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溪如今是側妃身份,住的地方自然比不得以前。
留了貴秋在外面守着,蒙面人跟着赫連堂和沈靈溪進了暖廳,看着逼仄的廳室,不禁沉了眸色。
赫連堂穩坐主位,示意蒙面人落座。
待蒙面人坐下之後,沈靈溪給赫連堂上了茶水,方纔坐在了一邊。
“赫連遠就讓皇上住這種地方?”
蒙面人四下打量着屋裡的擺設,眼底的冷意更深墮。
聞言,赫連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是禪位的皇帝,赫連遠爲堵悠悠衆口,給他的王府雖算不得太大,卻也說的過去,這裡之所以小,那是因爲初入王府時,是蕭憐兒當家,而她對沈靈溪多有苛待,便安排在了這裡。
他之所以聽之任之,不過是沈靈溪想要如此,便也就隨了她。
不過,這些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並沒有打算跟眼前人解釋,而是端起茶盞,問着蒙面人:“明日就是赫連遠的登基大典了,你此時過來,可有重要的事情?”
蒙面人聞言,緊皺着眉心說道:“子真先生回來了!”
“先生?”
聽着對方帶來的消息,赫連堂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半晌兒,他眼瞼低沉,眸色輕斂着問道:“你如何得知?”
蒙面人看着赫連堂回道:“今日子真先生去見過赫連遠和雲紫璃!”
“哼!”
冷冷出聲,赫連堂笑帶譏諷:“他不管到什麼時候,眼裡都只有那一個學生!”
當年,那人要收的學生,本就是赫連遠,若非他母后強烈要求,父皇又親自出面,那人肯定不會收他這個學生。
即便,過去他身在皇位,對那人百般敬重,那人另眼相待的,始終都是赫連遠!
“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皇上介懷!”
蒙面人看着赫連堂,輕柔了目光,低低勸說着。
赫連堂輕挑了眉,淺啜了口茶,隨手轉動着茶盞問道:“先生回來了,跟你此行有何關聯?”
蒙面人點了點頭:“子真先生此行,去的是南方!”
聞言,赫連堂眸光微閃。
吳國南方,此前便水患橫行,如今仍在水深火熱之中。
“正是!”
蒙面人眼底浮上了笑意:“南方水患,如今已然成了我大吳痼疾,赫連遠初登大寶,必定有所作爲,方能穩定民心,如今子真先生回來的正好,容他赫連遠過了年,便會有人提議,讓他御駕南下,到那個時候,京城便是我們的天下……”
赫連堂輕輕嗤笑一聲,看着蒙面人,道:“他去南方,必定會將宮裡安排妥當,如今我方元氣大傷,便是得了天下又豈能長久?”
“南方水患未除,我們可以先讓他收拾着爛攤子,皇上有所不知,通過最近這段時間觀察,那赫連遠對雲紫璃,可是寶貝的很,既是如此,不如我們……”
“先誅其心?”
微微思量,赫連堂脣角一勾,竟隱隱有些興味的將手裡的茶盞擱在桌上:“誅心可以,但是我要她!”
似是早已料到他會有如此言語,蒙面人並不覺得意外,只是笑着提醒道:“她,是太后一手調教出來的,手段自也高竿,所以下手之時,太后的意思是借刀殺人,只怕想要將她活着弄出來,不太容易!”
聞言,赫連堂並未立即表態。
端起茶盞,又淺啜一口清茶,大有一副你不同意,就一切免談的架勢!
見狀,蒙面人靜默片刻,又道:“若她留在皇上身邊,只怕會有危險!”
赫連堂斂眸,仍舊不語。
到底,蒙面人無奈的輕點了點頭,說道:“皇上,太后若知您在大事面前,卻如此兒女情長,會生氣的。”
“那就不要讓母后生氣了!”
赫連堂心中思緒轉了轉,卻是輕嘆着一聲。
蒙面人一喜,忙應了是,如釋重負道:“這雲紫璃太聰明,依着我的意思,也是越快除掉越好。”
赫連堂微微一哂,道:“這步棋,遲早要走,但如今她懷着赫連遠的子嗣,赫連遠又看她極重,想要對她下手,需天時地利人和,要好好斟酌該怎麼走。”
見他這麼說,蒙面人總算放下心來:“如今還有時間,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脣角,亦是浮起一抹笑弧,赫連堂轉身看向蒙面人:“你且先回宮去,日後若沒有本王的召喚,萬不可隨意出宮,免得暴露了身份,被人抓到了把柄!”
