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什麼這麼急扯白臉的?沒看見八小姐回來了麼?”阿離皺眉輕
“是,見過八小姐”。【葉*】【*】玉鳳垂下眼皮向嫺娘屈膝行禮。
當年嫺娘搶奪阿離的功勞之時,玉鳳也是快氣炸了,這麼多年過去,她對嫺娘依然心存芥蒂。所以乍一見了嫺娘,臉上就有些不冷不熱
因此只敷衍地略行了一禮,便不再看她,只舉着着那本**的書哭喪着臉向阿離道:“纔剛三少爺把二少爺的書偷拿出來玩,不小心把自己正在喝的一碗牛奶都潑在上面了!這本書二少爺寶貝得什麼似的,他現在帶着長青往鎮上買紙筆去了,馬上就要回來了,等他回來可怎麼跟他說啊……”
貞娘瞅了瞅那本書,“噯”了一聲,從鼻裡哼笑出來:
“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不就是書溼了嗎?放火盆上烤一烤馬上就幹了,這也值當地問人?!笨!”
“可是書上潑的是牛奶呢,用火一薰,那紙不就變黃了嗎?恐怕二少爺回來不依……”
玉鳳話還沒說完,忽見阿離雙眼圓睜,目中精光閃爍,猛然從椅上直直地跳了起來,不禁嚇了一跳,忙問:“姑娘你怎麼了?”
阿離卻似沒聽見她的話一樣,只顧喃喃自語道:“哎呀,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了……”
“姑娘知道什麼了?”玉鳳越發摸不着頭腦了。
阿離突然醒悟到自己失態了,再看屋內衆人都狐疑地瞅着自己,連忙定了定神,極力將眼中的興奮之色壓了下去,遮掩着把話岔開,笑道:“沒事沒事,就是忽然想起一樁不要緊的小事······啊,嫺娘剛說到哪兒了?哦對用那筆銀重新在城裡置房產······我看還是算了,鄉下挺好,又清靜,對父親養身也有好處。 ~你瞧,父親原本只能躺着,一點動不了,現在讓人扶着,已經能坐起來啦!心情一好,連帶着連身上的傷都恢復得快了……”
她一邊說着便朝曾雪槐抿脣笑着擠了擠眼睛。
曾雪槐清咳一聲,正襟危坐在牀上,一本正經地說道:“是啊,我現在天天讓三福拿輪車推着我,上田邊看看莊稼上魚塘看看捕魚,不知道有多美呢,反正我是不想回城裡了······”
嫺娘只得也笑道:“不管在哪裡,只要父親喜歡就好。不過這房也太不象樣了,大家一起擠着如何能住人?趁着現在天氣還好,趕緊請工匠重修一處院吧,只要不太張揚不就行了?”
阿離笑道:“這倒使得。我原有這個打算,只是現在空有幾處田產,銀錢上卻不湊手。現在好了,有八妹妹這個大財神在這裡,什麼都有了。明兒就讓桂寶到鎮上去請工匠去咱們說蓋就蓋!”
大家聽見說馬上就要起一處新院了,無不又驚又喜。
庸兒雖不明白“蓋房”意味着什麼因見大人們高興,他便也笑嘻嘻地又是拍手,又是蹦高兒,忙得不亦樂乎。
唯有玉鳳還惦記着念北那本弄溼了的書苦着臉愁眉不展。
阿離從她手裡把書接過來,道:“不過一本書罷了二弟哪有那麼小氣?行了,你別在這兒瞅着它呲牙了我跟二弟說一聲就完了。你帶着人快去廚房殺雞宰鵝準備晚飯去,八小姐趕了一天的路,肯定是又累又餓了。”
玉鳳應了一聲,自帶了幾個婆媳婦到廚房張羅晚飯去了。
阿離又扭頭對嫺娘笑道:“姨娘們在後頭屋住着呢,八妹先過去,我跟父親說兩句話,馬上就過去陪你。 ~”
嫺娘笑着應了,阿離又喚了一個丫頭帶着她先往後頭去了,不提。
一時衆人都魚貫而出,屋裡只剩了阿離和曾雪槐父女兩個,頓時清靜了下來。
阿離側耳聽了聽從後頭屋裡傳出來的陣陣笑語,便去掩了門,忙忙地槨丨牀頭小几上的燭臺端了過來,取火折點了,復又背轉了身探手入懷,從貼身衣裳裡將四姨娘的信取了出來。
曾雪槐坐在牀沿上,先是滿面狐疑地望着阿離,待到阿離一言不發地將那張無字的白紙小心翼翼地湊近燭火時,他這才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連聲道:“着啊!竟然是這個法!我怎麼沒想到?!”
