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風寒涼,走出屋外待不了片刻,全身就像被浸泡在了冰水裡面一樣。不過,左恕從飯店裡面出來的時候,只是拎着自己的外套,並沒有穿上的打算。儘管他的雙腿已經冷的有些打顫,但腦子卻因此而清醒了不少。施心悅在他身旁低着頭安安靜靜,聽着落葉在風中摩挲的聲音,沒有開口說話。酒後的嘈雜聲很快散去了,左恕等了許久,也沒有見到有出租車過來,只好回頭望了一眼施心悅,邁開步子往學校走。
施心悅笑了一下,追着左恕匆匆走過去。左恕時不時地像是會突然想到有人在後面跟着自己,然後稍稍扭過頭去看一眼,不斷放慢着步子。“你不冷嗎?”施心悅趕上來,呼吸稍稍急促的說。左恕沒有回答,順手把外套遞給了她,施心悅也沒有客氣,接過去直接披在了身上。左恕看了她一眼,輕輕地笑了。他倒是沒有別的想法,只是覺得,不論在什麼時候,能夠有人懂你就很好了。
路上有同學成羣結隊的走過,卻沒有一個人上來寒暄。左恕與施心悅一左一右,相伴着,沉默着,各有心思。施心悅走的很慢,左恕不得不控制着自己邁步的頻率,於是,路上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左恕兀自走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像是丟失了什麼,回過頭來,施心悅正停在了不遠處的馬路邊,若有心事的看着自己。左恕有些不明所以,只好往回走過去,看看施心悅遇到了什麼問題。
“怎麼啦?怎麼不走了?”左恕邊走邊擡高了嗓音問。施心悅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她向四周打量了一眼,輕輕地挪着往馬路的旁邊靠了靠。左恕站在定她面前,一臉詫異。“左恕,你真的一點都不認識我嗎?”施心悅突然開口,聽得左恕一頭霧水。“啊?我認識你啊,你怎麼了?”左恕有些慌張,明明兩個人走了一路,施心悅爲什麼會說這樣的話,是責怪自己沒有跟她聊天嗎。
“高二那年春天快結束的時候,我在給飯卡充錢的地方第一次遇見你,同學告訴我,你就是左恕,”施心悅淡淡地說話,像是回憶,也像是解釋。“我聽說過你許多次,但那是我第一次認識你。”施心悅擡起頭來看着左恕,希望他能想起來那時候的一些事情,但左恕擰緊了眉頭,翻不出來一丁點兒的回憶。“能夠再次遇到你,真好。”施心悅淡淡的說着,然輕嘆了口氣,沒有理會沉思中的左恕,自顧地向前走了。
左恕着實沒有頭緒,他的關於高中的記憶總是閃現着楊曉慧的身影,從來都沒有去注意過別人。施心悅的話,讓他對那段早已過去的青春感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在迷茫的流年裡到底錯失了什麼,但他並沒有什麼遺憾的感覺。並且,他確定自己在來讀研之前是不認識施心悅的,或許會如她所說的那樣,他們曾經共有過一段平行的時光,但是,過往已然過往,一切都是回不去的。
不過,左恕還是感到了一絲溫暖,那個偷偷關注過自己的人,現在站在了自己面前,雖然自己不知道應該如何迴應,但就這樣發着呆也不錯。想來,他自己就沒有這種勇敢,他習慣於將一切交給流逝的時光,然後靜等能夠沉澱下來的就是所屬。施心悅是時光沉澱給自己的驚喜嗎?左恕有些心動,卻按捺住了。他是有些懼怕的,怕這一次會重複了楊曉慧或者何旭楠那樣的事情,尤其是,李廣安跟施心悅的關係看上去真的很好。
施心悅兀自一個人走了挺遠的距離,在快要轉角的時候回過頭去看左恕,他還在原地傻傻地站着,不知道在想着什麼。怎麼就變成一個書呆子了呢?施心悅心裡嘀咕着,停下步子來等着他。可是,左恕始終都沒有挪動過一步,就像僵在了那裡一樣,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
