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是舅舅。
這件事很荒謬,可我經歷的事情,比這荒誕出不知多少倍,倒不覺得驚奇了。
無非也就是舅舅老了二十多歲。
此事雖然匪夷所思,但也在我承受範圍之內。
可……既然這姥爺模樣的是舅舅,那“舅舅”又是誰?
我原以爲舅舅多半遇害,沒想到他還活着,這件事的複雜程度,還遠在我預料之上。
見舅舅都快哭出來,我忙低聲道:“舅,我相信你,可那個傢伙是誰?他怎麼會和你一模一樣?”
“我……我也不知道……”舅打個冷戰,結結巴巴的道。
我見舅衣不遮體,連忙脫下長袖,給舅穿上,舅臉色這纔好了一些。
沉默片刻,舅忽然看向我:“小峰,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麼?”
“鬼?”我嚇一跳。
隨後醒悟,舅舅肯定知道一些什麼。
“舅,到底怎麼回事。”我問道。
“他……那個……”舅舅說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那邪祟,最後看我一眼,道:“那個,可能是你姥爺。”
“什麼?”我嚇一跳。
說是誰我都信,哪怕說是什麼厲鬼妖魔我都不會有這麼大反應。我姥爺?我姥爺可是火化了的。
可這傢伙,分明是有肉身的。
難不成……我忙問:“舅舅,你怎麼斷定他是我姥爺?”
舅舅囁嚅一陣,這才道:“其實我也無法斷定,只是,那傢伙是從你姥爺墳裡爬出來的。”
“從姥爺墳裡爬出來的?”我嚇一跳。
“嗯。”舅舅點頭,看那邪祟遠去方向一眼,拉我到一處麥田拐角躲避,小聲道:“那天,你姥爺忌日,我來上墳,還沒來得及燒紙,墳就裂開了,然後我就看見你姥爺從墳裡爬了出來,當時我就驚呆了。那傢伙一巴掌將我打翻在地,還罵我不孝,接着,我就看到他變成了我的樣子,一把拽住我,威脅我不準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否則,他就滅我滿門。”
“所以,舅你就沒回家?”我問道。
“不。”出乎我意料的是,舅舅搖了搖頭,說:“真正讓我驚懼的,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的樣子,一下衰老了二十多歲。我倆站在一塊,任誰都會認爲我是假的。而且,那傢伙明顯本事不小,迫於威脅,我也沒敢回家。”
我點了點頭。
那傢伙剛出來時,還是我姥爺的模樣,給了我舅一巴掌,就變成了我舅的模樣。而我舅,則是變成了我姥爺的模樣。看來,玄機就出在這一巴掌上。
就這一巴掌,剝奪了我舅二十年壽命,亦或者說是生命活力。
這種事,荒誕不經。
我卻切身經歷。
一句話,五塊錢,便拿走了我四十八年青春!
因此,這一點,我沒有深思。
可……這傢伙,爲什麼會從我姥爺的墳裡爬出來?這就讓我費解了。
借屍還魂?
不可能啊!
我姥爺都火化了,哪來的屍體?
我左右理不出一個思緒,腦子一片混亂。
忽然,我腦海似有靈光一閃。
等等!
我似乎……忽略了什麼?可……究竟是什麼呢?
我絞盡腦汁,始終想不出來,不由嘆息。可就在嘆息聲未落的一瞬,我眸光一凝!
想起來了!
植骨回生道!
我記得,在那涼亭,郭陽明殘屍說話,之後自燃,化爲灰燼,只餘下一片殘骨。當時陽一驚喜過度,說了一句“或許,陽明師弟還有救”。而當時,南宮敏、上官靜芷兩位女孩,說了一句話“植骨回生道?青烙真人的道行,竟到了這等地步?”
也就是說,在那些人的世界中,殘骨還有重生的可能?!
火葬並非整具屍體全部化成灰燼,頭蓋骨之類的還有遺存,與骨灰合葬骨灰盒,這是盡人皆知的常識,不必多言。
可……我姥爺總不可能是辛天一脈復活的吧?而且,陽一當時說的話,也很清楚:“或許,陽明師弟還有救。”
只是或許。
也就是說,能不能就,陽一也不確定。很可能是,其師青烙真人的道行,還沒有那麼高。也有可能是,植骨回生道有着一些束縛、要求。
可我姥爺即便是青烙真人復活,也不可能變成這幅鬼樣子啊。
畢竟,陽一當時說的是“陽明師弟還有救”,也就是說,青烙真人或許可以通過植骨回生道,將他復活,而非是再造。
復活與再造,看似一樣,可天差地別。復活就是還原,讓這個人和生前一模一樣,記憶、氣息、行爲方式、思維方式,相當於起死回生。而再造,相當於克隆,是一種生命的模擬,再高仿也是假貨!