他情急之下,早將自己的“傷勢”忘到了九宵雲外,下了地就急火火地大步走了過來,急得阿離連連擺手,壓低了聲音道:“父親還不快坐回去!今天院裡人這麼多,難保個個都是好的,還是小心
曾雪槐頓時醒悟過來,連忙坐了回去,咧嘴一笑,立刻便輕聲道:“可顯出字跡來了?快拿給我看看!”
“我也只是猜測而已,不一定用就是這法,我剛纔突然想起,我娘臨去世前,曾請玉鳳的娘想辦法弄了些牛奶來,說我身弱,想給我補補。興許她就是用的這法?但也不一定就是······父親也別抱什麼希望…···”
阿離說話時有些語無倫次,心中突然升騰起的希望令她無端地緊張起來,連捏紙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了。
她兩手將信紙抻平了放在燭火上面約一寸高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不停左右移動着,讓那灼熱的燭火均勻地炙烤着那張薄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
後面房中時不時傳來一陣笑語喧譁,更襯得這屋裡靜得落針可聞。
阿離突然停止了動作,直勾勾地瞅着那張信紙,激動得嗓音都發了顫。
“果然有字,果然!天啊,我娘她怎麼想出來的?!如果我們永遠想不到這一層怎麼辦?讓我看看到底寫了什麼······”
那張白紙經火反覆灼烤過後,上面竟有一篇密密麻麻黃褐色的小楷赫然浮現了出來!
“你娘到底說了什麼?快拿來給我看!”曾雪槐急得連連拍着牀鋪。
阿離屏息凝神,照着上面的字跡一字一頓地念道:“夫君容稟,罪妾大限已到,自知不久於世,然有一秘辛壓在心頭已有十數載,每慮及此,罪妾便惶惶然夜不能寢,食不知味。此時若再不言明,恐再無機會;若是明言,罪妾卻又萬難啓齒,午夜夢迴,每每生出退卻之心,卻終因此事關係重大,令罪妾對夫君萬般愧疚和惶恐之餘,卻不得不忍恥明言……罪妾向夫君三叩首……”
阿離唸到這裡,忽然住了口,目光只管迅速向下文掃去,只才掃了五六行,她忽然擡起手,猛地將手背咬在了嘴裡,人就吃力地順着桌跌坐在了凳上。
此時的阿離腦裡彷彿天崩地裂般轟的一聲巨響,連意識都飛到了九宵雲外,整個人都懵了。
曾雪槐見她面色慘白,只管茫然地低頭看着那張紙不語,人就象傻了一般,越發急得一迭聲道:“怎麼不念了?她到底有什麼事要跟我說?你倒是快念呀!”
阿離惶惶然擡起頭,看着父親斑白的頭髮和那張萬分焦灼的臉,只覺得滿腔的驚駭,憐憫,心痛和茫然五味雜陳,呆坐在凳上只管愣愣地望着曾雪槐,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曾雪槐見狀,一顆心倏然被提到了半空中。他再也顧不得什麼“傷勢”不“傷勢”的,猛然從牀上站了起來,兩步便走到阿離面前,劈手就要去奪她手裡的信紙。
阿離死死地抓着信紙藏在身後不肯給他,無助而驚恐地望向曾雪槐,顫聲道:“父親!您····…您聽我說……您先坐下,千萬不要急,聽我緩緩地跟您說······我大哥他……我娘她······”
她困難地嚥了一口口水,只覺得頭昏昏的,不知不覺竟滴下淚來。她也不去擦它,只喃喃道:“我大哥……大哥他······天啊!怎麼會是這樣!”
她忽然控制不住地抽泣起來,站起身猛地抓住曾雪槐那雙粗糙的大手,哽咽道:“父親!您能挺住吧?您一定得挺住!雖然我大哥他不是……可是您養育了他二十年,彼此早就是一家人了,您愛他,他敬您,就算是沒有血脈相承,又……又有什麼關係呢······”
阿離說這番話時甚至不敢擡頭看曾雪槐一眼,但她分明感覺到父親高大的身軀猛然間僵硬在那裡,如同一尊沒有溫度的泥塑。
“父親······”她試探着輕輕扯了扯曾雪槐的衣襟,怯怯地擡眼看他。眼前是一張歷盡滄桑的臉龐,額頭和眼角皺紋橫生,目光中卻沒有想象中的憤怒,只有無盡的茫然和悲涼。
“品南不是我的兒,是麼?”他機械地吐出這句話,聲音裡無悲無喜,甚至還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早該想到了······當年在京裡,端王忽然那麼着急地把你娘送給了我……其實她當時已經與太珠胎暗結了······不,這不是端王的主意,是太怕東窗事發,與前朝公主的私情暴露,他的儲君之位會有所動搖,畢竟當時覬覦大位的皇們頗有幾個,太不得不小心。可他又捨不得將你娘和他的骨肉斬草除根,所以,就想到了我……”
曾雪槐頹然坐在了椅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眼角卻沁出了兩顆淚珠。
“不,不是父親想的那樣!”阿離猛然大聲道。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