“走啊,你要住在這兒?”施心悅衝着左恕大喊,帶着些微懊惱。左恕擡起頭來盯着施心悅看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加快了速度向着施心悅這邊走過來。“真是的,早知道這樣就不告訴你了,什麼都不知道,卻還裝着回憶的樣子。”左恕尷尬地笑了一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連忙道了歉。施心悅翻了個白眼,卻也沒有真的對他生氣。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向前走,各自懷揣這心事,彼此無語。這一會兒,左恕感覺席間喝下去的酒開始泛上勁來,直衝的他的臉通紅,腳步也有些漂浮,搖晃着像踩在了棉花上。不過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讓他稍稍安心了些。他真怕自己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然後第二天清醒了以後後悔。
施心悅看左恕邁開的腳步有些踉蹌,以爲是他酒勁過後開始感覺到冷了,想要把外套脫下來還給他。左恕伸出一隻手搭了她的肩一下,對她說“穿着,不然會感冒。”左恕迷離着醉眼,看的施心悅有些緊張。多少年過去了,她跟他居然會有這樣一段經歷,如果能面對過去的那個自己,該知足了吧。可是她此刻不願意知足,只是點了點頭,對左恕說,“那我們快一點吧,到宿舍就好了”。
路上左恕有意無意地問施心悅,“你在天津讀了四年大學,就沒有談個男朋友嗎?”施心悅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料到左恕會問這樣的問題,有些訕訕的回答:“談過一個,大二的時候,一個班的。”左恕嗯了一聲,沒有接着往下問。倒是施心悅有些不太自在了,像是解釋似的說到:“時間不長,有一個月嗎?”她皺着眉頭想了一下,然後憤憤地說到:“我纔不稀罕呢”。
聞言,左恕輕輕笑了一下,卻又止不住地大笑起來。“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左恕搖頭,“沒有,沒有,看你跟李廣安挺熱鬧的,沒有想過聊一聊?”施心悅突然停住腳步,有些奇怪的看了左恕一眼,“你不知道?”知道什麼?左恕心裡詫異,李廣安難道還有什麼沒跟他說過的秘密嗎?“據說李廣安是個道士,還是掛過名的,厲害吧?”左恕點頭,不明白這跟談戀愛有什麼關係。
“唉,”施心悅嘆了一口氣,“廣哥這孩子挺好的,不過對什麼事情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就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她扭過頭來看了左恕一眼,然後有些出神的說到:“我對他是真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們只是很好的哥們兒。”左恕沒有迴應,只是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說起雲淡風清,左恕認識不少這樣的人,至少,許經年和甲林茂都是這樣的,只不過他們的心裡都藏着事情,怕別人問起來罷了。想來,李廣安也並不是一個看破紅塵的人吧,縱然他是個道士,必定也是極端失望後避世的手段。在他們這樣的年紀,沒有無緣無故就大徹大悟的。
踱着,踱着。施心悅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的話,從過去到現在,甚至時有時無地談到了未來。而左恕沒有敢表露一點兒傾向性的評價,雖然他感到施心悅的話裡充滿着期待,可他經歷過一些事情後,就變得極端懶惰於去承諾了。未來的事情,他看不透,又怎麼能夠輕易許諾給別人呢。如果能夠早幾年遇到施心悅就好了,左恕心裡想,縱然自己沒有向何旭楠那樣的勇氣,卻也不至於像這個夜晚這樣尷尬。
“我到了,”施心悅停下來,眼裡泛着淚光。脫下左恕的外套遞給他,他仍然沒有說話。她的語氣有些哀傷,“你回去吧,明天見,”然後轉身往宿舍樓裡面走。乍起的寒風讓左恕站立不穩,他緊緊攥着衣服,轉過身去沒有邁開步子。施心悅同樣沒有回頭,卻大喊了一聲:“左恕,我喜歡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