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進宮!”
阿媚擡起頭來,視線與雲紫璃相對,面色堅定道。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她,從來都不曾做到真正的放下,哪怕她在雲紫璃面前裝的再如何若無其事,哪怕那個人跟她有血海深仇,殺了她發父兄,家人!
她,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紡。
女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即便她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只要一想到那個人將要從雲端跌落塵埃,她便忍不住會去擔心,想要去看他一眼,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
“我就知道……沿”
雲紫璃深深凝視着阿媚的雙眼,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輕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做不到真正放下!”
其實,那日赫連遠將她帶出洪府時,將她的東西,大概的收拾了下。
自然,那塊令牌也在!
只是,眼下,她不能讓阿媚進宮。
“我知道姐姐還在生王爺的氣,不想進宮去見王爺!”見雲紫璃只嘆氣,並未取出金牌令箭的意思,阿媚自桌前站起身來:“不過無妨,你只需將令箭給我,我自己進宮便是……”
“你以爲,那個人見了你,會如何待你?”
雲紫璃擡眸,對上阿媚略顯急切的眸子,脣畔泛起苦笑的問道。
別說赫連堂對阿媚,從來都只是利用的關係,不曾喜歡過她。便是他真的有幾分喜歡阿媚,現如今對於他來說,阿媚是叛徒。
若不是阿媚當初幫助她和赫連遠脫逃,他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如今他失去了天下,阿媚卻因放不下他嚷着要進宮,但進宮之後,又能如何?
如今大局已定,什麼都已無法改變!
那個曾經身爲帝王的男人,只會恨她!
他不能對赫連遠如何,只會把所有的仇恨和怨恨全都發泄到阿媚身上。
“我背叛了他,他如何待我,都是對的。”阿媚悽然一笑,不等雲紫璃做出反應,雙膝一彎,跪在桌前:“還請姐姐成全!”
彼時,在懸崖上,雲紫璃以德報怨,救了她。
在那一刻,她的命,便成了她的。
是以,當知道雲紫璃要救赫連遠的時候,她的心裡,即便痛着,糾結着,卻仍然出手相助。
如今,端王勝了!
雲紫璃自也安全了!
她的恩情,報了!
而她,想見他!
想知道他近況如何!
等不得片刻!
“阿媚!你這是做什麼?”雲紫璃眉頭大皺,扶着桌子起身扶她:“快些起來!”
“姐姐若是不答應,阿媚便不起來!”
阿媚搖了搖頭,眼睫輕顫,垂首之間,一朵晶瑩的淚花灑落在地:“阿媚沒用,還請姐姐成全!”
“你……”
阿媚的淚,讓雲紫璃心底滿滿的都是心疼:“怎麼這麼傻!”
凝眉,長長的嘆了口氣。
雖說阿媚聯合赫連遠將她迷昏的事情,她已然心存芥蒂,但是這些無法消弭在過去幾個月裡兩人朝夕相處的姐妹之情。
阿媚,已然夠可憐,夠可悲了。
她不能讓阿媚自己去!
只要有她在,赫連堂見到阿媚,便是再如何怨恨,也會有所收斂纔是。
打定了主意,她對門外候着的丫鬟吩咐道:“傳話給二文,讓他備車,本王妃要進宮去見王爺!”
“是!”
小丫鬟輕輕應聲,轉身離去。
“姐姐……”
阿媚杏眼含淚,眉心糾結的仰望着雲紫璃。
“皇上和皇后,不,是沈靈溪……他們上次是怎樣算計王爺的,你我一清二楚,如今再見他們二人,他怎會泰然處之?”雲紫璃苦苦一笑,撫着肚子的手動了動,“赫連遠的怒火,你擋不住!”
“姐姐……”
赫連遠見了赫連堂和沈靈溪會震怒不假,不過雲紫璃見了赫連遠,同樣不會有好臉色,,可此刻,她卻要陪她一起進宮,無疑是在赫連遠迷昏她的事情上先退了一步。
這點,阿媚自然之道。
對她感激一笑,阿媚緊咬脣瓣,想要將眼底的淚意逼回。
“還愣着做什麼?地上多涼?趕緊起來!”雲紫璃不悅的輕斥出聲,有些吃力的扶着阿媚的胳膊,輕扯了兩下:“去洗把臉,隨我進宮!”
