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看到赫連遠手上的傷,如煙咦了一聲,一時忘了心中緊張,執起他的手,仔細看了看,方纔輕聲喃道:“皇上的手,該換藥了。”
赫連遠垂下眸華,睇着手背上雲紫璃所綁的結節,輕道:“這點小傷,不礙的。”
“在皇上身上的,怎會有小傷?”
如煙嗲怪一聲,離開他的懷抱,緩步櫃前,自裡面取了早已備好的金創藥和繃帶犍。
看着如煙拿着金創藥和幫帶朝着自己走來,赫連遠雙眼之中迸發出兩道精光。
迎着他的目光,如煙輕聲解釋道:“今日嬪妾在承乾宮的時候,便瞥見皇上手上有傷,自那裡回返,便到太醫院去取了金創藥來。邾”
“愛妃有心了。”
赫連遠眸中,閃過釋然之色,任如煙拉過自己的手,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紅。
將藥置於榻上,如煙溫柔一笑。
半跪下身,她輕解赫連遠手上的繃帶,開始爲他處理傷口。
宮裡的藥,皆是上品中的上品。
經過一日的功夫,赫連遠手背上的傷,跟如煙臉上的傷一般,已然結了新痂。
輕輕的,拿起藥瓶。
如煙如雲紫璃早前做的那般,將裡面的藥粉,緩緩灑落在赫連遠手上的傷口上。
“嬪妾小的時候,如若受了傷,孃親只要如此,嬪妾便不覺得疼了。”眸華輕擡,與赫連遠對視一眼,如煙嫣然一笑,在他炯炯的視線下,如煙吐氣如蘭,對着他的手背,哈着熱氣。
身上,彷彿穿過一道電流。
因她的動作,赫連遠心神俱震!
雲紫璃爲他敷藥的時候,也會如此親暱的在他的傷口上哈着氣,且……那個時候的她,也曾說過,只要如此,他便不會疼了……
這一幕,彷彿舊事重演一般,讓赫連遠的眸色,漸漸深沉。
“皇上……”
如煙見赫連遠一臉怔愣,不禁出聲輕喚。
她,早已料到,他會有如此的反應。
要知道,她可是花費很多很多的精力,在學着那個女子的一顰一笑。
“樂兒……”
口中喚着的,是雲紫璃的名字,赫連遠倒映着如煙容顏的雙眸之中,有着揮之不去的柔情。
微一擡手,他將如煙重新撈入懷中。
“皇上,你的手……”
驚呼聲中,對上赫連遠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如煙的聲音,皆都消失在他的口中。
她,不是沒聽到他口中喊的名字。
但是,此時此刻,那些都已經不再重要!
明黃色的帷幔,輕輕輕落,微微搖擺。
此刻,本是***一刻值千金!
卻不期,一切的美好,被殿外一陣忽然響起的腳步聲所打斷!
“皇上……”
朗月的聲音,十分急促的傳來。
赫連遠坐起身來,俊臉之上,透着幾分紅暈,看着眼前衣衫半~裸的如煙,他用力搖了搖頭,眉頭十分不悅的皺起:“說!”
緊接着,朗月的聲音再次傳回:“啓稟皇上,邊關急報,新越異動!”
新越,與大吳南防接壤,一直雄踞南方。
與大吳,北燕,互相牽制,成三國鼎立之勢!
此刻,聽聞朗月說新越異動,赫連遠的臉色,驀地一沉,不及如煙多想,他看都不曾去看如煙一眼,便將之一把推開。
“皇上……”
如煙嬌呼一聲,眼看着他披上剛剛褪下的外衣,心中空落的難受,臉色微白的站起身來。
赫連遠看了她一眼,緊皺着眉宇行至桌前,端了桌上早已冷了的茶水,一飲而下!心中燃燒的那團火,暫時去了些溫度,他的臉上雖然仍舊潮紅,眼神卻漸漸清明!
視線掃過寢殿裡的香爐,他冷冷地掃瞭如煙一眼,但見如煙面色蒼白的厲害,他眸色一斂,然後如風一般,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寢殿門口。
如煙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輕顫了下,直覺冷的徹骨。
從龍榻上站起身來,望着空無一人的寢殿門口,她的神情,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哀傷。伸手緊抓着自己剛剛拉至半敞的衣襟,她緊蹙了娥眉,眼睫輕顫,終是沒能忍住眼底的溼意。
今日,她費盡心機,使盡渾身解數,好不容易就要達到目的,卻終是又落了個空。
想到今日功虧於潰,日後只怕再也沒有機會了,她貝齒輕顫着,緊緊的咬住脣瓣。
恍然之間,她竟覺得自己,爲達目的,真的下賤的可以。
真真,可悲,可嘆!
