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瀾深深地看着雲紫璃,許久之後方纔悠悠一笑:“依你便是!”
“多謝皇兄!”
雲紫璃含笑,對無瀾道謝:“如今我初到吳國,還望皇兄多留些時日!”
“那是自然的!”
無瀾又點了點頭,雖然不捨,卻還是將視線從雲紫璃身上移開,然後取了別在腰間的玉骨折扇,輕輕旋步,如以往一般,瀟灑而去。
待他走後,一直隱於偏殿的沈凝暄,才款款走出逼。
“若我如你一般,得瀾太子這般至情至信之藍顏,我便是死了,也心甘了。”沈凝暄屏退了青兒和果兒,在無瀾方纔坐過的地方落座,巧笑倩兮等着雲紫璃爲自己斟上一杯清茶。“就這麼錯過了與他之間的姻緣,你不覺可惜麼?”
“可惜麼?”
雲紫璃脣角苦澀一勾,坐回原處,捫心自問。
無瀾對自己的好。
她怎會不知?!
只是,她的這一世,早已與赫連遠糾纏不清。
而他的這份情,她根本無從迴應。
“北堂家的男人,從來都最是癡情!””雲紫璃微微苦笑,收起心神,凝睇着沈凝暄的笑靨,語氣淡然的問道:“就不知錯過了北堂凌,您心裡是否覺得可惜?”
“你這丫頭!”
沈凝暄撇了撇嘴,搖頭嘆道:“這話要是讓某人聽到,只會罵你胳膊肘往外拐!”
“某人不是不在這兒嗎?”
雲紫璃自然知道,沈凝暄所謂的某個人到底是誰,有些誇張的左右看了看,她沒有再提無瀾,而是注視着沈凝暄問道:“方纔孃親不在的時候,我便問過青兒,在來時遇襲的事情,孃親可否與我詳說一下,那日被安王劫走之後,您與齊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和親隊伍自新越京都駛離之後,過了沒多久,便遭遇了突襲。
這動手的,自然便是吳國的安王赫連堂了。
只是,那個時候,赫連堂成功將身處輦車裡的沈凝暄劫了去。
但沒過多久,他卻又把她給送回無瀾手裡。
初時,她還未曾恢復記憶。
沈凝暄說要陪她一同前往吳國。
她和阿媚心中所想,無非是有她在,她們的日子,會更好過些。
但如今,恢復了以往的記憶。
知道了沈凝暄的真實身份的她,自然再不是那個不懂世故的端順公主!
對於自家孃親的手段,她還是十分了解的,不過便是瞭解,她卻仍舊好奇沈凝暄到底用什麼法子,讓赫連堂把她劫走之後,又乖乖地送了回去。
“你猜!”
沈凝暄似是早已料到雲紫璃會有此一問。神情如舊,不見絲毫異色。隨口讓雲紫璃去猜,她手指輕輕的刮碰着琉璃茶盞的杯緣,眸華輕擡,眸中光盡悠然自得。
雲紫璃靜靜的,看着她,半晌兒都不曾言語,許久之後,她方纔輕聲嘆道:“我又不是您肚子裡的蛔蟲。”
這也就是猜不出的意思了!
沈凝暄笑吟吟的放下茶盞,斜睨着她:“臭丫頭,越來越懶散,連腦子都懶得用了。”
沈凝暄聞言,賴皮笑着,俏臉嬌嗔,與素日冷漠判若兩人。
看着眼前連五官都明媚起來的女兒,沈凝暄心裡不由泛起疼惜之意,想着五年多以前她離開北燕時,也是這般歡快,卻不想短短几年,幾經生死,歷經蹉跎,整個人都沉寂起來,她暗暗嘆了口氣,並沒有繼續賣關子,只是淡淡挑眉:“赫連堂那小子,也喜歡你!”
“呃?!”
雲紫璃被沈凝暄這忽來一語,說的一怔!
想到過去赫連堂對她的糾纏,她不禁嘲弄笑道:“他不過是喜歡我的顏色罷了!”
“我看未必!”
沈凝暄搖了搖頭,靜靜看着雲紫璃:“我被他的人劫走之時,並沒有易容!”
雲紫璃聞言,黛眉緊緊蹙起,“孃親以真容見的赫連堂?”
沈凝暄淡淡頷首,笑的有些異樣:“我跟他說,我是你的母親,要去吳國替你報仇!”
“……”
這人啊,有的會長,有的不會長,雲紫璃就是那會長的。她的長相,雖然承繼了父親的優點,但是卻肖母,所以只要她和沈凝暄站在一起,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母女!
