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劉駒兒離開,左恕自己在將遮的夜幕前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你對象?”施心悅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站在左恕的身後的,聽的他心裡一驚。左恕先是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盯着施心悅,以爲是一場突然的夢,旋即又想到了施心悅本就是她的高中同學,出現的這裡也只是湊巧。然後心裡清晰起來,卻又瞬間感到有些慌亂。
“哪有,我連象棋都不會下,那裡會有對象。”左恕尷尬的笑了笑,深吸了口氣,穩定着自己的情緒。“那你跟人家聊得那麼歡?”施心悅沒有讓步,追着問他。“她叫劉駒兒,小馬的駒,你知道嗎?”左恕想要岔開話題,誰知道施心悅根本不想放過他。“知道啊,你對象嘛。”施心悅似是很享受左恕窘迫的樣子,故意逗他。左恕卻沒有繼續解釋,他輕嘆了口氣,在夜色彌合的一瞬,伸出手拂了一下施心悅的髮梢,“你回來了”。
施心悅本能的向後一躲,避開了左恕的指尖,然後兩個人陷入瞬間尷尬的沉默之中。左恕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顯得輕佻,許是長時間沒有見面,他選擇性地忽略了施心悅已經拒絕自己的現實。而施心悅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閃躲,畢竟,她幻想過許多次這樣的場景。可是,此刻對面的那個人,像隔着一個漫長的轉世,一切仍然美好,卻只是在這瞬間沉默的時刻。
“對不起,”左恕對施心悅說,施心悅點了點頭,在心裡同樣重複了這樣一句。“你走的那麼早,就一直在家裡待着嗎?”施心悅沒有迴應左恕的道歉,岔開了話題。“沒,去了一趟深圳,有個同學結婚。”左恕迴應到,然後覺的這是多餘的,施心悅或許只是找個話題,不見得關心他的軌跡。“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自己嗎?”左恕問施心悅,他實在害怕這種突然安靜的氛圍。施心悅沒有回答,她笑了笑,“我要回家了,有空再聊。”左恕才注意到施心悅拉着的行李,他站着沒有動,直到施心悅消失在公園轉角的夜色深沉之中。
這個冬天一直沒有下雪,但天氣冷的厲害。遛彎的人稀稀疏疏地散去,左恕隨着他們,像條不知道受了什麼打擊的狗。家裡的親戚還沒有離開,都在在等着左恕相親的結果,左恕卻沒有了繼續胡扯的力氣。他草草吃了晚飯,將自己關在屋子裡,閉上眼睛,眼淚流進了喉嚨了,有點甜,也有點澀。留在屋外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但誰都明白,安排左恕在今天相親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年很快就過去了,快的人們還沒有品嚐出它味道,卻又不得不踏上了奔向下一年的行程。許經年回來的比較晚,左恕都沒有來得及跟他好好聊一聊,只在他要返程的時候才匆匆忙忙見了一面。許經年沒有因爲楊曉慧的事情而變得消沉,他的狀態看上去比以前還要亢奮一些。左恕覺得這不是好事情,許經年絕無可能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裡淡忘了一切,然後無所掛礙地繼續自己的生活。只是許經年表現的灑脫,甚至在左恕試探着提到楊曉慧的時候他也沒有覺得不安。那段經歷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被許經年放逐在了消磨的記憶裡,雲淡風輕。
許經年要去坐中午的火車離開,但是左恕提議了他們可以早點過去,順便在公園裡坐坐。許經年沒有異議,他跟左恕從來都沒有顯得生分,只要不牽扯到自己堅持的原則,一切都可以商量。附近不斷有開業的鞭炮聲響起來,左恕盯着許經年的眼睛,試圖看出一些什麼。
“還要去江西待多久,以後就決定這樣了?”左恕開口問他,許經年點了點頭,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左恕問的話。“要去學校看看嗎?”左恕站起身來,許經年卻沒有動。“楊曉慧家在學校東面不遠的地方,”許經年低着眉喃喃自語。終於,左恕心裡想,許經年還是沒能放下。
“你知道從學校門口第一棵法桐下走到楊曉慧家的樓下需要多久嗎?”許經年問左恕,但左恕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去過楊曉慧家,而且知道她住的地方與許經年隔得不遠,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注意過這些事情,畢竟,他不是強迫症。
許經年像是沒有期待左恕的回答,只是一個人說着,“走過去的話需要十三分十七秒到二十一秒,”然後他擡起頭來看着左恕,眼裡閃爍着一絲驕傲。左恕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哦”。許經年兀自笑了一下,像是沒有注意到左恕的情緒,回憶似的接着說到,“她不喜歡等人,也不喜歡人等她”。
左恕聽的心酸,此刻他想要使勁地晃一下許經年的胳膊,喊醒他,一切都過去了。可是他不敢看着許經年突然失落的狀態,他怕連一點幻想都沒有的許經年會走不下去未來的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必在乎這個世界的眼光,但是自己必須在乎,還要表現給曾經被奚落過的經歷看。
兩個人沒有待很長的時間,他們都不是那種能夠侃侃而談的人,而且一切話語都能夠打擾到他們沉靜的心思,所以更多的時候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坐着,你不問我,我也不問你,至於心裡的想法,各自尷尬吧。許經年離開了,左恕沒有送他。他跑到學校門口走了一下,果然,與許經年說的差不多。
左恕想去測量一下從那天相遇的地方到施心悅家裡會有多遠的距離,但怎麼想怎麼覺得傻。況且,施心悅不是那種會因爲感動而喜歡一個人的性格,說不定她還會反感左恕的自作聰明。只是,施心悅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左恕看不透,更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公園裡的迎春花開了許久,左恕才決定回學校去。到最後的階段了,他不僅要去慢慢完成畢業的任務,而且必須努力去準備博士研究生考試。其實他在內心裡已經有些厭倦了,怎樣的生活都是靠自己去細心經營的,就算再積累幾年的學習經歷,就一定會過得更好麼。只是初心裡認定的目標,如果突然被打亂了,他害怕自己會無法按部就班地去實現自己理想中的經營。
已經離開很長時間了,再回到學校,左恕仍然沒有興奮的感覺。他不是一個薄情的人,兀自一個人的時候也會因爲不經意間回憶到的往事而傷心,但是對於特定的場合他始終沒有任何感覺,好像曾經的一切只是發生在他一個人的世界裡,不牽涉於旁人。所以,辛苦是他自己,酸澀也是他自己的,他無法坦然地講給別人聽,只是守在自己的世界裡,默默經營,黯然盤算。
趙德良與馬布沒有讀博的打算,開學之前他們就已經找好了實習的單位,只有入夜的時候纔會回來宿舍。左恕一個人待的無聊,站在窗戶前向外望去,熟悉的風景顯示出一些陌生。他曾經無數次透過窗子看自己走過來的路,卻好似那些過往只是偶然間做起的夢,他一直都在原地,動也沒動。他想走回去看一看,但心裡卻很清楚,只要一個轉身,又是一段新的生活,他註定了永遠都是自己世界裡的路人。
從遠處走過來,施心悅與一個男生微笑着,不知道在說着什麼。左恕放長了眼光,盯着施心悅消失在食堂的門口,卻仍然沒有看清楚她心裡的想法。但左恕覺得施心悅與那個男生很般配,因爲她微笑起來的樣子實在讓人感覺踏實。只是,爲什麼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