家纔不得已委以端順公主皇后的稱號。
如此,她的心裡多少痛快了一些。
“皇上確實大義!”
一文毫不客氣的誇讚這自家主子,對青蘿太后輕道:“因皇后面容不雅,故皇上準其在宮中任何時候都可佩戴面紗。”
“嗯!”
青蘿太后輕應一聲,微微頷首:“此事,哀家知道了。”
“那微臣便說皇上交給微臣的第二件事情了!”一文頷首,擡頭,看着青蘿太后笑着:“皇上說了,太后娘娘只因皇貴妃臨盆,後宮無人做主方纔出了佛堂,實乃有情可原,此事便不追究了……”
一文的話,說到這裡,青蘿太后的臉色,已然從開始平靜到陰沉,再從陰沉到如釋重負,經歷了過山車般的變化。
然,一文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剛剛如釋重負的心,噗通一下墜入寒潭之中:“皇上說,如今皇后入宮,宮中事宜當交由皇后之手,太后娘娘身上的擔子卸下,日後儘可繼續在佛堂中潛心禮佛!”
“你……”
青蘿太后端着茶盞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低緩:“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
一文迎視着青蘿太后的視線,淡淡笑着,脣齒開合:“後宮由皇后管着,太后娘娘大可放心,皇上……讓微臣親自送太后娘娘回佛堂!”
哐啷一聲!
青蘿太后氣的煞白了臉色,手裡的茶盞掉落在地……
第224 親近
奉賢宮,花廳中。
膳桌前,雲紫璃與赫連遠如普通夫妻一般對桌而坐,正細品着御膳房精心烹製的美食。
兩人身側,青兒、果兒兩人手中團扇輕擺。
“御膳房今兒做的菜色,都是以前你最愛吃這幾道,雖然如今你不記得以前之時,不過這口味多半是不會變的。”赫連遠說話之間,親自動手爲雲紫璃夾了一箸冰晶筍片,面色柔和的凝睇着她絕美的面容。
此刻的雲紫璃,不曾佩戴面紗,以真容示人。
雖然如今的她,着以濃妝,但他總覺一直都看不夠逼!
雲紫璃看着眼前的冰晶筍片,神情淡淡的,夾起筍片輕咬一口,而後垂眸說道:“皇上不吃些菜食,只看着臣妾,便可以飽了麼?”
自方纔開始。
她在吃着飯菜。
而赫連遠的炙熱視線,卻一直凝注在她的身上。
彷彿,她成了一道珍饈美味一般。
赫連遠見她吃了一口,便又補上一箸。
“你若當真記得以前的事情,便定會體諒我此刻的心情。”
他的視線,仍舊停留在雲紫璃的身上,語氣溫和地笑道:“珍饈美味,填飽的,只是人的肚子,而你,卻可以讓我賞心悅目,只覺得格外滿足。”
心,因他的話,微微一動!
雲紫璃將手裡的箸子放下,擡眸之間,望入他深不見底的溫柔眸海之中。靜靜地,凝睇赫連遠片刻,雲紫璃淡淡地轉了話鋒:“臣妾不知在吳國如何,不過在新越,今日午時之前,臣妾便該到太后宮中與她請安,而不是如此刻這般,跟皇上安然的坐在這裡用膳!皇上不曾讓臣妾去太后宮中請安,就不知她老人家,可會心生不悅?臣妾雖說恨她至極,但是爲堵悠悠衆口,臣妾覺得該行的禮還是要行的,如今如臣妾這般,真的好嗎?”
過去的事情,她當然記得。
也自然能夠體會,他對她失而復得的激動心情。
但這些,並不能彌補她心裡的傷痛!
現如今,她再入吳國皇宮。
是爲自己的親生孩子而來,更是爲復仇而來。
不過,之餘這些,她只能將之暫時藏於心中。
此刻,她要做的。
便是在後宮站穩腳跟。
而後再做籌謀!
可,今日她才第一日入宮。
赫連遠便阻了她到初霞宮與太后請安。
這,無疑是不合規矩的。
雲紫璃在擔心什麼,赫連遠心知肚明,輕輕一笑,他擡眸與她對視:“我已然命一文到慈寧宮中傳旨,明日一早你再過去,也未嘗不可!”
既是,赫連遠都這麼說了。
那麼,雲紫璃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靜窒片刻,她輕咬脣瓣:“再就是關於緬兒……你何時讓我們母子相見?!”
早前,一文說他會親自帶孩子過來,但是如今他在這裡,孩子卻沒有帶來。
她知道!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她的身份擺在那裡,今日她才入宮第一日,根本就不可能見到自己的孩子。
但,身爲人母,即便她的心再狠再硬,卻仍是剪不斷對自己親生骨肉的思念!
