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出去下令上飯菜了,他忽然倒在牀上,偷偷地大笑起來。
琅邪王的“五彩祥雲”,神乎其神,果然幫助他勢如破竹,連下淮揚。
到後來,鐵將軍再是神勇,畢竟兵力有限。
在最後的一次大會戰裡,琅邪王會同夏原吉一起將他困住。鐵將軍孤立無援,苦等朝廷的勤王之軍,可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將領們,有些被阻截在外,有些一看琅邪王已經打到京城外圍了——天下大勢如何,早已一目瞭然了。
此時,誰還願意去和琅邪王爲敵?
縱然不投降的,也打道回府了。
鐵將軍外援斷絕,苦守多時,幾乎全軍覆沒,不得不保存少量兵力撤軍,退回京師,護衛恆文帝安全。
天下大勢,幾乎已定。
琅邪王趾高氣昂的在揚州知府衙門駐軍。
已經到了恆文帝的眼皮邊上。他的舉動,更是肆無忌憚。
揚州閱兵的時候,一個人不期而至。
那是他第一次一身戎裝,策馬飛奔,和琅邪王一起,檢閱三軍。
馬上要直攻京師重地,琅邪王不敢輕舉妄動,調集了一切可以調集的力量,準備和恆文帝決一死戰。
那時候,周圍的將領已經聞風而動。
就連鐵大將軍,也已經召集了他所能召集的所有舊部。他是對付琅邪王的剋星,而且多年積威之下,人氣超級旺盛,也有一些忠臣,願意和他同生共死,誓死護衛。
只可惜,這樣的忠臣,是少了點。
恆文帝的忠臣,琅邪王的歸順大軍——幾乎形成了旗鼓相當的局面。
決戰,勢所難免。
等待的過程,當然也不長,琅邪王採取的是速戰速決。
這便是速戰速決之前的最後三天。
那時候,春寒料峭。
連續下了幾天小雨,蘇州的春天,顯得比冬天還冷。
在知府衙門外面臨時的大校場上,一隊軍容整齊的騎兵,簌簌而來。他們都身着火紅的軍裝,袖口有一道綠色的標誌。
光是看到他們策馬飛奔,負重行走的剎那,琅邪王和他的大將們,也不由得紛紛叫好。
二人久別重逢,就像暌違多時的老朋友,互相握手致意。
“夏盟主,小王已經等候多時。這一次奪取鎮江,淮揚,進駐揚州,若不是有你鼎力相助,奪取糧草,前後夾擊,斷了鐵將軍的後路和一切外援,後果還真是不敢設想……”
夏原吉朗聲笑道:“王爺不必過獎。大家彼此彼此……再說,你頭上有那麼傳奇的五彩祥雲傳說,天下大勢,誰可爭鋒??”
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謙虛”的低姿態。
琅邪王不由得暗自揣測,夏原吉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真的會心甘情願,奉他爲皇帝??
但是,此時並不是試探的時候。
琅邪王意氣風發:“好。你我二人,就不必再客氣了,我等戮力同心,只等奪取天下,共享榮華。”
“好!在下也如是想。”
二人擊掌爲誓。
拼着最後一次同舟共濟,先要拿下京城再說。就好像,之前的一切芥蒂,之後的一切危險,先可以忽略不計了。
…………
那時候,甘甜正在知府衙門的城門高處極目遠眺,忽然又看到那支火紅的隊伍。
她的呼吸幾乎都屏住了。
心跳,快得出奇。
天啦!
夏原吉!!!
是他!
真的是他。
這一次,不再是杭州時候的匆匆一瞥——相反,她把他看得非常清楚。
他並沒有急於離去,而是在這裡隨意出入,就如半個主人一般。
好幾次,她甚至看到他,和琅邪王出雙入對。
自從那次在夏家的祖宅跟他訣別之後,二人再也不曾見過面。匆匆之間,一年多過去了。其間,琅邪王跟他好幾次共同作戰,但是,他都不曾出現在甘甜面前——
一多半是沒有機會,畢竟,戰火喧天,小情小愛,不足爲慮。
另一小半,很小很小的一小半,是他不想主動來找她——
也許,他認爲,應該是她去主動找他!!!