“那明日,宮裡見了!”
蒙面人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沈靈溪早已被赫連堂和蒙面人之間的對話,驚得愣在了當場,室內恢復寧靜之後,赫連堂看了她一眼:“天晚了,該就寢了。”
沈靈溪回過神來,忙起身開始給赫連堂更衣。
在她替赫連堂鬆着腰帶的時候,卻見他忽
tang然擊掌,待貴秋進了門,便聽他吩咐道:“年後盯緊了仁和宮,太后要對雲紫璃下手,本王……要她活!”
聞言,貴秋忙應聲而去。
沈靈溪則手拿着腰帶,瞪大了眼睛看着赫連堂,不禁出聲:“王爺不是答應太后……”
赫連堂眉梢,輕輕一擡,看着沈靈溪:“本王只答應不讓母后生氣,卻沒說會讓雲紫璃去死!”
“可是……”
沈靈溪滯了滯,繼續又道:“妾身知道,王爺一直喜歡雲紫璃的顏色,可她背叛了王爺……她的心是向着赫連遠的,若是留着她,只怕會成了禍患!”
“那你說,要怎麼辦?”赫連堂眉心一皺,看着沈靈溪的眼色微冷:“本王確實喜歡她的顏色!”
聽赫連堂此言,沈靈溪連忙言道:“若依着妾身的意思,該以絕後患……”
她的話,說了一半,便見赫連堂眸光如電的掃視過來。
此刻,赫連堂的眸光,透着從未用過的冰冷寒魄,驚得她連忙噤聲!
“本王知道,你對她一直耿耿於懷,但是……”赫連堂兀自動手,將身上的長袍褪下,靜靜的看着沈靈溪:“她便是背叛了本王,也是本王自己的事情,本王若想解決她,也絕對不會假以他人之手,若沒有本王的命令,誰敢動她,本王定不饒他!”
冷冷的,撂下這句話,他將長袍丟在一邊,不看沈靈溪難看的臉色,說道:“明日,宮裡的事情,我已然有所安排,到時候,見了赫連遠,見了雲紫璃,你該知道說些什麼吧?!”
“妾身明白!”
略略頷首,沈靈溪眉心輕皺,緊抿了紅脣,眼底晦暗不明!
憑什麼?!
那雲紫璃到底有什麼好?
赫連遠這樣,赫連堂也這樣!
他們一個是她的曾經,一個是她的現在,他們心裡心心念唸的該是她纔是,憑什麼是她雲紫璃?!
赫連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上榻躺了下來。
讓雲紫璃死?
他怎麼捨得!
他心心念念想了雲紫璃那麼多年,想要得到她想的都要瘋了,怎麼可能讓她死?
半晌兒,見沈靈溪仍舊站在原地,他冷冷勾脣:“你若不服氣,大可繼續去找赫連遠,看他有了雲紫璃,你是不是還能入得了他的眼!”
聞言,沈靈溪心神一震!
***
冬天的早晨,天亮的要晚些,五更時許,外面的天色,仍是極暗的。
今日,乃是赫連遠登基之日,亦是雲紫璃立後之時。
更聲,敲過四下的時候,雲紫璃便再也睡不着了。
昨夜,如前夜一般,赫連遠留宿仁和宮。
其實,即便他留宿在此。
一早起來,還需要承乾宮去。
而她,則要自仁和宮出發,與赫連遠在承乾宮會合,然後前往朝堂。
反正,橫豎都離不了折騰二字。
慢悠悠的輾轉過身,雲紫璃低垂眼瞼,凝望着眼前的無暇俊臉,心下五味雜陳。
她和他,經歷了那麼多,今日之後,她便是他的皇后,此刻的她,自是感慨良多。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只戀着他一人。
亦,想風風光光的嫁他爲妻。
雖然,在世人眼裡,她早已是他的妻,但是嚴格說起來,她嫁他時,沒有媒妁之言,沒有拜堂之禮。
就連女子一生中最是憧憬的新婚之夜,最後……也落得慘淡收場。
是以,今日的立後大典。
於她,有着不一樣的意義。
她愛他!
天知道,她心裡有多想與他名正言順的站在衆人面前。
唯有那樣,她的心,才能真正的安定下來。
也唯有這樣,她纔可以有信心,堂堂正正的去見她的父皇和母后!
