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恕喜歡楊曉慧的時候,許經年已經喜歡了楊曉慧很久,但他們倆因此而成爲了朋友;左恕喜歡何旭楠的時候,甲林茂也已經喜歡了何旭楠很久,但他們倆卻因此而失去了聯繫。命運實在是捉弄人,他們順着它的安排,它卻處處爲難他們。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嗎?爲什麼自己每一次愛上的人總是越走越遠。但他始終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在他的內心裡,喜歡一個人永遠是沒有錯誤的,或許,只是自己不應該表現出來。
有時候,左恕會在夢裡情不自禁地再現了那一晚甲林茂的託付,然後看着他踉蹌着腳步,孤獨、悽迷而又無助地迷茫了蹤影。何旭楠會在旁邊衝着左恕微笑,但自始至終都像沒有看到甲林茂一樣,直到甲林茂慢慢地走進她,將自己全部融化在她的影子裡。
在何旭楠剛剛畢業的那一會兒,左恕每一夜都會被相似的夢驚醒,接着沉思在黑夜裡,分不清楚現實是個夢,還是夢是現實。
暑假過後,左恕的狀態稍稍恢復了一些,他也正式開始了自己的大三生活。他不清楚對於別的專業的學生來說大三意味這什麼,但他必須去面對轉瞬即來的司法考試,還有緊接着的研究生考試。而且,經歷過了甲林茂的事情,左恕開始慢慢地明白了自己將要去走的路,他必須要成爲一個能力出衆的律師,是的,他不會去選擇考公務員或者其他的工作,因爲他必須要去經歷一下甲林茂在那樣無助的時刻想着什麼。
每一天,左恕都會在五點多鐘醒來,稍稍地考慮這一天要做的事情後,抓緊了時間起牀洗漱。他必須在六點之前趕到自修室去佔座,像曾經爲何旭楠殷勤過的那般。只不過,他現在的心裡麻木着,只想着時間快些走,把自己帶向逐漸淡忘了過去的未來。
十月的國慶假期剛剛結束不久,左恕收到了許經年從武漢寄來的卡片。卡片上,一枚蟲蛀的黃葉輕擺在草地上,下面寫着: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裡青草香。然後他用藍色的鋼筆備註了: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左恕明白許經年是在勸慰自己,他不喜歡直接戳着自己的痛點,所以如此委婉吧。左恕心裡覺得有些歡喜,雖然他現在失去了甲林茂的消息,但許經年這樣做讓他明白着,即使有過同時的愛情,他們也不會成爲仇人。因爲,彼一時的他們,所做着的一切事情都浸透着感情,知音難覓啊。
爾後不久,楊曉慧少見地給左恕發了一條消息,沒有談任何具體的事情,只是囑咐他,讓他跟許經年多聯繫着,都不要孤獨地忍受生活所帶來的一切不愉快。她是在擔心着許經年嗎,可是爲什麼不能接受了他苦苦的追求,她明明就知道,許經年跳不出許多年前她留下的那個漩渦。可是,左恕不能把話挑明瞭說,許經年不喜歡那樣,他既不喜歡左恕自以爲是的說教,也不會喜歡左恕自以爲是的幫忙,他與左恕共通的,只是珍惜一切蹉跎了的時光。
左恕接受他們遠來的問候,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夠流連在過去的迷障裡。過去的他太脆弱了,既幫不了挫折的朋友,也幫不了挫折的自己。他必須讓自己逐漸強大起來,強大到去面對一切的應該或不應該的時候,都能夠從容而且自信。他知道,那樣或許會很難,尤其是眼前的司法考試,更是支撐着他的一切。過去了,他可以天高海闊地去奔跑,去翱翔,去擁抱乾坤朗朗,過不去,他就只能接着去挑戰,一年又一年。不是沒有別的路,但他不願意去走,也不能去走。
冬天開始的時候,左恕接受了老師的建議,嘗試着參加了一下當年的研究生考試。他的成績並不壞,甚至比長自己一屆的那些人的成績還要好。但他沒有即走的意思,他在大學裡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他不能給自己留下一點兒遺憾。更何況,青春就那麼長,下一步,誰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他的心裡沒底,他知道自己還不夠優秀,雖然來自於別人的評價尚可,但別人沒有爲自己而生活,自己又何必活給別人看呢。
