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笑起來。滿不在乎的。
“樹是死的,人是活的。甘甜,你既然如此厲害,當初爲何不幫着夏原吉??”
他再上前一步,她退後一步。
他咄咄逼人:“甘甜,當時你爲何不出手?爲什麼?只要在乾清宮的時候出手,只要夏原吉的劍刺向我胸口的時候,如果你出手,我早就死了……嘿嘿,還用得着夏原吉拿着那沒用的破爛玩意兒威脅半天?”
她的按鈕再一次對準他。
“琅邪王,你不要逼我……你想死的話,我就成全你……”
他根本就不理睬她的威脅,視若無睹。
“甘甜,你當時憑藉這個發動機,足以瀟瀟灑灑地跟他離去……你怎麼不走?嘿嘿,那時候,你留下來幹什麼??爲何要現在才走??”
他的嘴巴賤賤的:“哦,我錯了……是他根本不要你!!他嫌棄你了……所以,甘甜,你看你多麼可悲?一個女人,死心塌地等着別的姦夫,連親眼目睹他兇殘地謀殺自己的親夫都不在意!!!……可是,換來的結果,卻是人家根本不愛你,不要你……嫌棄你不是***……哈哈哈哈……甘甜,如果你樂意去委身給夏原吉做妾,我想,他還是會接受你的……一定會……”
寧做英雄妾,不做庶人妻。
是這樣麼???
“!!!!!!!!!!”
甘甜也沒發怒。
嫌棄就嫌棄吧。
這算什麼呢。
她明知琅邪王是要激怒自己,可是,她還是無動於衷……比起那一場觸目驚心的刺殺,比起等得心都灰了那一刻……現在,琅邪王無論說什麼,她都是聽而不聞了。
“甘甜……你怎麼不回答??嘿嘿,你答不上吧??古往今來,背夫***的女人,哪一個有好下場的?”
“……”
甘甜笑起來,輕描淡寫。
她轉身就走。
“甘甜……”
他衝上去。
攔在她的前面,死死地盯着她。
“甘甜,我不許你走,你就不許走!!!你一個女人,能去哪裡?”
“你算老幾?你憑什麼阻攔我?”
“就憑藉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
也得一丈之內纔是夫。
一丈之外,就對不起得很了。
他寬大的身子,橫着,如一隻螃蟹,咄咄逼人,滿不在乎地橫出胳膊:“但凡是我名下的人,我不讓走,那就永遠也不許走!!!”
“琅邪王,不要逼我出手……”
他和她,一米之遙。
他的灼熱的呼吸幾乎都要吹進她的嘴巴里。
他瞪着血紅的雙眼。
“甘甜,今日你若想踏出這片叢林半步,就必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
她斜斜地看他一眼,無比的煙視媚行。
“怎麼?陛下,你真要想試試這玩意兒的威力??”
他哈哈大笑,笑聲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甘甜,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心如鐵石的女人,是否真的就把我殺了!!好,你來……”
他忽然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寬闊之極的胸膛,目光十分輕蔑。
“敲碎一根樹枝算得了什麼?殺雞駭猴?可惜,我不吃你這一套!甘甜,你來,瞄準這裡!!!就是這裡!!!你把我殺了!!只有瞄準這裡,我纔會佩服你,覺得你是個有種的女人……”
“女人”二字沒有落口。
他驚訝地扭轉目光,看自己的手臂。
發現他的右手手臂上,一股鮮血流出來,然後,是一個黑乎乎的洞穴。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的硝煙,只有血流出來。
事實上,血流還是滯後了的,而疼痛,更加滯後。
琅邪王沒有感覺到疼痛,也來不及,身子幾乎癱軟在那棵古樹的枝丫間。濃密的樹葉,把他的血液拖擦得很遠很遠……
他重重地喘息,目光如此茫然。
甘甜依舊淡淡的:“琅邪王,你不要以爲我不敢殺你。”
“……”
“我警告過你,當發動機在我手裡的時候,你最好不要惹我。你剛當了皇帝不久,還沒享受太多的榮華富貴和至高無上的權威,就好好留着你那條性命吧,留着,穩穩的留着,日後,纔可以繼續作威作福……別浪費在我身上了!”