只是雲紫璃沒想到,赫連堂居然就這麼信了沈凝暄的話,相信沈凝暄是去吳國皇宮找赫連遠爲她報仇的,竟是把沈凝暄乖乖送了回去……
凝着雲紫璃幽深的雙眸,沈凝暄黛眉微蹙,眸泛異彩,微側着頭,她的嘴角,噙着一縷淺笑:“他對你,可並非單單隻喜歡你的顏色那麼簡單!”
“妹孃親還真是心細如塵!”
雲紫璃心裡一嘆,擡頭看向沈凝暄,將新煮好的茶向前推了推,悠悠轉身:“我身子乏了,先去小憩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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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堂對她的感情如何,她從來都沒有去仔細深思過。
他在她的眼裡,從一開始就是個反派角色。
以前是,以後也會是!
所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在她看來,其實不重要。
無瀾她都辜負了,更逞論他赫連堂……
***
翌日一早,天剛破曉時,雲紫璃便已然起身洗漱。
昨日,她不曾到慈寧宮去跟青蘿太后請安,已是壞了規矩,今日一早,她自然要早起一些。
這邊,沐浴更衣後,經過一番折騰,雲紫璃纔剛剛梳妝完畢。
寢殿外,青兒的聲音便悠悠傳來:“娘娘,長春宮皇貴妃,永康宮玉妃,錦華殿如、雲嬪等四位娘娘,奉太后懿旨,同來與您請安!”
聞言,菱花銅鏡中,雲紫璃扶着高髻的手,微微滯怔!
青蘿太后,這是無形之中,在掌她的臉呢!
瀲灩的脣角,淡淡勾起,她輕笑了下,便繼續轉頭看向身邊的親孃。
沈凝暄似是沒有聽到青兒的話,動作輕盈的爲她戴上面紗,而後輕扶她的手臂:“昨日娘娘沒有守規矩,太后今日卻讓後宮妃嬪,不得失了規矩,只這一招,便可見你日後在這吳國皇宮裡的日子,定會很精彩!”
“您覺得精彩麼?”
雲紫璃擡眸之間,眸華璀璨,順着沈凝暄的手勁,盈盈起身。
“當然!”
沈凝暄捏了捏雲紫璃的手,以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最起碼在北燕皇宮,找不出這麼多的妃嬪……”
雲紫璃側目,明眸善睞,流光溢彩,聲若蚊蠅:“怪女兒遇人不淑,沒有您那般的好福氣!”
說着話,兩人移步大殿。
大殿內,幾位妃嬪,個個盛裝出挑。
見雲紫璃自偏殿而入,隨着陳鶯的一安禮,其餘幾人皆都福下身來,對着雲紫璃行禮問安!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
“都起來吧,看座!”
雲紫璃手中,彩帕微挑,環佩叮噹中,已然從容落座,目光悠然的打量着幾人。
對於端順公主面覆薄紗一事,赫連遠早前,早已命人通稟六宮。是以此刻,見她不以真容示人,衆人臉上,並未顯出驚訝之色。
雲紫璃看着幾人恬然落座,淡淡出聲:“本宮初入宮中,尚不識各位妹妹,既是今日你們來的這般的早,便先在此讓本宮認了臉,咱們大夥兒,再一起到太后宮中與她老人家請安!”
雲紫璃的視線,在幾人頭頂,來回穿梭。說話間,她除了聲音淡泊之外,連隱於面紗下的臉色,也是平靜無波的。
陳鶯擡眸,瞥了眼雲紫璃。
見她眸色平靜,不見絲毫波動。便盈盈起身,對上位又是一禮:“臣妾陳氏鶯兒,居於長春宮!”
“原來是皇貴妃!”
雲紫璃眸華低斂,與陳鶯的視線在半空稍稍一觸,眉頭微蹙着輕道:“聽聞妹妹纔剛出了月子不久,卻仍在打理六宮事宜,在宮中最是辛苦!”
“能爲皇上爲憂,爲皇后娘娘分擔,是臣妾的本份和福分!”陳鶯嫣然一笑,再次福身,她的身形雖孱弱,卻也輕盈。
“妹妹坐吧!”
雲紫璃微擡了擡手,淡淡的視線,停落在蕭染兒身上。
此時四人,是以位分高低排列,陳鶯之後,自然也就該輪到蕭染兒了。
蕭染兒見雲紫璃看向自己,連忙垂眸上前:“臣妾蕭氏染兒,居於永康宮!”