“嗯……”
片刻,二文來到暖園。
進入前廳,他並未回說馬車備好了,而是先對雲紫璃恭了恭身子,然後一臉不解的問道:“外面雪下的很大,天色也晚了,王妃此時要進宮麼?”
眼下,無論是天氣,還是天色,以雲紫璃的身體狀況,都不適宜出門。
“是!”
雲紫璃紅脣微彎,緩緩
tang向二文靠近幾步,輕聲問道:“馬車備好了麼?”
聞言,二文薄脣抿起。
略一沉吟,他復又開口:“今日是政權交接之日,宮裡的事情會很多,若王妃此時進宮,只怕……那些不長眼的奴才,會慢待了您!”
“你說的沒錯。”雲紫璃輕輕點了點頭,面露幸色的又一次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不過本王妃既然回來了,便該第一時間進宮去面見太后纔是。”
“如此……馬車已然備好,此刻就在暖園外等候。”知雲紫璃打定了主意要進宮,二文微恭了恭身子,讓出路來:“屬下會陪着王妃一起進宮。”
於二文而言,赫連遠既將雲紫璃交代給他,那麼,他就有責任,保護好她的周全。
既是她要進宮,礙於身份,他不能攔着,便只能跟着了。
看二文的樣子,雲紫璃知道,今日,若不讓他同行,只怕他不會同意讓她進宮。
不過,若他同行,一切由他打點,倒會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走吧,進宮去!”
雲紫璃伸手,搭在阿媚的腕上,緩緩擡步。
說實話,從小在北燕皇庭長大的她,一點都不喜歡吳國皇宮。
那個地方,雖富麗堂皇,但卻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在那裡,沒有溫暖,有的,只是親人和女人之間的權力傾軋。
此刻,在那個地方,有陰晴不定的赫連堂,有可以爲了家族想要害死心上人的沈靈溪,還有……那個她全身心愛着,卻不一定全身心愛着她的妖孽男人!
她厭惡那個地方!
如果可以,她寧願一輩子都不去那個地方。
但今日,乃至以後,爲了阿媚,爲了那個男人,她卻又不得不在那裡久住……
***
酉時許,天色大暗。
雪,紛紛揚揚,隨風飄舞,依舊不見停勢。
雲紫璃進宮之時,已過了晚膳時間。
落雪之中,偌大的皇宮中,一片銀裝素裹,少見宮人行跡,顯得頗爲冷寂。
有二文陪着,她和阿媚一行,一路上隨說不上暢通無阻,卻也並未遇到太多阻攔。
依着雲紫璃的吩咐,馬車緩緩的在慈寧宮外停下。
二文回頭,掀起車簾一角,面色凝重的問着雲紫璃:“王妃真的要去見太后嗎?不若先去見過王爺再說……”
要說現在最恨雲紫璃的人,除了蕭染兒,便數青蘿太后了,雲紫璃此時來見青蘿太后,他自然如臨大敵。
要知道,雲紫璃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如果有什麼閃失,他和四文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有些事情要問過太后……”雲紫璃知道,二文在擔心什麼,不以爲然的笑了笑,輕道:“你放心,如今赫連堂的生死,仍舊捏在王爺手裡,青蘿太后不會輕舉妄動的!”
聞言,二文想了想,暗想也是,便點頭說道:“屬下先讓人進去與太后通稟,王妃且先稍等片刻。”
“去吧!”
雲紫璃微微頷首。看着二文進入慈寧宮正門。
在進宮的路上,雲紫璃聽聞青蘿太后身體抱恙,久不出門。不過想來也是,如今赫連遠得勢,青蘿太后太后便是沒有病,這會兒也被氣的不輕纔是!
片刻,榮昌回返。
“啓稟王妃,婢子稟報,今日進宮後,王爺便在大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賀,直到午後尚還在安排朝中事物……眼看着這會兒有了功夫,說是要在承乾宮召見安王,太后不放心便也過去了!”
“安王?!”
雲紫璃雙眸微眯,薄脣微微一抿!
這個稱位,可是新的。
“那就去承乾宮吧!”