她擦擦發動機。
就如一個刺客在擦着自己的劍。
其實,發動機並沒有血跡。
它是一種極其強大的放射元素。憑藉光束的力量殺人,根本不會直接接觸敵人的肉體,導致血污上去。
但是,那是人類的一種習慣。
也是甘甜的習慣。
就好像它只是一把普通的寶劍。
一劍下去,無聲無息,敵人就死了。
那是古龍筆下的劍客。
甘甜向來明白武器的威力。
每一個膽敢作威作福的人,不是仗勢力氣就是仗勢武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琅邪王如此,夏原吉,亦如此。
當他們沒有足夠的武力時,也和一般人差不多。
眼裡,也會有巨大的恐懼和不安。
就像那些時常被他們所威懾性命的普通人一樣。
如果按照一般的劇情,她炫耀武力之後,便是瀟灑的離開……充滿了一種博愛和人文主義的精神……畢竟,我們是現代人……
畢竟,女讀者看書時,最容易原諒男主的種種不好,只要最後他說一聲“我愛你”,女讀者們便流眼抹淚的,覺得他是一個大情聖了。
但是,甘甜此時一點也不瀟灑。
甘甜不知怎地,忽然很享受這種恐懼,那是一隻肥大的老鼠忽然看到了一隻肥大的貓似的恐懼;一隻小白兔看到大灰狼的恐懼……
這以前,一直是她在怕他。
準確地說,是她的發動機失去威力之後,她一直在怕他。只要發動機沒用了,她便和這個時代裡的女人一樣,就算力氣比她們大一點也無濟於事。面對敵人的刀光劍影,面對男權世界的巨大的拳頭,面對無與倫比的專政體質的暴力,她也會膽戰心驚……
尤其是對琅邪王。
怕他暗害,怕他施毒手,怕他強迫……最終,還是淪入他的強迫裡,無力反抗。
女人總是懼怕男人。
自從母系氏族倒塌之後,幾千年來,一直都怕男人。
誰說內心深處,不曾強烈的憤恨過?
當自己有力量報復的時候,怎麼辦??
當自己手握重兵,爲所欲爲的時候,你想怎麼辦?
她如貓看着老鼠。
她忽然蹲下身子,瞧着他充滿了驚懼的目光——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她如何熟練地運用這個武器,也是他第一次目睹它的強大的威力……比紅衣大炮厲害何止十倍??
他的牙齒甚至也咯咯地作響。
也許是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自己的手臂這樣被無聲無息貫穿的一個大洞。
她不止一次地傷害過他,在他的胸口留下傷痕,在他的掌心留下傷痕……但是,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猙獰的嘴臉,居高臨下,就如主宰生死的閻羅王,眼睛裡沒有半點的柔情,有的只是一種戾氣和暴虐……
“琅邪大帝,如果有讀者在閱讀這個故事,那麼,她們一定會說,都是你在虐我,而我,怎樣才能虐你?”
他怔怔的,疼痛讓他很麻木。
“我……哪有虐你??”
她揚起眉毛。
沒有麼?
那個夜晚,算什麼??
那樣,也不算虐麼?或許,在他看來,不是吧。
她嘴角含笑,殘酷無情。
“哈,琅邪王,你的記性,可真不敢恭維……”
他明白過來,嘶聲:“甘甜……你有種的,你也***我……”
甘甜呵呵笑起來。
不敢麼?
真不敢麼??
血液上涌,琅邪王眼裡一股瘋狂的興奮。
她忽然摸出一把匕首。
刀鋒過處。只是虛晃一下,她其實從未有什麼嗜血的渴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就如她這一生的遭遇。
從世界末日逃亡,從夏原吉身邊逃亡,從琅邪王身邊逃亡……每一次都是逃亡,連恨誰都找不到目標。
其實,她也不恨誰。在宇宙洪荒面前,個人的愛恨都那麼渺小。
連琅邪王都不恨……仔細回思,琅邪王對她其實並不差,最過分的除了那一次強迫。在這幾年朝夕相處下來,他對她,遠遠勝過普通的丈夫對自己的妻子。這些,她其實都清楚,某種意義上講,他對她,比夏原吉還要好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