在司法考試的前夕,大三結束的那個暑假,左恕嘗試着與何旭楠通了一次電話。他沒有她讀研以後的聯繫方式,還是通過老師打聽到的,而且他不確定何旭楠是不是還保留着自己的聯繫方式,所以,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何旭楠應該不會直接拒接吧。不過,左恕打了兩遍,何旭楠都沒有接通。左恕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想來何旭楠還保留着自己的聯繫方式,只是爲什麼她一如既往地躲避着自己。
吃過晚飯以後,左恕收到何旭楠發過來的短信:在忙,剛剛結束,如果你方便,在網上聊一會兒。左恕心裡覺得非常暢快,他回了一條:稍等一會兒。然後,收拾了自修室裡的書,匆忙趕回宿舍裡去了。他覺得,坐在電腦前面,比用手機會離她更近一些。
“師姐,經年未曾聯絡,不知你過得可好?”左恕謹慎地聯絡她,怕自己的話出一丁點的岔子。“好好說話,”何旭楠發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然後未及左恕迴應,又發過來一條:“生活很單調,卻是單調的忙,你若感興趣,就自己努力考上吧。”
左恕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事實上,他雖然想跟何旭楠聯絡已經很久了,但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要說什麼。他不能問她的感情,更不能打聽甲林茂的事情,像是兩道深壑,明晃晃地嵌在他們的過去與未來之間,可望而不可即。許久,左恕才敲了一個字:好。然後,彼此無語,何旭楠也沒有再說任何的話。
左恕必定要考上研究生,他對此充滿信心,與他決定通過司法考試一樣。只是,有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應當如何恰當地同時把握這兩件事情,他只能儘量地節約每一刻的時間,他告訴自己,無論做什麼,總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強許多啊。
補甲林茂牀位調過來的新舍友叫朱學開,是學思政的,他懂的道理似乎比左恕能夠說出來的還要多。有一次他不解地問左恕:“既然你決定了考研,那就多出了三年的時間,到時候再準備司法考試不是更輕鬆一些嗎?”左恕瞪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朱學開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自顧地繼續說到:“看到你對待學習的態度,我就時常忍不住感嘆,比我們優秀的人還要比我們努力,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更刻苦一些呢。”左恕愕然,然後反問他:“如果不比你努力,怎麼可能會比你優秀呢?”這樣的回答讓朱學開無語,但他開始跟隨着左恕的安排,每天堅持着與他一塊去自修室學習,而且時不時地翻看左恕關於司考的書籍。
直到司法考試那天,左恕才知道朱學開也報名了,而且跟左恕是在同一個考點。左恕不僅在心裡咒罵朱學開的陰險,又不是打仗,搞什麼諜戰。不過,考試後左恕才明白自己錯怪了他。朱學開解釋說:“大家都說司法考試非常難,他想體驗一下到底有多難。”“然後呢?”左恕問他。“是真他媽難,”朱學開一臉憤懣,接着補充道:“浪費了我許多錢”。
命運總是愛開玩笑。十一月底,司法考試公佈成績,朱學開過了。雖然他比左恕甚至其他一些人的分數要低,但比起法學院那些沒有通過的人來說,已經強了許多。許多人都說朱學開的命運有多好,但左恕心裡清楚,朱學開跟着自己一塊奮鬥的日子,到底付出了什麼。而且,他也有信心,他與朱學開一樣,一定能考上研究生的。畢竟,無論生活多麼粗糙,他們都沒有辜負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