如今的蕭染兒,不再似當初王府之中的那個女子那般囂張跋扈,反倒多出幾分淡然寧靜來。
雲紫璃看着這樣的蕭染兒,不由想到那次青蘿太后想要將蕭染兒從冷宮拎出來被她拒絕時時,蕭染兒那般憤恨的模樣。心中疑惑她的改變,由何而來,她只微微頷首,便示意她落座。
一個女子,可將自己性情改變。
便也足以,讓她另眼相看了!
“嬪妾如煙,位居錦華殿……”
當如煙上前行禮的時候,雲紫璃的心下,滋味難辨。
殿下的女子的容貌,明媚動人。
與她的容貌,有幾分相似。
這如煙,曾是她的替身啊!
須臾,待到雲嬪自報家門之後,雲紫璃便道:“好了,時辰不早了,衆位妹妹且隨本宮一起到太后宮裡請安!”
衆人應聲,隨着雲紫璃一起離了奉賢宮,前往慈寧宮給青蘿太后請安!
她們一行人,抵達慈寧宮的時候。
劉姑姑早已在殿外相迎。
見宮中妃嬪,簇擁着一戴着面紗的女子遠遠而來,她脣角微抿,忙迎了上去。
簡單行禮之後,她對雲紫璃稟明,青蘿太后已然奉旨重入佛堂
,請雲紫璃和衆位娘娘移駕佛堂!
聞言,雲紫璃並不覺得奇怪,倒是其餘三人面色各異。
昨日,她們纔剛見過青蘿太后,卻不想今日她便又去了佛堂,此事該是昨天發生的,可是直到現在她們纔得到消息……
不多時,孫姑姑引着衆人一路進得佛堂。
對於慈寧宮的環境,雲紫璃閉着眼睛都能來回走動,佛堂在哪裡,她自然也十分的清楚。但此刻,她卻只得安靜的跟在劉姑姑身後,緩緩進入佛堂。
佛堂裡,太后一身青灰色僧尼袍,只挽了一個簡單的髻團,單手持佛理,單手敲擊着木魚,宛若佛堂居士一般跪坐在佛龕前。
甫一進入佛堂,雲紫璃便已然窺見青蘿太后晦暗的臉龐。
她心中冷笑一聲,輕垂眸華,眼觀鼻,鼻觀心的緩步上前,在青蘿太后身後站定,盡己所能的忘卻原本的自己,對青蘿太后行叩拜大禮:“臣妾參見太后娘娘,願太后萬福金安,長樂無極!”
隨即,跟在她身後的皇貴妃等人,亦然福身行禮:
“臣妾參見太后!”
……
隨着衆人行禮,青蘿太后握着木魚的手一頓,不由轉過身來。
“皇后請起!”
青蘿太后的聲音中,盡是威嚴,只見他對劉姑姑微微頷首,而後纔對衆人道:“你們都起來吧!”
“謝太后!”
……
齊齊應聲後,衆人起身。
也就在此時,見劉姑姑端着早已備好的禮物,恭送與雲紫璃身前:“這是太后與皇后妃娘娘的見面禮!”
“謝太后賞賜!”
雲紫璃示意沈凝暄將東西接下,謝賞!
青蘿太后受禮之後,便命衆人落座。
當衆人落座之後,雲紫璃卻並未落座。
只見她再次垂首,對青蘿太后恭身福禮:“臣妾昨日入宮,今日卻方來與太后請安,還望太后恕臣妾失儀之罪!”
原本,青蘿太后還端着的臉色,因雲紫璃的請罪,而稍見緩和。
“從新越,到吳國,一路上有多遠,哀家心裡清楚,昨日你纔剛到,合着身子卻是疲乏,況且……不來行禮也是皇帝的意思,哀家怎會怪罪於你?”
雲紫璃知道,青蘿太后並未對自己的身份起疑,眉眼含笑,道:“臣妾謝太后不罪之恩!”
青蘿太后嗯了一聲,擡手道:“起來吧!”
雲紫璃微微頷首,輕盈起身。
待雲紫璃落座,青蘿太后輕喚着道:“小丁子!”
只見,立身佛堂外的小太監,快步上前,而後恭身在殿下行禮:“奴才在!”
雲紫璃眸華微眯,擡眸看向太后,也就在她擡眸之際,青蘿太后也看向了她。
“你自新越皇宮,到吳國皇宮,必有許多風土人情不甚熟悉,奉賢宮一直空落,如今你是新人入主,則更該有個用着順手的人才行。”
青蘿太后輕輕的,慈愛一笑:“這小丁子,行事到也還算機靈,哀家便指給你,做奉賢宮的總管太監吧!”