赫連遠的睡眠,本就極淺,似是感覺到雲紫璃的熾熱的目光,她眼睫輕顫,終於自睡夢之中悠悠轉醒。
入目,是雲紫璃情緒複雜的如水雙眸,赫連遠的眉心,輕輕皺起,對她慵懶一笑。極盡溫柔地伸手撫上她姣好的面容,他輕聲問着:“天色還早,爲何不睡?”
雲紫璃莞爾一笑,蹭了蹭赫連遠的大手,微噘着嘴:“月份越大,睡眠也就少了,我最近睡得少,一般到了這個時辰,便思緒清晰,再睡不着了!”
赫連遠聞言,露出心疼之色。
眸底,閃過一抹柔情。
他知她大約在想着今日立後的事情,卻仍任她說着自己的理由,而不去拆穿。
“既是睡不着,便早些起來準備,省的過會誤了吉時。”輕嘆一聲,赫連遠坐起身來,回眸,含笑凝望雲紫璃,他伸開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雲紫璃被他誇張的樣子,逗到發笑,輕搖着頭。
“既是笑着,爲何又要搖頭?”
赫連遠眉宇輕輕一皺,伸手扶着她坐起身來。
“以前,皇上還是王爺的時候,便與我以前認識的你大不一樣,那個時候你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人恨得牙根兒癢癢……”雲紫璃微微擡眸,對赫連遠又笑了笑,嘆道:“可是現在的皇上,隨和溫潤,透着幾分童趣,又與在王府的時候大相徑庭……我是在想,這裡面,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你!”
“童趣?”
赫連遠因雲紫璃對自己的形容,微微挑眉。想到過去,他深深的嘆了口氣,擁着雲紫璃靠坐在自己懷裡,“過去的,都過去了,如今我們苦盡甘來,日後……在你的面前,我永遠都是最真的那個。”
聞言,雲紫璃不禁心下一暖。
如今的一切,讓她覺得,恍然如夢,是那麼的不真實。
伸手,輕撫着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另一隻手抱住他的腰身,她脣角勾起,淡淡淺笑,久久不想再動一下。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天長地久。
她希望,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然,聽到兩人的談話聲,知道赫連遠和雲紫璃已然起身。沒多久,阿媚和杏兒等人,便紛紛進到內殿,準備伺候兩人更衣洗漱。
見狀,雲紫璃嘟了嘟嘴,暗道理想很豐滿,現實果真十分的骨感,她不情不願的鬆開了抱着赫連遠窄腰的手。
伺候着兩人洗漱過後,阿媚便自邊上取來鳳袍鳳冠,準備伺候着雲紫璃穿上。
“你們先退下吧!”
赫連遠看了眼阿媚手裡的鳳袍鳳冠,輕擺了擺手,並未讓她爲雲紫璃更衣,而是吩咐她和杏兒先到殿外隨侍。
“喏!”
阿媚垂首將盛着鳳袍的托盤放下,與杏兒退出寢殿。
“你讓她們都出去,莫不是想要自己與我更衣?!”
看着阿妹和杏兒出去,雲紫璃眉頭微微一蹙,一臉不解的望着他。
赫連遠溫和一笑,輕撫她的長髮。
眸底處,光華灼灼,他深情說道:“有何不可?”
聞言,雲紫璃心下一動,一臉不置信模樣。
“怎麼?不信?”
赫連遠看着她誇張的表情,不禁輕皺了眉宇。
“不是……”
紅脣微張,雲紫璃凝眉問着赫連遠:“不過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會不會伺候人?”關於這一點,她十分的懷疑。
“會不會,你試過不就知道了?”
溫潤一笑,赫連遠反問一句。
“可……”雲紫璃脣瓣輕顫,想說些什麼,卻終是無法成言。
靜靜的,她看他親手取了托盤上的鳳袍,而後十分仔細的在她面前撐開。
他,身份尊貴。
何曾服侍過他人?
但此刻,他卻在爲她更衣。
看着他一本正經,當真要給自己更衣的樣子,雲紫璃的面色微微泛起酡紅,心下不禁泛起陣陣漣漪。
“樂兒?!”
