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連續幾天都沒有安排上課的事情,利用這段時間左恕跟隨同寢的幾個人出去逛了逛,天津的風物與安徽頗似,讓左恕恍恍惚惚覺得不真實。然而,大多數的時間左恕是在宿舍力裡待着的,比起外面的喧譁,他更享受內心裡的安靜。有時候李廣安他們會給左恕帶些吃的回來,殷勤的讓左恕覺得過意不去。他願意把他們當做朋友,但現在,他在他們那裡尋不到許經年或者甲林茂那樣的感覺。是因爲自己不踏實吧,越來越覺得現實與想象差距頗大。
在消磨的幾日裡,左恕翻出來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又看了一遍。說實話,讀的越久,他越是感到糊塗。許多年前送給楊曉慧的那一本在畢業的時候被她轉手送給了許經年,許經年本身對這一類的書籍並不感興趣,甚至於連小說都讀不下去,卻隨身攜帶着,時不時的拿出來翻兩頁,嗅一嗅書香,陶醉的不過是楊曉慧不明所以的贈予。左恕至今都沒有告訴許經年那本書是自己的,不知道說出來他會有怎樣的反應。而何旭楠送給自己的那一本,不知道是不是跟楊曉慧有着一樣的用意,只是,她們倆個他都錯過了。
左恕與往事聯繫的越來越少,往事裡的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只有左恕看起來是清閒的,以至於迷茫了自己存在的真實。越是這樣,左恕越覺得自己融入不到現實中去,李廣安他們幾個相處起來都很不錯,但他們的生活軌跡是完全不同的。很多時候,左恕理解不了他們的生活方式,而左恕,也逐漸替代了馬布的神經病印象,成了宿舍裡一個怪人。但他奇怪的很深沉,想想連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過着瑣碎的日子,等來了要上課的時候,卻見秋風寒涼。當左恕穿着短袖出現在教室裡的時候,吸引來不少的目光。他幾乎不怎麼在宿舍以外停留,忽略了時光的流走。一陣尷尬,李廣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貼着耳朵悄悄告訴他,“別在意,反正也沒有人認識我們”。但左恕沒有釋懷,他來讀研,不就是爲了讓自己有所建樹嗎,還是希望大家都能夠記住他吧。
他不記得第一節課學了什麼內容,但氣氛異常活躍,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讓左恕有種緊迫的感覺。可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突然對陌生的環境過敏,張開嘴來,一個字也跳不出來。是一個人的時候太久了了麼,以至於逐漸失去了交流的能力。這讓左恕感到恐怖,他要從事的行業,本就是以溝通爲基礎的,這樣下去,他會被自己的性格給毀了。
李廣安覺察出了左恕的窘迫,下課的時候等着他一塊兒離開。“是吧?咱們這算是臥虎藏龍了,以前驕傲的那些往事都算不得什麼了。”李廣安解釋着對左恕說,希望他能夠更多地融入到集體中去。左恕點頭,他自然是認識到了這個問題的。以前還會擔心自己在讀研以後逐漸變得無所事事,現在看來,哪有那種資本。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每個人都清楚自己正在做着什麼,想來大家都知道,未來就在下一步落下的時候了。
一個女生走過來跟李廣安打招呼:“廣哥你最近幹什麼去了,昨天的聚會也沒有去”。李廣安大笑,忽又嚴肅的說了一句:“忘了”。然後扭過頭來看左恕,左恕愣了一下,旋即會意的笑了起來。真沒有想到,李廣安的真性情原來是這麼不正經。那個女生像是早料到李廣安會這麼說似的,用手指着他說:“小心沒朋友”。怎麼會,李廣安這種人,有着萬能膠一樣的性格,想必沒有人會因爲一兩句玩笑跟他絕交,更何況,還是熟人。左恕有一些羨慕起李廣安來,熟悉的環境,熟悉的人,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