心中,大約猜到赫連堂定是被該封了安王,她輕輕的瞥了阿媚一眼。
“想必,安王便是皇……他吧!”阿媚擡眸,與她的目光相對,苦澀一笑,便又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安王,取安寧之意。
端王爺……不,現在應該是皇上了,賜了這個名字給赫連堂,意欲明顯,卻讓人很難接受。
“去承乾宮!”
車外,二文的聲音響起,馬車重新啓駛,車軲轆在雪地裡軋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
承乾宮,前殿。
正中央處的明黃色帳帷下,此刻端坐的,已不是過往不可一世,意氣風發的赫連堂,而是換成了一身月白色錦袍,頭戴碧玉冠,俊美無雙的赫連遠!
今日的他,登上高位,正是意氣風發,本就俊美無儔的外表,此刻更顯幾分凌厲。
在他的旁邊,青蘿太后正凝着殿下的赫連堂,除眉眼中盡是晦澀,面上無喜無憂。
至於赫連堂……
此刻,他的臉上,不見往昔那抹自負的淺笑,只一身素黑,眼觀鼻鼻觀心的垂首恭立於殿下,多少顯得
有些落寞。
“王弟,那日你陷害我時,可想過會是今日下般下場?”
赫連遠居高臨下的端看着赫連堂,眸色深深,脣畔漸漸浮起一抹淺笑。
那抹笑,殘酷而冰冷。
讓人不寒而慄!
“若說那日之事,我不知情,是假話,不過若我說陷害你一事,是沈靈溪一廂情願,要與我誓表忠心,只怕你也不會相信……”赫連堂幽幽擡眸,眸中仍是如以往一般的狂妄,脣角輕扯:“勝者爲王,敗者寇,今日,你贏了,你說什麼,便是什麼,而我……願俯首稱臣,洗耳恭聽!”
“哦?是麼?”
赫連遠如刀刻般的俊臉之上,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只是瞬間,笑容斂去,他神情冷漠的,自高位上站起身來:“事到如今,你以爲將此事推到一個女人身上,便可一了百了麼?”
“皇上!”
邊上一直不曾言語的青蘿太后,見赫連堂被刁難,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起?如今你已經得了天下,該想想如何治國纔是!”
她的語氣很淡。
淡到,若不是親身經歷,赫連遠絕對不會認爲,是眼前之人,將他撫育成人!
脣角的冷笑,緩緩斂去。
赫連遠的心底,冷的發寒!
“母后,有些事情,不是說過去,就真的過去了。”冷冷地,瞥了青蘿太后一眼,赫連遠起身,行至赫連堂面前,與他對視片刻,薄脣輕啓,語氣仍舊冰冷的道:“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話?”
前一刻,宮內守備增加,後一刻,沈靈溪暗算於他!
再後來,封鎖消息,御賜毒酒!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不可能因他一切皆爲沈靈溪所爲便可搪塞過去!
“是啊!皇兄怎麼可能相信?不過皇上信也好,不信也好,要殺要剮,臣弟悉聽尊便就是!”
赫連堂微微一哂,眸華揚起,眼中精光如星閃耀。擺出一副你信也好,不信也罷的樣子。
“你倒是好氣魄!”
只剎那間,赫連遠的神情,堪比千年冰川一般冷漠。
因爲如此,殿內,本就冷的氣氛,此刻,變得愈發的寒冷起來。
適時,殿外傳來當值太監的唱稟之聲——
“端王王妃到!”
平日,若雲紫璃以王妃身份覲見,太監是要通稟的。
但今時今日,端王得了天下,她的名號雖報的是端王王妃,身份卻早以凌駕於王妃之上!
聲音甫落,殿內之人,神情各不相同!
高坐上,青蘿太后,眉心一凜,眼底寒光閃動。
殿中,赫連堂眉頭皺起,原本平靜的眸中,有些許情緒一閃而過。
至於赫連遠,則在瞬間便黑了整張臉!
雲紫璃抵達京城的消息,四文早已差人稟報於他。
他本打算處理完宮裡的事情,便趕回去看她,卻不想她此刻竟然進宮來了。
外面天寒地凍,還落着雪,她若萬一走路不穩,摔了可怎麼辦?
念及此,他眼神如刀,狠狠的剜了眼早前帶着安陽公主進宮的四文。
見狀,四文眉眼一頓,忙低垂下頭,表示自己很委屈。
他進宮的時候,王妃並沒有要進宮好不好?!