赫連遠眸色輕柔,對雲紫璃笑着。
伸手拉過她的纖纖玉手,他輕拍了拍,對她保證道:“今日,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看着奉賢宮,緬兒實在不宜過來,待明日裡,你見了太后,我便將孩子帶過來與你相見!”
雲紫璃暗道一聲也只能如此了,脣角勾起一抹苦笑,輕道:“皇上的意思,臣妾省的,臣妾只能明日便是!”
赫連遠微微頷首:“緬兒已然八個多月,長的虎頭虎腦的,煞是可愛!”
雲紫璃淡淡地瞥了赫連遠一眼,眉頭一蹙,不依的輕聲問道:“皇上可是有意讓臣妾心裡不舒服麼?”只聽得見,卻看不到,這對雲紫璃而言,無疑是種煎熬。
聞言,赫連遠看着她似笑非笑,略帶嬌嗔的嬌俏模樣,拉着她的手,不禁倏然一緊!
一時間,他的心跳,都有些快了。
眸華微閃,與她四目相對。
赫連遠輕輕擡手,欲要撫上她柔美的側臉。
雲紫璃卻在她即將碰觸到自己的那一刻,微微將臉側開,自膳桌前起身:“皇上,臣妾用好了。”
赫連遠心下,五味雜陳,輕輕一笑,有些頹然的將手掌落下:“朕也用好了。”
在他看來。
雲紫璃還不曾恢復過往的記憶。
在這段時間裡,她抗拒他的接近,情有可原。
不過,他並不氣餒!
因爲日後,他們之間,有的是時間可以培養感情!
只要,她還活着。
那他,便可以慢慢親近!可以慢慢等!等她的心房,
tang再次對他打開!
秋日如老虎,仍舊透着燥熱。
午膳過後,睏乏之意便也隨之而來,赫連遠和雲紫璃,自然也要小憩一會兒。
奉賢宮偌大的寢宮裡,只一張鳳紋錦榻,擺放正中央處。其他的地方,雖有桌椅錦榻,但若小憩,卻終究不如鳳榻舒適。
在如此情形下,雲紫璃與赫連遠,只得同榻而眠。
見狀,雲紫璃對赫連遠輕笑了下,便福下身來:“臣妾還不算乏,皇上先歇着吧!”言罷,不等赫連遠出聲,雲紫璃已然直起身來,而後轉身向外。
見雲紫璃離開,赫連遠的心下,微微泛起酸澀,滿腹愁腸中,除了酸澀,又透着繼續濃濃的無奈之感!
他知雲紫璃是有意躲着自己,並未多說什麼,只是直直的看着雲紫璃離開寢殿,而後……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憶起以前,無論是在承乾宮中,還是在仁和宮裡,雲紫璃總喜歡枕着他的手臂,被他擁着入睡,滿滿都是對他的依戀,赫連遠閉眼之間,脣角緩緩一勾,露出一抹淺淺的笑痕。
他,好懷念過去……
過去數日裡,雖赫連遠在去往新越之前,將國事交由蕭騰暫爲處置。
但國家大事,總有蕭騰做不了主的。
一趟新越之行後,他在承乾宮堆積的公務,已然成山。
是以,雖雲紫璃讓出了錦榻,但赫連遠只在寢殿裡小憩片刻,便又依依不捨的離了奉賢宮,回到承乾宮裡批閱奏摺!
奉賢宮,大殿內。
宜合香,清新,淡雅。
合着赫連遠走了,雲紫璃就該睡了。
但今日,她身子雖乏,卻總是無法入眠。
躺在龍榻上,在她心中,想的最多的,不是仇恨!
而是赫連緬。
那個自出生,她便不曾見過,據赫連遠說,已然長的虎頭虎腦的孩子!
她想念,她的孩子。
可,不管在她的心底,有多麼想念赫連緬。
既是赫連遠發了話。
她若想見到孩子,便只得等到明日了。
但是,僅僅一日。
對她而言,也是一種煎熬!
是以。
既是無法入眠,閒來無事,她端坐於大殿的主位之上,正手握古籍,看到正入神處。
過了沒多久,自午膳前便出去的沈凝暄終是回來了。
一進殿,見雲紫璃坐於大殿上,沈凝暄溫和一笑,緩緩步上前來,“啓稟皇后娘娘,我餓了,還請娘娘賜些好的吃食吧!”
語落,她在雲紫璃跟前十分恭敬的福了福身。
見她給自己福身,雲紫璃嘴角抽了抽,渾身都不自在的側了側身,沒敢生受。
“姑姑真是的,用膳的時候,不見了蹤影,這會兒倒想起餓了?”她心裡苦笑着放下手裡的古籍,施施然擡起頭來,尚未對上沈凝暄的眸子,她的視線,卻不期與無瀾溫潤的視線,在空中相會。
無瀾眸華淺暖,迎着她的視線,瀟灑不羈的揚脣一笑:“恭喜皇后娘娘入住奉賢宮!”