“娘娘……”
邊上,剛剛進殿的秀秀,見她一臉悲切,雖然面露鄙夷之色,卻仍舊忍不住開了口。
“本宮無礙,回去吧!”如煙不曾擡眸,深吸口
tang氣,伸手取了榻上側的裘衣。
方纔,朗月的話,她都聽到了。
新越異動……
她對國事,雖不甚瞭解。
卻也知道今夜,赫連遠一走,便不會再回了。
***
從承乾宮寢殿到御書房,有一條長長的甬道。
甬道幽長,深夜之時,便是兩側燃着燈柱,卻仍舊一片幽幽之色。
赫連遠身姿昂藏,腳步略快的行走於甬道之中,在距離寢殿一段距離之後,他忽地停下腳步,猛地回身便是一腳!
朗月見狀,眸光一閃,剛要躲開,便又生生頓住了身形,任由赫連遠狠狠的踢在他的肚子上。
痛意襲來,他緊咬了牙,整個人捂着肚子跪下身來,一臉震驚的看着赫連遠:“皇上……”
“難得,你還知道朕是皇上!”
赫連遠哂然一笑,面若寒霜的睇着朗月,與他四目相對,眸波冰冷:“不要再挑戰朕的底線,否則不管你是誰,朕都對你不客氣!”
朗月聞言,瞳眸一縮,但是很快便垂眸聲道:“奴才不知皇上此言何意?”
“別跟朕裝傻!”
赫連遠眸光凜冽,怒視着朗月,“朕問你,皇后呢?你不是說皇后娘娘來了寢殿嗎?別跟朕說你看錯了,皇后身懷六甲,是個長眼睛的就不會看錯!還有寢殿裡的焚香,你休要告訴朕,是如煙所爲,她還沒有那個本事!”
朗月聞言,臉色晦暗,緊咬着牙關說道:“皇上,您莫要忘了,皇后她是……”
“朕從沒有忘!”
驀地,沉喝一聲,打斷朗月的話,赫連遠語氣堅決道:“她的事情,朕自有決斷,你若再敢擅作主張,休怪朕翻臉無情!”
“……是!”
朗月緊咬牙關的動作,使得他臉上的疤痕,十分的猙獰,在極力隱忍之下,他雖仍舊心不甘情不願,卻到底還是應了聲是!
“哼!”
赫連遠冷哼一聲,拂袖轉身,快步去往御書房。
幽暗的甬道上,朗月佝僂的身影,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極力忍着怒意,不停的顫動着,顯得格外詭異!
彼時,仁和宮中。
雲紫璃久等赫連遠不到,便差了杏兒到承乾宮打聽。
聽杏兒說,赫連遠似是有緊急公務,正在承乾宮大殿召見一衆臣等,靠躺在榻上正在看書的雲紫璃輕嗯了一聲,便再不做聲。
杏兒見狀,將脣瓣緊抿成一道直線,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雲紫璃擡頭,看着杏兒一臉糾結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何必讓自己那麼難受?”
“娘娘……”
杏兒喚了雲紫璃一聲,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說道:“奴婢方纔聽說,皇上本是在承乾宮寢殿裡就寢的,後來因有急報,纔去了大殿!”
“是嗎?”
雲紫璃挑眉問着,想到白日裡赫連遠冷着臉離開的樣子,以爲他定是在生氣,纔會在承乾宮就寢,不由輕嘆着合上手裡的書,面色微微沉凝起來。
“奴婢就說吧!”
邊上的阿媚,適時開口,想當然道:“娘娘以後,可千萬不要再把皇上往外推了!”
“娘娘……”
杏兒有些奇怪的看了阿媚一眼,然後又喚了雲紫璃一聲,苦笑着說道:“奴婢聽說,如嬪娘娘當時在承乾宮侍寢,連燈都熄了……”
啪!
聽了杏兒的話,剛要把書放在小几上的雲紫璃,手一鬆把書掉到了地上!
“杏兒!”