見她一直未動,赫連遠眉心輕皺。
輕輕的,展顏一笑,雲紫璃微側着身,將手臂伸入大敞的袍袖。
赫連遠脣角含笑,眸華低垂,開始爲她穿衣。
雲紫璃視線,隨着他的動作,緩緩移動,一雙水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視着赫連遠手裡的動作,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
輕柔的,從襟口,到衣袖,再到裙襬,皆都爲她整理的齊整妥貼。
隨着他的動作,雲紫璃心下,百轉千回,嘴角緩緩揚起,眼底卻漸漸有了溼意。
須臾,明黃色的鳳袍躍然身上,雲紫璃青絲寂然,端莊而美麗。
滿意的端詳着自己的傑作,赫連遠擡手撫摸了下她高聳的腹部,輕笑着悠然擡眸。
但,他臉上的笑。
在看到雲紫璃含淚的雙眸之後,驀地一僵!
“怎麼了?!”
赫連遠如畫的眉目輕動,凝着雲紫璃的淚眼,語氣輕柔的彷彿可以泌出水來。
雲紫璃潸然一笑,清涼的淚,如珍珠一般,顆顆滑落。
倏然間,她擡起雙臂,緊緊的擁住他的頸項。
過去的獨孤長樂,從來是想哭就哭,想要就笑,永遠都是家人眼裡的掌上明珠,是他們的開心果。
但,過去將近五年的時間裡,她卻學會凡事將情緒內斂於內,變得清冷而堅強!
爲了生存,爲了那個欺騙了她的雲紫生,再多的血淚,她都自己悉數嚥下,從不示於人前。
這樣的她,總是過於理智。
理智到,便是恢復記憶之後,她亦能泰然處之,不讓人看出分毫。
但是此刻!
面對赫連遠的無限柔情,她好想哭,想真真正正
的,想要將過去未曾流過的眼淚,統統的,不留一滴的,在他面前流掉!
如此,以後等着她的,便只剩下歡笑!
赫連遠伸手,輕輕撫上她因哭泣不停輕顫的背脊。
耳邊,聽着她嚶嚶的哭泣聲。
他的心,狠狠的抽痛着。
人們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可,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裡,他懷裡的人兒,從原本活潑好動的獨孤長樂,變成如今性情淡漠的雲紫璃,性情反差之大,根本判若兩人!
試問,一個人,到底要經歷多大的磨難和苦痛,纔會有如此大的改變?!
心裡,想到當初她爲救他,墜崖後九死一生!
想到,她被雲紫生欺騙,被青蘿太后利用!
想到,過去幾年,她一直壓抑着自己的真實性情。
這些,一樁樁,一件件,沒有哪一件,不讓他自責愧疚的。
當然,在他心裡,除了自責和愧疚,有的最多的,是感同身受的心疼!
他深知,他的樂兒,爲了他,受了很多的苦。
這,讓他心疼不已!也懊悔不已!
“好了,再哭的話,待會兒眼睛該腫了,我可不想,待會兒站在我身邊的,是一個哭腫了臉的醜女人!”赫連遠的聲音裡,流露出難以抑制的心疼,動作輕柔的將雲紫璃扶正,而後微微擡手,小心翼翼的爲她拭去眼角的淚滴。
“你說誰是醜女人?!”不依的輕捶赫連遠的胸口,本還在哭着的雲紫璃,因他的話,一雙淚眼裡,竟露出絲絲笑意。
“誰是醜女人?!”
赫連遠眉梢輕擡,左右看了看,佯裝不解的問道:“醜女人在哪兒?”
看着他略顯滑稽的樣子,雲紫璃的臉上,又一次浮現笑容。
“你啊……”
寵溺的颳了下她的俏鼻,赫連遠從一邊,取來龍袍,自己動手,將龍袍穿上了身。
雲紫璃垂眸上前,如他方纔一般,親自動手,爲他整理起來。
須臾,更衣完畢。
赫連遠扶着她坐下身來,對雲紫璃輕聲柔道:“朕此刻要移駕承乾宮,待會兒你先用些膳食,等到準備妥當,你直接乘坐鳳輦過去,不必去慈寧宮。”
按照規矩,青蘿太后今日是要去朝堂觀禮的。
是以,禁足多日的慈寧宮,今日准許命婦進出,以雲紫璃的身份,應該先去給青蘿太后請安,然後跟青蘿太后一起乘坐鳳輦前往朝堂,可眼下赫連遠卻這麼說……
雲紫璃笑吟吟的看着赫連遠,嗔怪道:“這樣的話,我會被御史彈劾的!”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現在怎麼會怕那些御史?”赫連遠挑眉,看着雲紫璃,淡淡說道:“青蘿太后做的那些事情,遲早是要人知道的,如今既然已經撕破了臉,你又何苦爲難自己?今日所有的命婦都會去慈寧宮跟她行禮,也不少你這一個!”