而與此同時,我也想到了另一點。
植骨回生道,恐怕也不能那麼輕易的將人復活,應該是需要很多的時間。畢竟,涉及到道行。那麼,這冒牌舅舅,應該是花了很久來複活。不對,應該是仿造。
我也說不清這傢伙究竟是個什麼狀態。
說他是姥爺復活,那明顯不對,畢竟這貨一身陰氣、邪氣,我姥爺生前,可是一個很正的人。這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啊。
可,如果說他是冒牌貨,那爲什麼不直接把我舅舅滅掉。
這當然不是我這個做外甥的不盼舅舅好,但這是最合理的方式啊。將我舅做掉,埋進姥爺的墳裡,神不知鬼不覺,任何人最多都只認爲他是中邪,絕不可能想到,他居然是冒牌貨!
而且,我父親母親,他也並沒真正傷害。
這說明,他還是顧念情分的。
顧念情分、邪惡、花了很長時間。
這直接就可以將辛天一脈排除在外。
畢竟,我和這一脈的人,認識了纔不過不足一個月。可……除了這一脈,還會有誰?
我皺眉苦思。
猛然,我一個激靈!
不對!
符合這樣條件的,還有!
而且,我還打過交道喪魂!
喪魂一脈!
那喪魂一脈的始作俑者,曾經放過狠話,不日就要找上辛天一脈,與青烙真人切磋。普通人敢這麼說?
就算是九蠱毒姑,也不敢放這話。孫雲非那詭異老頭,恐怕也不敢放這等豪言壯語,那是作死!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九蠱毒姑既然能與孫雲非合謀,就說明本領相去不遠。南宮敏、上官靜芷輕易就將她擊敗,險些幹掉,那孫雲非多半在這兩位手下,也討不了好。
而青烙真人,那是兩位女子都敬仰的前輩人物,道行高深。
喪魂一脈的始作俑者,既然敢這麼說,那就說明他有一定的底氣。至少,在他看來,與青烙真人相去不遠。
也就是說,這喪魂一脈的始作俑者,可能也會植骨回生道,或者類似的邪術。
而就是他,將我姥爺起死回生。可能在途中,出了一些岔子,纔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而這個所謂的始作俑者,甚至有可能就是楊子所謂的爹媽!
畢竟,楊子、郭陽明都是喪魂一脈,而楊子爹媽所謂的返鄉,很可能就是潛伏起來。或許,便是潛入了我姥爺的墳中,悄悄將他復活。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這頂着姥爺名義的冒牌舅舅,壓根就是他們假扮的。
郭陽明能假扮雷龍,他們未必不能假扮我姥爺,畢竟他們是見過我姥爺的。可如果是這樣,我的疑問反而更大。
畢竟,假扮姥爺的,也只能是一人,那麼,另一個在哪?
是潛藏起來了,還是搖身一晃,假扮成了我身邊的人?
如果是潛藏起來,那會在哪?墓地,還是……楊子家,亦或者,是舅舅家?
可如果是假扮成我身邊的人,又會是誰?
舅媽?
如果是舅媽,那真正的舅媽,又哪裡去了?是遭了毒手,還是……和舅舅一樣,變了樣子?
等等!
不對!
不對勁!
還有一節,我嚴重遺漏了的一節!
我娘!
我娘第一次去我舅家,被打了出來,可當時,她是自己去的。會不會……楊子媽頂替了我娘?如果是這樣,那我娘又在何處?
楊子爹冒充了姥爺,與舅舅換位,控制了舅媽,而楊子媽頂替了我娘,潛伏在我家。我越想越有可能。
可……要是這樣,爲什麼我爸沒事?
我心中驚疑不定。
猛然,一隻大手將我腦海所有疑雲撥散。
我!
他們的目的,是我!
就如郭陽明、楊子一路將我騙到涼亭一般!
他們的目的,始終都是我。
“楊子爹孃”熟悉我的秉性,但不意味着知道我的一切,可卻知道我和舅舅關係深厚,萬一舅舅出事,我一定會放下手頭一切趕回。而要讓我知道舅舅出事,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讓父親告訴我。
舅舅出事,母親去看望,被打一頓,回來之後,就算有什麼異常,父親也只會以爲是母親傷心過度,不會疑心。而有了“母親”的鋪墊,父親前去,就算髮現再有什麼異常,也不會覺得奇怪,只以爲是中邪!
而後,父親終究會將這件事告訴我。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他們這是在釣我上鉤!
可……還是那個問題,我一個窮屌絲,有什麼值得這羣魑魅魍魎覬覦的?
我想不透,實在想不透。
可……也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
我不由爲母親深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