阿媚嗔了杏兒一眼,上前撿起書來,對雲紫璃說道:“如今娘娘眼看就要臨盆了,不能服侍聖駕,這宮裡能侍寢的也就如嬪娘娘了……不過話說回來,如嬪娘娘好不容易侍寢一回,還遇到急報,真真是不走運啊!”
眼看着雲紫璃的臉色微微鬆緩了些,阿媚忙輕聲勸道:“娘娘,天色不早了,您也該歇息了!”
“是該歇息了!”
雲紫璃眸色暗了暗,長長嘆了口氣,有些疲憊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着阿媚伸來的手臂躺下身來。
輾轉側臥,看着榻前紅紗垂落,她輕蹙了娥眉,想了許久,最後卻自嘲一笑!
她不是,打定主意要信他嗎?
既是如此,此番又在這裡糾結什麼?
便是真的心裡不痛快,有所懷疑,也該當着他的面問過纔是啊!
心裡打定了這個主意,她脣角輕勾了下,對外面的杏兒吩咐道:“給皇上留燈!”
杏兒聞言,心想着皇上還不一定來呢!
但是話到了嘴邊時,正對上阿媚沉下的眸子,她撇了撇嘴,只得輕聲應了是!
***
夜色,已深。
承乾宮,大殿。
高位上,赫連
遠正襟危坐,冷冷的凝視着殿下的蕭騰。
方纔,因自寢殿來的太急,此刻,他內着明黃色單衣,外覆錦緞披風,俊朗的眉宇之間,不怒而威。
“皇上,末將方纔接到邊關急報,新越邊關忽增五十萬大軍,只於我大吳邊防處安營紮寨,看似準備伺機而動!”大殿之中,蕭騰一身常服,一看便知剛從家裡匆匆趕來。
說話之間,他已然將手裡剛剛接獲的邊關急報,遞給朗月。
“新越五十萬大軍調動,何以此刻我方纔得到消息?”
赫連遠眉心皺起,接過朗月遞來的急報略看幾眼,將之用力的摔在手邊的小几上:“周良何在?朕留他在邊關,是讓他吃閒飯的麼?”
周良,是除蕭騰外,他身邊的另一員猛將。
自邊關舉義始,他便將周良留在了那邊鎮守吳越邊關。
赫連遠動怒,本在情理之中。
蕭騰來時,自也早已料到他會動怒。雙手輕擡,微微拱手,他對赫連遠回道:“回皇上,此次新越軍力調動在暗中進行,似是早有圖謀,行動迅速,且有意躲過我軍眼線,若非五十萬大軍,調動起來動靜實在太大,只怕我方還無法察覺。”
“他們可有犯我邊線?”
食指與拇指相搓,赫連遠面上陰晴不定,冷冷出聲問道。
那份急報,他只看了匆匆幾眼。
但,他相信,急報上的內容,蕭騰已然一字不差的記在心中。
果然,在他問出此話之後,便見蕭騰輕輕搖頭,面露疑惑之色的道:“新越的五十萬大軍,只駐紮邊關,卻不曾越線。”
暗中調兵,卻不曾越界,意在威懾麼?
不侵犯,卻又要威懾,新越到底想要什麼?!
心下,百轉千回。
赫連遠的眉心,從緊皺,到舒展,再到緊皺。
須臾,他復又出聲:“北燕一方可有異動?”
蕭騰搖頭回道:“尚未接到急報。”
赫連遠雙眼微眯,在心底暗暗思忖片刻。
半晌兒,只見他冷笑一聲,對蕭騰道:“你先退下吧,此事朕知道了。”
他,大概已然猜到新越的這五十萬大軍,是所爲何來了!
蕭騰眉頭緊皺,擡眸窺了眼正在笑着的赫連遠,忍不住說道:“如今我大吳征戰方歇,百姓的日子尚未好過,此刻新越大兵壓境,難道又要如幾十年以前一樣……到時我方可就真的是內憂外患了!”
數十年前,吳國便與新越有過驚世一戰。
那一戰,耗日持久,仗打到哪裡,哪裡就哀鴻遍野,到最後,兩國百姓皆是哀聲怨道,也正因那一戰,兩國國力耗損過俱,以至於,給了北燕發展的機會,使得其中三國裡的最弱一國,最終與大吳和新越比肩而立!
那個時候,先帝赫連颺尚且年幼,如今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此事也已然被漸漸淡忘。
此刻新越忽然調動五十萬大軍於邊關處,讓他不禁在心裡暗暗揣度。
難道……大吳和新越,又要戰火連天了麼?
