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手扶着木柵欄,定睛向這個老瘋看了一會,便提着裙緩緩跪了,輕輕叫了一聲:“外公。 ~”
老者收了聲,擡起一雙混濁的老眼,向阿離仔細端詳了一會,狐疑地喃喃道:“肖貴妃?你不是燒死了嗎?怎麼又來了······”
阿離無言地咬了咬嘴脣,擡眼向柵欄內望去,見裡頭十來步見方,一張小几上放着幾樣菜餚,雞骨頭魚刺扔得到處都是;角落裡放着一個便盆,周邊一片溼跡,顯得不堪入目。
阿離連忙收回目光,勉強向老者微笑道:“我是阿離,是您的外孫女。您……還記得我母親嗎?”
老者忽然目露兇光,從柵欄裡伸出手來,一把抓住阿離的手腕,猙獰地叫道:“你是亂臣賊!我要把你五馬分屍,亂刀剁成肉醬,殺!殺!殺!”
說着,便掀脣露齒,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來,照着阿離的手背上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阿離猝不及防,只覺得手背上一陣鑽心地疼痛,簡直是痛徹骨髓,禁不住尖叫了一聲,狠命一掙,方將手抽了出來。低頭一看,見手背上一個圓圓的血印,殷紅的血珠已經滴滴答答滾落了下來。( ·~ )
她駭然後退,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者已從地上直躥了起來,眉飛色舞地滿地上轉着圈亂跳咕L笑,大聲叫道:“殺了他啦!殺了他啦!哈哈哈······”
繼而又將額頭不停向柵欄上砰砰撞着,狀若癲狂口中胡亂呼喝道:“我纔是大陳皇帝,你們都是亂臣賊······”
阿離低頭看着手背上的傷口,隨意用帕擦了擦不斷滲出來的血跡,便默默地轉過身向外走去。臨要上臺階的時候,她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但見走廊盡頭那高大的,堅固的牢籠中,那個雞皮鶴髮的龍鍾老者張牙舞爪地跳着,叫着。實在難以想象,這個可憐而又恐怖的老瘋曾是風光無限的一國之君。而他的餘生,卻要在這暗無天日與世隔絕的地方度過了。
阿離咬着嘴脣再向那個披頭散髮的老者看了一眼,便毅然轉身跨出了暗門。
站在東籬門口,極目向遠處望去,已不見曾雪槐等人的身影。阿離兩手交握低着頭在大門前反反覆覆徘徊良久,直到代媽媽將屋裡院中收拾停當,鎖了門出來,方站住腳,緩緩擡起頭來。 ~
“姑娘可有主意了?”已入花甲之年的代媽媽三步並作兩步急走到阿離面前,仰起皺紋橫生的面龐,滿懷希冀地望着阿離。
阿離不語。牙齒在下嘴脣上不經意間咬出一排細小的牙印,良久方點了點頭,自語道:“這件事就由我來了結吧,不必告訴父親和大哥……誰都不要驚動。若問起來代媽媽你只說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
“姑娘要做什麼?!”代媽媽滿眼的驚疑,一眨不眨地望着阿離
“代媽媽你出去替我買一樣東西”,阿離儘量讓語氣和緩一些,垂了眼簾輕聲道:“老皇累了,父親也累了。不能再拖下去了,總要有人出來了結這件事,就由我來做吧。”
“姑娘難道是要老奴去買……”代媽媽將右手攥成了拳猛然咬在了嘴裡,驚恐地連連搖頭,語無倫次地顫聲道:“不······這不行·····.這是……這是弒君會遭天譴的……”
阿離平靜地看着她,點了點頭,輕聲道:“那麼,代媽媽不要爲難了,我就親自出府一趟吧。真要有天譴,就譴我一個人好了。”
代媽媽伸出兩臂,猛地將阿離摟進懷中,白髮蕭蕭的頭顱埋在阿離的肩上,嗚嗚痛哭起來。
準備晚飯的時候,大廚房裡的氣氛前所未有的緊張,每個人都如臨大敵,小心翼翼地忙着自己手頭的事,連一聲低低地交談都聽不見。
阿離已在廚房裡待了一個時辰,每出一道菜,她都要拿銀針試過,才親自裝進食盒中。往外書房送飯菜的活交給了青雲,玉鳳和如意,短短的一段路也容不得半點閃失。
正在忙碌着,廚房裡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幾個媳婦低聲交頭接耳了幾句,臉上現出的驚詫的神色。
阿離擡頭向門外一瞧,見葛氏遠遠地走了過來,穿着見客的衣裳,戴着頭面首飾,依舊光彩照人。
大廚房裡的婆媳婦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以曾經的規矩向葛氏行禮,還是隻當沒看見。最終覺得還是行個禮比較安全,大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便齊齊地微微屈膝下去,輕輕叫了聲“太太。”
葛氏仍是如常地昂首挺胸,緩步走進大廚房裡,擡眼向四下裡掃了一遍,淡淡道:“府裡來了一個非常要緊的客,想來你們都知道了。都拿出精神來,使出你們最好的手藝,若出一點差池,就沒你們的好日過了!知道嗎?”
婆媳婦們心裡不服,有的便偷偷撇了撇嘴,但沒一個人敢表現出來,仍是齊齊地應道:“奴婢們知道了。”
葛氏轉頭望向阿離,昂然站着,冷聲道:“六姑娘辛苦了啊,府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還應付得過來嗎?”
阿離就站在五六步外,淡淡笑道:“託太太的福,遊刃有餘。”
葛氏冷笑了兩聲,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麼,就轉身出去了。
王媽媽便走過來,一邊向葛氏的背影努了努嘴,一邊殷勤地向阿離低聲道:“待完了客,還不是得回小月居禁足去?我們這位太太到現在還擺譜,也不知擺給誰看……”
阿離掃了她一眼,也不搭腔,只道:“給我單獨弄四個好菜,再來一小罈好酒,另外裝個食盒,送到望月軒去。
王媽媽連忙應了,親自洗了手,精心烹製了四樣佳餚,小心翼翼地裝了盒,遣了個媳婦一路好生送了過去。
阿離坐在窗前,皓月當空,夜風襲襲。她默默地坐了一會,便掀開食盒蓋,繼而從懷中摸出一包白色的藥粉,輕輕灑在了酒菜裡。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