“你不冷嗎?”那個女生注意到了左恕,奇怪地盯着他問。“不,不,不,不可能不冷”,左恕一邊擺手一邊笑着說。女生倒是沒有客氣,甩了一句:“倆神經病”,隨即兀自走開了。李廣安搖着頭在旁邊樂,心裡卻輕鬆了許多。他以前總懷疑左恕有抑鬱症,一不留神就會從窗戶上跳了出去的那種,所以但凡可能,他儘量不會留他自己一個人在宿舍。現在好了,他只不過沒有找到自己跟人交流的合適方式而已。
“認識她嗎?施心悅,我們大學的同班同學。”左恕搖頭,自己怎麼可能會認識她,更何況他也不想認識這種過於活潑的女生,免得以後找自己幫忙,麻煩。不過,李廣安顯然不想就此罷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關於施心悅的舊事,希望能夠引起左恕的興趣。左恕斜着眼神看他,一副你知道的很多,你說的很好,但我就是不信的樣子。
慢慢的,白晝的時間越來越短,夜晚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單聽窗外的風聲就能察覺出來深深的寒意。這樣,左恕除了去上課以外,離開宿舍的時候比以前的日子更少了。他覺得自己是孤獨的,廣闊的天地裡沒有熟悉的風景,只有自己被風吹得凌亂。所以,他寧願躲在一個人的時候,既不回憶往事,也不思索未來。
同寢的舍友偶爾會在週末的時候拉了左恕一塊去喝酒,只是他們會同時喊上一些相熟的同學,左恕對此頗感無奈。他喜歡的喝酒氛圍,無非三五個人,或者更少,有話則說,無話沉默,不需要非得表達出什麼來。而他現在經歷的,只能是應酬,不僅不會讓自己放鬆,還會讓自己覺得疲乏,不是該有的狀態。不過,在共飲過幾次以後,左恕開始與那些本來陌生的人熟絡起來,時不時的,他們中的有些人會邀請了左恕一塊兒參加活動。
讓左恕感到奇怪的是,在每一次他去參加的活動中,幾乎都能看到施心悅的身影。她的內心是寂寞的嗎?以至於忍受不了片刻的孤獨。可是她的臉上笑容燦爛,明明就不是有太多心事的狀態啊。想來,可能是因爲她爲人的方式讓大家都感到安心吧。李廣安曾經跟左恕說過,施心悅是一個內心非常豐富的人,然而左恕一次都沒有感覺出來過。只是越是這樣,左恕的心裡越好奇,越想去仔仔細細地瞭解一下。
機會降臨在元旦的前一天。班裡組織了新年之前的聚會,熙熙攘攘擠滿飯店的整間廳堂。因爲等着馬布去洗澡,左恕他們四個到達的時候差不多已經要開始了。左恕需要尋一個座位,卻被施心悅一手拉在了她的旁邊。“坐這兒,正好空着。”施心悅表現的落落大方,左恕卻尷尬的不得了。好在大家習慣了施心悅的性格,並沒有顯示出有多麼的驚訝。
席間有酒,但喝酒是有規矩的嗎?一個山東來的胖子不斷解釋着齊風魯韻中的酒文化,惹得一席人心裡癢癢,迫切地想要嘗試一番。左恕不以爲然,他更喜歡散漫的飲酒方式,一個人,一壺酒,一段時光,盡興則了。可是今晚明顯不能,左恕在喝下第二杯的時候已然神思晃盪,但是聽到那些繁瑣的規則,這纔不過剛剛開始。沒有任何的懷疑,聚會到一半時光的時候左恕已經覺得腦子是多餘的了,只是別人仍然堅持,他也不甘於倒下。
那天的聚會散的很快,左恕覺得自己還沒有怎樣吃東西,大家已經紛紛起身往外走了。李廣安自顧不暇,寢室裡只有趙德良始終談笑着。看他平時不言不語,但現在的樣子明明還可以浮三大白。左恕暗暗地告訴自己,以後儘量不要去參加山東人的酒場,
施心悅一直站在左恕身後看着他,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笑着跟他說:“咱倆一塊兒走吧。”左恕點頭,迷離的雙眼已經分不清楚這一刻是夢,還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