只是,新越就一點不忌憚北燕麼?
倘若新越再次跟大吳開戰,北燕無疑便又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對於蕭騰的疑問,赫連遠只一笑置之:“今次你該是接了急報便趕着進宮,尚未曾與安國侯議過此事吧?”
“是!”
蕭騰點頭稱是。
他剛一接獲戰報,便急匆匆的趕進宮來,根本沒來得及跟父親見上一面。
赫連遠哂然一笑,道:“你且回去,將此事說與安國侯聽,他自會告訴答案!”
聞聽此言,蕭騰一頭霧水。
擡起頭來,他想要再問,卻見赫連遠已然長身而起,向着殿外走去。
***
出了大殿,赫連遠本是要回寢殿的。
但是走到半路,他卻伸手揉捏着眉心,靠坐在輦內,一臉疲憊之色的對朗月吩咐道:“不回寢殿了,備輦,去仁和宮!”
朗月聞言,默了默,輕聲問道:“皇上要不要先回寢殿換件衣裳?”
方纔,赫連遠是自寢殿匆匆趕來,此刻,他的龍袍衣佩,皆都留在寢殿,此刻即便要去仁和宮,也該先穿戴整齊了。
“不用!”
沙啞中,略帶低沉,赫連遠重複道:“休得多言,去備輦!”
聞言,朗月面色微變,忙去備了龍輦。
大殿外,夜色如水,卻寒風刺骨。
“起駕,仁和宮!”
赫連遠輕輕地靠坐在龍輦上,聽着朗月聲音再次在輦外響起,不禁雙眼微眯,心緒紛亂。
如煙的長相,雖不似洪欣婉像極了過去的獨孤長樂,但勝在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幾分樂兒的韻味。
過去,在端王府時,他雖多次留宿在她的房裡,卻從
不曾動她分毫。
於她,他想保留的,是自己記憶中,有關樂兒的一切美好。
剛剛,在承乾宮內,如煙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極了他記憶中的樂兒,再加上朗月那些下三濫的手段,所以……他纔會一時情難自控!
但是此刻,經新越異動四字一攪和,伴着輦外涼颯的風,他混沌的心,早已清醒了過來。
他的樂兒,之所以讓他以國事爲重,不曾去做任何邀寵的舉動,便該是信任他的。
他不清楚,若今夜真的動了如煙,日後該怎麼面對她。
但好在,方纔的他,並未來得及鑄成錯事。
是以,此刻他要去的,想去的,只有仁和宮。
只有,她的身邊……
***
仁和宮中,紅燭高照。
寢殿內,雲紫璃已然安然入睡。
爐鼎內,攏着安胎養神的香燭,淡淡馨香飄散,滿室皆安。
此刻,阿媚正立身牀榻前,自願爲雲紫璃守夜。
耳邊傳來輕微的衣袂摩擦聲,阿媚眉頭微蹙,輕輕側目,只見赫連遠已然腳步輕緩地進了寢殿。
看着赫連遠一路走近,阿媚原本微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輕輕擡步,來到赫連遠近前,她對他福身行禮:“奴婢參見皇上。”
“皇后睡下了?”
赫連遠低眉看了眼面前的阿媚,望向玉榻之上。
“是!”
阿媚微微頷首,恭謹依舊。
赫連遠的視線復又落在阿媚身上,輕嘆:“你曾救過朕的性命,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謹。”
阿媚心下微微一動,低斂的眸華中,碎星點點。她輕輕地擡起頭來,望着赫連遠的神情,自也是平靜淡然:“既是皇上這麼說了,奴婢便斗膽,請皇上借一步說話。”
“朕依稀記得,在樊城時,你與朕的言談,比之現在,要更爲輕鬆!”赫連遠的脣角,浮現一抹淺笑,又望了玉榻上的雲紫璃一眼,便轉身出了寢殿。
阿媚深出口氣,亦跟着步出寢殿。
“你想跟朕說什麼?”
安坐於仁和宮的大殿之上,赫連遠靜靜凝視着下方恭身而立的阿媚。
“奴婢想問皇上,可知娘娘的真正心意麼?”從京城逃到楚陽,再自楚陽到樊城,雲紫璃對赫連遠的感情之深,別人不知,一路跟着她的阿媚卻是一清二楚。
而這些,她覺得有必要讓赫連遠也清楚!---題外話---感謝精靈嘟嘟,369807050的月票,明天咱們加更哦,各位親們,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