“嗯!”
雲紫璃輕輕的,對他輕點着頭。
什麼是規矩?!
在這座皇宮之中,赫連遠的話,便是規矩!
她可是個遵守規矩的好皇后!
赫連遠脣邊,揚起一抹淺笑,輕吻了下她的額頭,轉身離開。
不多時,阿媚和杏兒重新進入寢殿。
“恭喜娘娘!”
在雲紫璃身前站定,兩人一起對她行恭賀之禮。
“平身吧!”雲紫璃輕笑着,視線掃過兩人,微微擡手。
“娘娘,該梳妝了!”
阿媚臉上,掛着輕笑,步上前來,伸手欲要攙着雲紫璃起身。
盈盈一笑,雲紫璃扶着阿媚的手臂,緩緩的向着梳妝檯的方向擡步而去……
***
承乾宮。
赫連遠所乘坐的龍輦,剛剛停駐,便聽外面,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妾身恭迎皇上聖駕!”
聞聲,赫連遠面色一沉,眉宇輕皺。
這聲音,他並不陌生。
是沈靈溪的。
不過即便知道是誰,他卻仍舊問着朗月:“誰在外面?”
“回皇上,是安王側妃!”
赫連遠眼瞼輕擡,黑眸中喜憂不見,起身步下龍輦。
龍輦前,沈靈溪身着一身紫衣,眸首低垂,仍禮儀端裝的保持着福身行禮的動作。
“按照規矩,今日所有命婦,都該去太后宮中行禮,你不去慈寧宮,此刻來承乾宮作甚?”冷冷的,赫連遠的聲音裡,不帶一絲情緒,冰冷慎人。
因他冰冷的話語,沈靈溪的身子,十分明顯的輕抖了下。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深吸口氣,低眉斂目道:“今日,是皇上登基之日,妾身尚有些話,要在您登基之前說了。”
“朕與你之間,早已沒有什麼好說的。”赫
連遠低眉,凝着她頭頂的鳳釵,冷冷一笑:“你可知,如今之時,你再戴鳳釵,乃是妄上之罪!”
且不論以前在宮裡,她對他下藥陷害,是不是迫不得已!
只那一夜,同是此處,他親眼見她爲了陷害雲紫璃,手持玉簪,朝中自己臉上刺去。
單單她如此歹毒的心機,便已然讓他失望透頂!
“妾身失儀!”
沈靈溪慌忙擡手,將鳳釵自頭上摘下,不曾起身,只改福身爲跪姿。上身伏地,前額貼着冰冷的石質地面,她聲音低啞道:“溪兒只有幾句話要說,說完之後,便回安王府裡,每日焚香誦佛,再不會來打擾皇上了。”
赫連遠輕輕地,睇着眼前的沈靈溪,雙眼微眯,終是不發一言,快步進入承乾宮中。
沈靈溪心絃,微微一鬆,脣角暗暗勾起。自地上起身,她視線輕飄的掃過在場衆人,後揚起下頷,擡步向裡,進入承乾宮中。
邊上,朗月眼神輕動,對周圍的宮婢們沉聲吩咐:“此事,都爛在自己的肚子裡,誰若走漏了風聲,仔細他的腦袋。”
他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皆都噤若寒蟬!
誰都不想丟了腦袋啊!
***
承乾宮中,因着今日的登基大典,到處喜氣洋洋。
進入大殿,赫連遠高坐座上,低頭蔑着下方的沈靈溪:“你想跟朕說什麼?”
