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恕的謠言還是被拆穿了。許經年走後並沒有直接回單位上班,而是回了家鄉一趟。他知道施心悅在那裡,他認識她,想跟她聊一聊。左恕的狀態很讓他擔憂,雖然他也會因爲楊曉慧的事情而難以自拔,卻始終掌握着遠近的分寸,他既不會讓她爲難,也不會讓自己難堪。可是左恕不是這樣,他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自欺欺人,而且沒有人會因此而同情他。許經年覺得,左恕執着的或許不是某一個人,而是那段始終釋懷不了的時光,而這一切,都只能由施心悅去告訴他。
那時候天空飄零着細碎的雪花,施心悅與許經年坐在咖啡廳安靜的一角,默默地看着街上牽手而過的高中生,她的眼眸裡閃現着一種溫暖的情緒。“你知道嗎,畢業之前我們也曾經那樣呆呆地站在雪地裡,”施心悅開口,像是說給許經年,也像是說給她自己。“那時候我告訴他我要結婚了,問他要不要來,”施心悅回憶着,笑了一下,“他說他願意去任何一個能讓我微笑的地方。”說完,施心悅的眼神突然有些失落,“他還是沒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許經年沒有插話,他從來不曾聽左恕談起過有關於施心悅的事情,現在聽施心悅說起這些,他突然覺得左恕實在幼稚了些。他怎麼能夠拿自己的幻想去迎合別人的現實呢,哪會有那麼知己的人願意承諾他所認真着的天長地久。爲了做一件事情而去做一件事情,怪不得施心悅會認爲左恕愛的只是愛情,而不是某一個人。可能是左恕的追求太完美吧,所以把自己逼迫得那樣苦,而施心悅看透了這些,不願意走進他的負累之中。
“左恕跟以前不太一樣了,畢竟他在社會中闖練了這麼些年,總是會懂一些人生的道理。”許經年替左恕解釋,其實在心裡並不確定。“你結婚了嗎?沒有吧?”施心悅突然問許經年,不知道她抱有什麼樣的目的。“沒有,我對愛情沒有什麼期待。”許經年勉強迴應,不知道這些年來自己過着的生活爲了什麼。
“沒有完美的婚姻,但有完美的愛情,所以婚姻從來就不是愛情的歸宿。”施心悅輕嘆了口氣,接着說到:“每個人都在堅持着自己的愛情,哪怕是在與此無關的婚姻裡。”她擡起頭來盯着許經年,認真地說到:“你和左恕都一樣,就算你真的愛一個人,也不應該因此阻礙了前進的腳步。”許經年點頭,他不是不能向前走,只是不願意向前走。就像左恕一樣的,他們不願意用婚姻去欺騙一個女人,在沒有愛情的關係裡。
當然,施心悅自有她處世的方式,無可厚非,想來這可能是她不願意跟左恕走到一起的原因吧。而左恕呢,他所念念不忘那段時光,是不是同自己一樣的,只是爲了彌補現實未及渴望的踏實呢。許經年愛楊曉慧,他能夠從她的身上看到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自己,所以他願意守着她,等着她回過頭來。因爲許經年相信,這世間必定存在真摯愛情滋潤下的婚姻,天長地久,無怨無悔。施心悅不相信這些,或許在她決定走進婚姻裡的那一刻起,就將自己的愛情溺死在了再不回首的回憶裡。
許經年沒有問施心悅過得幸福或者不幸福,他覺得左恕並不適合於她。施心悅的世界有着通向未來的無窮方向,而左恕卻只有一個,他只能堅持走下去,哪怕他會回想起與施心悅在起點相逢時的美好,卻仍然無法追隨她遠去的腳步。
打電話給左恕,告訴自己與施心悅見面的事情,左恕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一丁點的波動。許經年勸他:“左恕,向前走吧,她現在過得生活正是她所想要的,你的堅持沒有意義。”左恕在電話那頭點了點頭,對許經年說,“我以爲你會懂的,現在的生活即使不好,卻也是唯一能夠讓我感到踏實的了,靜等時光遠去吧,我們終會認清本心裡的真實。”許經年不語,他懂的這一切,只是希望左恕能夠換一個方向看看生活,像自己這樣。