雲紫璃會心一笑,自座位上起身,她並未對無瀾說些什麼,只對沈凝暄道:“皇兄來了,姑姑怎麼不早說!”
“他這麼個大活人在這兒,你遲早都會看見啊!”沈凝暄不以爲然的輕笑了下,落於下座:“皇后娘娘不是說要我爲瀾太子殿下治傷麼?”
“是!”
雲紫璃點了點頭,凝着沈凝暄的眸子滿是真摯,微微啓脣說道:“有勞姑姑了!”
“好說!”
沈凝暄微微頷首,掃了無瀾一眼:“方纔我已經瞧過殿下的傷了,也不算太重,待會兒去配些藥來即可!”
“如此纔是萬幸!”
聽了沈凝暄的話,雲紫璃的心裡稍微安定了些、
沈凝暄見狀,視線輕飄的自無瀾身上掃過,這才輕聲說道:“方纔出了奉賢宮,我便在皇宮裡走了走,雖景色秀眉,但唯美中不足的是天氣太熱……皇后娘娘先與瀾太子殿下說着話,我且先去洗把臉,再吃些東西。”
沈凝暄說着話,擡手拭了拭額際的細汗,不等雲紫璃應聲,便已旋步向裡,進了偏殿。
“她一直都是這般我行我素,在來時的路上,我早已見識過了。”無瀾迎着雲紫璃的視線,有些無奈的輕輕一笑。
雲紫璃心想,她母后從來手段過人,年少時在北燕便是沒有她父皇,也可以力挽狂瀾,如今年歲漸長,人家我行我素的本錢更足了。
按理說,無瀾應該是知道她母后身份的,如今這樣言語,該是還不知她已然恢復記憶一事。
思及此,雲紫璃悠悠然,收回視線,朝着無瀾微微擡手:“皇兄坐吧!”
“嗯!”
無瀾灑然落座,四下打量着大殿裡的格局擺設,感覺到殿內格外
涼爽,他輕嘆說道:“這裡與外面,一個是秋日,一個是夏天,根本就是兩個節令。”
“如此可見皇上對我還是十分上心的。”雲紫璃輕輕地笑了笑,微側着頭,對無瀾說道:“我記得,你最喜歡喝我煮的茶,既是這裡不熱,我便再爲你煮上一壺!”
聞她此言,無瀾面色微窒,心頭狂跳!
自雲紫璃失去記憶後,無論是他,還是阿媚,誰都不曾再與她提及煮茶一事。
但此刻,她卻如此言語。
無瀾心下,思緒飛轉,眼神漸漸變得深邃不已。微微擡眸,迎着雲紫璃的視線,他薄脣一勾,淺笑輒止:“既是皇后記起了以前的事情,那便是本太子今日有福了。”
九死一生後,她本可在新越安然度過餘生。
但宿命使然。
如今,自新越,返回吳國。
她,終是恢復了以往記憶!
一切,都是天意吧!
這一刻,於他心中,是無比慶幸的。
因,只要雲紫璃恢復了記憶。
在這座皇宮之內,該如何自處,她自會拿捏仔細。
這樣,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無瀾的反應,本在雲紫璃的意料之中。她只淡淡一笑,並未多做解釋,命人取來小竈和茶具,而後動作熟練的便煮其茶來。
在這期間,無瀾眸光灼灼,一直都凝注着她。看着她熟稔的煮茶動作,他的脣角,竟不知不覺,勾起一抹意味良多的笑弧。
須臾,大殿內茶香四溢。
雲紫璃將精緻的琉璃杯盞那開水燙過,斟滿茶水,擡手端起,微揚着頭,遞到無瀾面前:“師傅,請!”
只,簡簡單單三個字。
無瀾便不禁眸色微變。
但他嘴角的笑意,卻越發的深了。
擡手,接過面前的香茗。
他緩緩的,遞於脣畔,溫潤勾脣,而後淺啜輕嘗。
“嗯……”
滿足的喟嘆一聲,無瀾擡眸笑看着雲紫璃,似是憶起往昔,挑眉輕道:“還是原來的味道,一點都沒有變!”
雲紫璃脣角,盪漾起一弧淺笑,輕輕垂眸,爲自己也斟上一杯清茶。
她淺嘗一口,擡眸淺笑,傾城容顏,百媚生花:“憶起上次與你煮茶,那茶……是苦的,這次的味道,倒還是不錯的。”
語落,無瀾眸華流轉,又喝了口茶後,這纔將茶盞放下,凝望眼前女子,面色溫和的說道:“如今……你既是恢復了記憶,那麼對於日後,你心中可有新的打算麼?”