於情於理,都是這樣。
尤其是上次杭州一別,他曾經給過她機會,充滿了期待,等待着她先邁出這關鍵的一步。豈不料,她竟然完全無視他的想法,根本就半途而廢。
是的,那一次,甘甜沒有去。
她就知道,那次之後,夏原吉是死心了。
她蓄養了幾隻鴿子。
那是雪涵的特長,這些日子,她和雪涵相處,早已學會了這種古代最著名的諜報發送方法,比電報更能有效的普及消息。
但是,使用的頻率並不高,只給他送過一次消息。
當然是極其重要的一次軍事機密。
她從不認爲,雞毛蒜皮的事情,夏原吉都會有興趣。
而一些日常的秘密,雪涵是會知道的,足以從陳玄虎身上打探。陳玄虎對這位嬌妻,向來是恩寵有加的。
只有那一件,陳玄虎也不知道,只有琅邪王一人知道。
在她面前,琅邪王幾乎從未保留過什麼秘密。
就算再親信的部屬,也比不上他對她的毫無保留。
當然,送信的時候,她故意做了一點僞裝,讓夏原吉誤以爲,那是雪涵送給他的——這樣,也許,彼此都會好受一點。
就連琅邪王都不知道。
朱雀在她身邊,也不是白白跟着的。
除了包圍安全,當然也有別的用意。
但是,朱雀再是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王妃把信鴿傳遞的方法,改爲了變相的電報傳送。
夏原吉也沒有錯過這個先機。
就在琅邪王奪取鎮江的時候,他趁機先接收了一支投降的朝廷大軍,把自己的隊伍,成功地擴充到了20萬人。
那時候,他已經有足夠的本錢和琅邪王談判了。
所以,琅邪王對他的態度,客氣得不像樣子。
所以,他纔會那麼低調和謙遜。
兩個人,旗鼓相當。
直到此刻,每一步,都尚未分出勝負。
看不出,誰誰步步先機。
…………
這一切,甘甜瞭如指掌。
忽然看到夏原吉出現在這裡,還是無比震驚——一種不意外,但是震驚——因爲看得清清楚楚的震驚。
距離並不遠,當他和琅邪王並肩走過的時候,她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臉上那種意氣風發的神情,看到路邊的侍衛對他投去極爲驚訝的目光。
每一次都是這樣!
只要他出現的地方,不光是女人,男人也會情不自禁地多看幾眼。
換在昔日,他本是要習慣性地戴着金面具的。
但是自從戰爭開始,他從來都是以真面目示人。
原因很簡單,人們不可能認同一個藏頭藏尾的神秘人物,他們更願意看到一個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男人。皇帝,不可能遮頭蒙面!
夏原吉深諳這一點。
所以,他只把自己的容顏做了極其微小的一點改變——只不要太過驚豔而已。
饒是如此,也足以在任何場合,引起人們的注視了。
這時候,人們都叫他夏將軍——
只知道他是西南方向崛起的一支神秘的隊伍,戰無不勝,本領極大。
從來無人知道他原來是黑社會的大頭目,夏盟主,控制着整個地下王國的***,賭場,吃喝嫖賭的業務,都是他的天下……
一場戰爭,把他洗白了。
成功的從土匪和地下黑社會老大,變成了風雲一時的將軍。
夏將軍的名聲,隨着琅邪王領土的擴張,風起雲涌,塵囂塵上——甚至,他的名氣,一點也不比琅邪王小了。
在這之前,這一點,是甘甜沒有料到的。
她不知道琅邪王料到沒有。
原本以爲狼邪王有九成的勝算,但是,此時看來,她認爲是六成了。
…………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夏原吉和狼邪王二人正從她腳下走過——是的,從她踩着的城牆樓梯下面走過。
越是距離近了,越是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因爲他根本就沒往這城樓上多看一眼——因爲,他不知道她在這裡。
敵在暗處我在明處。
甘甜忽然很激動。
無比的激動。
曾幾何時,今夕何夕,又咫尺之遙。
能夠把他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呼吸到他走過時候的味道——風一吹,空氣裡傳來他特有的淡淡的香味。
朦朧,迷人。
幾乎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