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恕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樣的場合跟施心悅提起過什麼樣的一些的故事,直到施心悅認真地告訴他,他所糾結的過往正是她對他失望的開端時,他才下意識地去努力回憶,卻沒有尋到一丁點兒的頭緒。但他相信自己是跟她說過一些什麼的,不然她對他的態度不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發生那麼大的變化。沒想到,自己從許經年那裡學來了勇敢,卻深陷在迷障裡跋涉不出方向。如何呢,他只能痛苦。
李廣安走後下了一場夾冰的雨,已是四月出頭,這樣的天氣着實讓人覺得詭異。那天課後施心悅按捺住焦躁的心情,通透地告訴左恕,從過去到現在,他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去愛過一個人,他自以爲認真愛着的,只是他在心裡營造出的愛情。是的,他愛自己的愛情超過了那個代表着愛情而來的人,所以他纔會一次又一次地失落在不能自拔的往事裡,不能救贖。她不願意做他自私的犧牲品,但她願意陪着他一點一點地去改變,只是,她不確定他會不會爲了她而去改變。
左恕當然願意爲了施心悅而變得更好,甚至於不算是更好的,只要能夠讓她感到滿意的改變都行。不過,他始終不知道怎樣去改變纔會是正確的答案。畢竟施心悅不會告訴他,而李廣安不在,他只能依靠了自己去明悟。只是,他與施心悅交流的機會卻越來越少,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錯了話,讓她產生失望的情緒。而她也像是厭煩於左恕的表達,故意躲避着他偶爾拋來的話題。
五月來姍,左恕舊時所寫的一篇論文僥倖獲了個獎,幾番折騰,尚需他往武漢那邊走一趟,參加一個宣傳的儀式。左恕無意離校遠行,雖然施心悅不怎樣待見他,他也越來越少離開宿舍,但只要能夠離她近一些,他的心裡就是踏實的。無奈的是,其間牽扯着獎金的事情,左恕不得不有所取捨。
決定下來去一趟武漢,左恕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跟施心悅解釋一下,就算她不會關心,但至少能夠表明自己對她的在乎。沒有想到的是,施心悅聽到了他的陳述,反倒是欣慰了起來。她的理由聽起來非常簡單,左恕沒有因爲她與他之間的障礙而消沉,而是一如既往地堅持着自認爲正確的事情,說明他不逐流,這必定是一個人能夠成功的基礎。左恕卻感到迷惑,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施心悅所期待的自己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呢。
武漢不是一個讓人欣喜的城市,似乎左恕的每一次到來都充滿着糾結的遭遇。只是現在,那些能夠撥動左恕心裡情緒的人都已不在這裡,他可以坦然地去經歷這短短的時日了。更何況,這個時節裡的櫻花要開了,縱然見不到滿樹的簇擁,能夠在偶然見瞥一眼骨朵也足以令人心曠神怡了。
武漢的公交車依舊瘋狂,在一路顛簸中到達了目的地,左恕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武漢遠去天津幾千裡,雖同樣是春天,可是這裡已經有半夏的意味了。左恕未去的毛衣捂了他一頭的汗水,看着不少身着夏裝的人,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尷尬。怎麼辦呢,姑且臨時去買一件來穿吧。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左恕兜了幾個圈子,也沒有在這片繁華的校園裡找到可以爲自己置辦衣服的地方。張望了一會兒,他決定去尋個人來問一問。在臨近的樓口站着一個頗爲英俊的男生,左恕有點不好意思的走過去。“那個,同學,不好意思問您一句,您知道這附近有可以買衣服的地方嗎?”那個男生正在等着誰,聽左恕問自己,詫異地扭過頭來,“啊?你說什麼?”左恕歉意的微笑,“咱們學校這邊有買衣服的地兒嗎?”那個男生想了一會兒,伸手向前邊指了指,“你到實驗樓後面的商業區區看一下,那裡應該有”。
左恕還是有些迷惑,卻沒好意思繼續問,只好道了謝,躊躇着怎樣往前走。“你怎麼跑這來等着了,不是說好了去校門口嗎?”一個女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接着是剛纔那個男生有些愧疚的解釋,“這邊離你宿舍近一點,你看,我還幫別人指了個路呢。”左恕回過頭去,正逢着那個女生投過來的目光。
何旭楠,那個好久沒見了的人,就這樣突然地閃現在了左恕已經陌生了的心情裡,刺痛了他麻木着的心思。左恕有些慌張,他想要趕緊閃開,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那樣。可是何旭楠沒有留給他機會,徑直朝着他這邊走了過來,左恕瞬時覺得很尷尬。
“你要去哪?我帶你過去。”沒有絲毫拖沓,也沒有一點兒敘舊,何旭楠一如左恕剛剛認識她那會兒的樣子,直接對左恕說到。何旭楠的男朋友卻非常詫異,“咱還去看電影呢?”何旭楠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左恕覺得彆扭,只好看了何旭楠的男朋友一眼,又扭過頭來對她說:“何師姐,好久不見,挺意外的,呵呵。”左恕尷尬的笑了一聲,何旭楠的男朋友卻鬆了一口氣。他從來都拿捏不住何旭楠的想法,她太過獨立了,以至於他是她的男友,更像是她的兄弟。
“意外個屁,你不早就知道我在這讀研,還裝。”何旭楠沒有因爲左恕的解釋而去順應着他的意思,直截了當地戳他的短處。“你是不是故意地,所以也沒給我帶個麻花什麼的特產?”說完,何旭楠自己笑了起來,然後回頭拉了一下她男朋友,指着左恕說:“我大學師弟,學霸呢”。
何旭楠從來都沒有對自己動過感情吧,所以一直都表現的坦然。不過,也正因爲左恕一貫的單相思,所以少了許多跟施心悅相處時那樣的糾結。他知道施心悅是喜歡自己的,所以她纔會對自己感到失望,所以他才那樣在乎她的失望。而何旭楠,那個即使在今天同樣惹動他心思的人,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想到這些,左恕的心裡泛起一浪深深的失落,同時他又覺得對不起施心悅。然後,這會是施心悅對他失望的原因麼,沒有什麼拿不起,只是常常放不下。
“你好,”左恕伸出手跟何旭楠的男朋友握了下手,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波動,表現的自然起來。何旭楠的男朋友沒有往深處想,但何旭楠卻感到一絲意外。左恕這是經歷了什麼,看他的表情,明明還是尷尬中帶着糾結,糾結中表現的不甘,怎麼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何旭楠當然不知道左恕的想法,左恕也是在剎那間揣摩出了施心悅曾經的那些話。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到來,只有眼前的一切是值得珍惜的,要有擔當,就得當斷則斷啊。果然,自己還是會像許經年那樣,在人生的某個時刻,愛上一個人,忘乎所以。只是,生活還會是他自己的麼。
不過,左恕還是會毫不遲疑地這樣去做,他很早就知道,好感或許會偶遇,但愛情從來都是需要一步一步去磨合的。他的某些屈服,是爲了兩個人的關係能夠進步,希望施心悅意味的,正是這些。
何旭楠的男朋友想要請左恕去吃頓飯,但左恕拒絕了。因爲何旭楠始終沒有說這些話,許是擔心自己會尷尬吧。甚至,左恕連去買衣服的打算都沒有了,反正也待不了幾天,他現在只想回賓館裡一個人待着靜一靜。稍微寒暄,左恕便自己回去了,路上,他收到了何旭楠很久都沒有發過的短信:左恕,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