以前,她回吳國皇宮,只爲孩子。
但如今,只怕一切都不同。
“自然是有的!”
小竈上,沸水中的茶具滾燙,雲紫璃觸之,卻又面不改色。
見她如此,無瀾心下微疼。
擡眸之間,望進雲紫璃微漾的雙眸之中,他無奈嘆道:“自你出事之後,便是有杏兒替死,阿遠也從來都不相信那是你,不止如此,他囚禁青蘿太后,封賜陳鶯和蕭染兒,更下了要立陳鶯爲後的聖旨……這一樁樁,一件件,不過是他想着你若活着,心中必定不甘,想要逼你回來報仇!”
“無瀾想做我與他之間的和事佬麼?”
雲紫璃將提在手裡的茶壺放下,伸手接過他手裡的杯盞,動作輕盈的又斟上一杯:“你不是一直對我情根深種,一直都看不上他的百般算計嗎?何以此時此刻,我覺得你在爲他說話?”
赫連遠所做的事情。
她的心裡,比誰都明白。
好一個若她死了,別的女人會佔了她的位子,睡她的男人,打她的孩子……他是怕她一去不回,算計準了她咽不下這口氣啊!
如此行事,也只有他才能做的出來。
“我素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唯你的事情,才最爲上心……我不是在爲他說話,而是爲了你!”無瀾悠悠擡手,端過雲紫璃面前的茶盞,喝上一口,這才緩緩說道:“雖然我看不上他那個百般算計,但他對你如何,你比我該最是清楚明白,小璃兒……我希望你能幸福!你也一定要幸福!”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
無瀾根本不會如此多費脣舌。
但,雲紫璃命運多舛,他心疼她,更愛惜她!
他希望她以後的生活,可以過的順遂一些。
不過,人活一世,有許許多多的無奈。
而云紫璃和赫連遠之間,實在有着太多太多的無奈。
這一切,也只是他所希望的罷了。
以她對雲紫璃的瞭解,她定不會聽他勸的。
因無瀾的一席話,雲紫璃面色微暗。動作優雅的舉起茶杯,她喝了一口後,方纔無奈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經歷過生死和再次失憶,如今恢復記憶,我所看到的,所想到的,與以前已然大不相同,不過
他既是給我安排了這麼好的一條路,我又如何能讓他失望?”
雲紫璃脣角的笑,淺淺的,凝着茶麪上豎立的梗葉,眸華清悠。
對於赫連遠,她的心緒,是十分複雜的。
若說,當初因爲朗月拿出的那封信,她覺得萬念俱灰,那麼經過這麼多事情,若是說赫連遠對她無情,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幾經生死之後。
如今,她再回來。
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已然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有要報的仇,有要守護的人!
此時此刻,念及杏兒,她心中悲痛,想到自己的孩子,她的脣角的淺笑,又不禁弧度上揚。
“那……”
看着雲紫璃臉上那抹真心的笑靨,不知她是因心念赫連緬所致,只當她是因赫連遠的安排真心如此,無瀾似是看到了她和赫連遠破鏡重圓的一幕,心下微疼,握着茶盞的手微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既是無瀾如此言語,對於自己的心思,雲紫璃並沒有打算要隱瞞無瀾。
只因,在她心裡。
眼前的這個男人,雖與她無緣,卻早已是舉足輕重。
她擡眸,對上無瀾的眸子,輕笑着說道:“倒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想在懲治了青蘿太后之後,以真面目在這皇宮大內,安安生生的,相夫教子,便一切足矣!”
尋青蘿太后報仇是真!
教子是真!
但是這相夫嘛……她不過是說給無瀾聽的。
自打她從新越返回吳國的那一刻,她和無瀾之間的關係,便已然有了決斷。無瀾是新越的太子,而她是新越的端順公主,他們之間只能是兄妹關係!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
無瀾早已料到,若真正的雲紫璃回來,以她過去對赫連遠的深情,如今赫連遠又這般低姿態的做派,她原諒赫連遠是遲早的事情。但是此時親耳聽到雲紫璃這麼說,他的心裡卻還是難受的厲害。
無瀾輕笑着,將茶盞放下,而後站起身來:“今日既得進宮,此刻我也該先去見見他!”
“皇兄!”
不再是師傅,而是皇兄,雲紫璃輕喚無瀾一聲,眸光微漾,悠悠然然,映入他溫和的眸光之中,也跟着起身,:“如今,奴婢算得我的孃家人,若是得空,大可多來奉賢宮走動走動。還有……他還不知我恢復記憶的事情,此事我想親自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