曾經許經年以爲楊曉慧是自己的一切,她所受到的一丁點傷害都是對他世界的破壞,他小心翼翼地守着她,生怕自己的人生沒有了出路。可是楊曉慧還是結婚了,跟一個可以因爲選擇的不同隨隨便便離婚的人結婚了,但許經年並沒有任何的埋怨,甚至沒有覺得自己的內心裡有一丁點的失落。因爲他覺得楊曉慧從來都沒走,她始終住在他的心裡,豐富着他的生活。
可是楊曉慧離婚以後,許經年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可笑。他永遠都不能束縛她,哪怕拿自己的整個世界給她,她也只是路過。所以他不能在原點守候,他必須要追隨着她的步子,陪她踏遍紅塵萬里,等到她看透了這世間好與不好的風景,回過頭來懷念的時候,就會發現是自己一直陪在她的身後。許經年希望左恕能夠走出來,不忘記,卻也不去刻意地想起。
左恕的心情其實許經年並不完全明白,當一個人的心完全麻木了的時候,他就會無比懷念最後知覺的剎那。左恕放不下施心悅,因爲她是那個最後讓自己的內心保持着悸動的人。他始終惦念着她,不是走不出去,只是害怕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了愛上別人的勇氣。而許經年不一樣,他愛楊曉慧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任何改變都會讓他痛苦,所以他纔在堅持着,陪着她走向她想去的地方。
左恕不知道許經年腦子裡琢磨着什麼事情,他並不滿意許經年在私下裡去找施心悅,尤其是等待了好久她也沒有任何的反應以後。左恕覺得,許經年的表達會讓施心悅產生誤會,讓她以爲自己困頓在有關於她的回憶裡,始終不能走出來。是的,左恕確實困頓在了那段往去的時光裡,可是他不想讓施心悅知道,不然他何至於編造一個不願解釋的謠言。
不過,許經年的話還是讓左恕從長時間混混沌沌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許經年說的是對的,就算他不能忘記有施心悅在的時光,卻也不應該忽略了生活中的其他事情。這一刻。左恕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爲着自己而活過,他關注着一切應該或不應該的來在,折磨得自己疲憊不堪。現在,他需要走出去,帶着她留下的記憶,去走遍千山萬水,去看透世間繁華。他再不要讓自己沉溺在枯燥的工作裡,他要告訴自己的世界,以及那些曾經往來於他的世界中的人:他們走後,他的世界裡的風景依然美麗,因爲他收藏着他們留下來的足跡,還有他們由衷的歡聲笑語。
左恕在自己的世界裡封閉的實在是太久了,當他嘗試着打電話給每一個熟悉的人,去關心他們的生活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左恕可能生了什麼大病,現在是在跟他們做最後的告別了。左恕沒有否認,他本就覺得自己應該經歷一次新生了,而這之前,埋葬過去是必須的。雖然他還是不能忘記施心悅,但那又如何,他惦念着她,一樣可以生活的很好。就算現實裡的她一無所知,但回憶中的那個她一定會明白的。
施心悅不知道左恕突然下定的決心,在他打來電話問候的時候,她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平靜着自己的情緒。只是,從她下定決心匆匆結婚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自己的人生中再沒有真摯的愛情。左恕從來都沒有理解過她,她想要的不是他的小心翼翼,而是他爲了有她的未來而無所顧忌的衝動,是的,哪怕一次也好。可是,左恕始終沉溺在他那些幼稚的幻想裡,即使在畢業聚會上喝的酩酊大醉,他仍然會剋制着他的情緒。然而,在那晚的昏黃路燈下,她明明看到了他眼神裡流露出來的不捨,只是,他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