雲紫璃一進門,殿內的三位主子,便全都朝她望去。
赫連遠和青蘿太后倒還好,赫連堂卻似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就那麼貪婪的,直愣愣的望着她,
赫連遠見狀,微眯了眸華,對着赫連堂冷冷一哼!
赫連堂回過神來,目光黯淡下來,再次低垂了頭。
早已料到會是如此的雲紫璃淺淺一笑,輕輕的,瞥了眼面色微怔的赫連遠。她緩步上前!
直接當赫連堂不存在,她立身大殿之中,對太后微微恭了恭身:“臣妾參見太后,願太后長樂無極!”
“紫璃啊!”青蘿太后看着行禮的雲紫璃,眼波泛冷,想到自己將雲紫璃培養成才,她卻在背後狠狠捅了自己一刀,青蘿太后說出來的話,也沒有多少溫度:“回來就好!”
青蘿太后如此反應,在雲紫璃的意料之中,伸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她笑吟吟的看着青蘿太后,問道:“來年三月,母后就會抱到孫兒了。”
“哀家看到了!”因着雲紫璃臉上的笑,太后的臉上,越發清冷起來:“有好幾個月了吧,辛苦你了!”
“是,六個多月了!”
雲紫璃輕回一聲,輕撫着自己的肚子,高高揚起嘴角。
深凝着她的肚子,赫連遠的心底,暖暖的,絲絲興奮之感氾濫!
相愛,若是花。
那裡面,是他們相愛的結果!
看着雲紫璃巧笑倩兮的撫摸着肚子,他的心情莫名好
了起來,臉上不再冷若寒霜,聲音也十分的溫煦:“外面雪天路滑,你怎麼進宮來了。”
“紫璃上次離宮之時,太后尚在病中,今日回到京城,自然沒有不進宮探望的道理。”只對赫連遠微側了下臉,雲紫璃在說話之時,一直笑對太后。
“你不來,哀家也不會挑你的過錯!”
如是,冷冷淡淡的說了一句,青蘿太后看了眼邊上垂首不語的赫連堂,再想着赫連遠自雲紫璃進來,和顏悅色了許多,爲了赫連堂可以全身而退,她到底還是出聲問了局:“可用過晚膳了?”
“還未曾用過!”
雲紫璃微微的,低下眸子,輕搖了搖頭。
“那你來的正好,皇帝也還未曾用過!”青蘿太后起身,肅眉說道:“國事再如何重要,這晚膳總是要用的。”
太后的言下之意,是讓赫連遠與雲紫璃一起用膳。
若果真成行,那赫連堂……安王,便可以跳脫出此刻尷尬的境地,暫時離開承乾宮了。
這樣,也算是應了雲紫璃此行的目的。
思慮至此,雲紫璃眸華輕擡,凝向赫連遠。
方纔,進門之時,她不曾對他行禮。
而現在,則是她從進門之後,第一次正眼看他。
赫連遠如今能不知道,青蘿太后打的什麼算盤。
此刻,他英俊的臉上,神情莫測。
但是,當他對上雲紫璃的視線時,終是軟了心腸,輕輕的,朝着雲紫璃伸出了手。
雲紫璃見狀,緩步上前,將手擱在他的手裡。
穩穩的,將之握在手心,他深深地看着雲紫璃,點了點頭:“既是沒有用膳,便一起用膳吧……”
聞言,青蘿太后睨向赫連堂,似是生怕赫連遠反悔,忙輕聲道:“既是如此,安王就先跪安吧!”
赫連堂聞言,眉心輕輕一顰。
微擡眸華,他看着青蘿太后的眼神,透着幾許複雜。
雲紫璃,背叛了母后。
母后看到她,應該是恨極了的。
可是,母后卻爲了他,對雲紫璃和顏悅色……
青蘿太后不曾看他,十分優雅的伸手搭在孫姑姑腕上,對邊上一直低頭不語的朗月吩咐道:“去與王爺和王妃準備晚膳。”
“奴才遵命!”
朗月微微恭首,銜命離去。
終是回過頭來,青蘿太后緩緩的,睇了赫連堂一眼,然後看向赫連遠:“皇帝,安王可以跪安了嗎?”---題外話---感謝qh_yy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