青蘿太后如此行事,雖表面看着,是體貼端順公主新到吳國,特意派了人過去伺候。實則,是要在奉賢宮安插自己的眼線。
過去在拈花宮時,雲紫璃爲青蘿太后效命四年,是以,此刻對青蘿太后的心思,她心中自是明瞭的。
但,即便知道青蘿太后的心思。
此刻,她的意思,她卻不能拂逆。
“臣妾謝太后恩典!”
輕輕的,自脣角勾起一抹淺顯的笑弧,雲紫璃再次起身,於桌前對青蘿太后微福下身。
見她如此,殿內衆人,除卻陳鶯之外,皆都隱隱有些不屑的輕笑了下。
在她們看來。
青蘿太后,明擺着要在奉賢宮安插人手。
可身爲皇后的端順公主,卻一副油然不知的模樣,還一臉感激的含笑謝恩。
此刻,她們都覺得,這位新任的皇后,大約只是新越皇宮裡,被寵壞的溫室花朵一般,沒什麼心機纔是。
“你總這麼行禮,不知道的還以爲哀家對你如何苛刻呢?你要記得,你所代表的,是新越和吳國,兩國的安寧……趕緊起身吧!”青蘿太后昨日才被赫連遠氣個半死,今日面對雲紫璃的順從,覺得十分受用。笑看着雲紫璃起身落座,她接過劉姑姑遞來茶水,淺淺抿上一口,而後溫和問道:“昨日入宮之後,可還適應?”
“回太后的話,一切都好。”雲紫璃微微點頭,臉上薄紗拂動。
“如此便好!”
青蘿太后輕笑着也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如今吳國風雨飄搖,哀家心中悲痛,便想着日後不出慈寧宮,常留佛堂爲國祈福。你既是如今進了宮,便是哀家的兒媳,待到日後得空,便常來慈寧宮裡走動走動。”
“臣妾謹遵太
後懿旨!”
雲紫璃淡淡一笑,眉眼之中,花鈿正豔,那那雙澄澈的雙眸,讓青蘿太后不禁眉心緊蹙。
今日,與端順公主,雖是初見。
但她,對端順公主,卻覺有幾分熟悉感。
今日,雲紫璃已是儘量的,不去想着自己是什麼樣子的。
但此刻,睇着青蘿太后眸底的疑惑。
她知青蘿太后,必是感覺到什麼了。
越是如此,她看向青蘿太后的視線便越是坦蕩:“在臣妾自新越啓程之時,臣妾的母后,便有話讓臣妾帶給太后。”
“新越皇后?”
“嗯!”
雲紫璃輕笑着點頭,說道:“母后說了,臣妾性子頑劣,若是做錯了什麼,還請太后莫要見怪!”
“呃……怎麼會呢?”
青蘿太后聞言,深看雲紫璃一眼,“哀家看皇后儀禮端和,溫柔賢淑,哪裡有半點頑劣之處?”
“有太后這句話,臣妾也就放心了!”雲紫璃眸光閃了閃,又起身與青蘿太后多禮了一次。
青蘿太后見她又行禮,連忙笑道:“你這孩子還真……讓人給你家母后傳話,哀家會好好待你,定不讓你受上半點委屈!”
聽青蘿太后此言,雲紫璃輕笑頷首:“臣妾謝過太后!”
飲盡一盞茶,青蘿太后對雲紫璃笑道:“昨兒,皇上說這宮裡的事情,要交給你,如今在這宮裡,協理六宮之人乃是皇貴妃,你若有什麼不順手的,直接問她便是。”
“臣妾有禮了。”
聞聽青蘿太后提到自己。陳鶯悠悠起身,對雲紫璃福了福身子。
“妹妹不必如此!”
話,雖是如此說着。
雲紫璃卻受了她這一禮,對陳鶯淡淡頷首。
見狀,陳鶯暗自皺了下眉頭,行禮過後退至一邊。
又過了片刻,一文到了。
一文在佛堂立足,對青蘿太后恭敬行禮:“奴才一文,給太后娘娘行禮了。”
“免!”
青蘿太后對一文微微擡手。
青蘿太后自昨兒開始,對一文可惡深惡痛絕,此刻瞧着一文,她不禁老眉深皺:“何事?”
一文輕輕垂首,輕道:“回太后的話,皇上特差微臣過來請皇后娘娘前往承乾宮,陪聖駕一同進膳!”
聞言,雲紫璃抿脣一笑。
側目,見青蘿太后正笑看着自己。
她站起身來,淡笑着福下身來:“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去吧!”
青蘿太后和顏悅色的對雲紫璃輕擺了擺手。
雲紫璃起身,掃了眼青蘿太后新賞的小丁子,轉過身時,眸中寒芒一閃,隨一文一起步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