“皇上!”沈靈溪再次跪下身來,垂首回道:“那日溪兒陷害皇上,實是無奈之舉,溪兒不求皇上原諒,只求皇上聽溪兒將事實經過一一說明,如此一來,溪兒也好死心踏地的皈依佛門。”
早已料到她會如此言語,赫連遠哂然一笑,卻並未出聲,只靜靜的坐着。
知他此時不出聲,便是容自己把話說下去,沈靈溪輕吸口氣,顫聲說道:“在那日之前,安王曾去過邊關,在那裡,安王深知皇上對邊關軍事影響深遠,便已然對您動了殺心。”
“這些,朕都知道。”
赫連遠雙眉,輕輕一擡,手肘支膝,傾身向前。
沈靈溪此刻所說的這些,早在逃亡的路上,雲紫璃便曾經跟他說起過。
沈靈溪眸中,水霧瀰漫,無比哀傷的輕輕搖頭:“溪兒知皇上知道這些,可皇上可知,安王當初之所以執意立溪兒爲後,並非對溪兒有情,而是因爲皇上對溪兒有情。”
聞言,赫連遠眉頭大皺。
感情,赫連堂要立她爲後,還是他的不對了!
沈靈溪始終不曾擡頭,無比悽然的笑了笑,接着道:“因爲溪兒與皇上之間的這段情,安王回朝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羈押了溪兒的父親……”一語至此,沈靈溪眼底的淚意,終是洶涌而出:“溪兒沒有辦法……”
凝着沈靈溪的淚眼,赫連遠的雙眸,漸漸變得幽深,任由沈靈溪流着淚,卻始終不發一言!
許久,等不到他出聲,沈靈溪心裡緊了緊,擡起頭來,眸底處,淚光閃閃,她與赫連遠對視,胸臆之間,滿是無奈與委屈:“溪兒的父親,早知皇上在軍中之事,卻從不曾與安王稟報過,有關皇上在邊關的隻言片字,雖說父親是有意替皇上隱瞞,但也正因爲此,安王才以父親要挾溪兒,讓溪兒陷害皇上……”
如今,她的父兄,兵權被奪,皆都軟禁家中。
雖然,過去他的父親,確實未曾明察赫連遠在邊關之事。
但此刻,她卻只能如此言語。
昨夜,赫連堂提議讓她過來之時,她心中也曾有過遲疑。
要知道,身爲安王側妃,她跟赫連遠之間,若是有什麼,百姓的唾沫就能淹死她!
但是最終,她還是來了。
她知道,赫連堂野心猶在。
但她也清楚,如今赫連遠已然得勢,赫連堂想要復位,雖不能說完全沒有機會,但風險甚大。
在心中仔細權衡之後,她毅然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說服赫連遠。
即便,出賣她的丈夫。
她也,在所不惜!
聽了沈靈溪的話,赫連遠沉寂片刻。
半晌兒,赫連遠語氣低穩的問道:“說完了嗎?”
沈靈溪一愣,大大的水眸中,淚水氤氳。
“你說的這些,朕已經知道了,朕不會再與你計較!”赫連遠沉眸,如此說着,卻不忘在心裡補充一句:不再計較,不是原諒,而是不值得計較!
他的心裡話,沈靈溪聽不到啊!
只聽到前半句的她,心下一喜,伏身叩拜:“溪兒謝皇上不罪之恩!”
赫連遠的爲人,她多少了解一些。
既是他說會不再計較,那就是不計較!。
這樣,於以後,總歸是好的。
“朗月!”
赫連遠輕喚出聲,自寶座上起身。
須臾,朗月自殿外進來,在沈靈溪
身邊站定,躬身應聲:“奴才在!”
“送安王側妃出去!”
不看沈靈溪,赫連遠沉聲吩咐一聲,便轉身欲向後室而去。
“喏!”
朗月輕應一聲,側身對沈靈溪道:“沈側妃請……”
“皇上……”
沈靈溪不曾起身,有些急切的再次出聲:“溪兒還有一事要稟!”
隨着她的這句話,赫連遠腳步微頓。
這還沒完沒了了?
心中腹誹一句,他緊皺着眉頭,微轉過身,他凝向沈靈溪:“你一直要與朕說你的苦衷,如今朕讓你說了,你便該如你方纔所言,今日是朕的登基之日,朕沒有空暇,再聽你說些什麼。”
語落,赫連遠擡步向裡。
沈靈溪驟然擡頭,震驚於赫連遠竟然對她如此,就在赫連遠即將進入後室之時,她心下一緊,急忙出聲:“此事事關皇后娘娘,溪兒必須在皇上登基之前,讓皇上知道。”
聽她說事關雲紫璃,赫連遠的腳步,再次止住。
轉過身來,他復又看向沈靈溪。
知他此刻,是在等着自己說話,沈靈溪微抿了下脣,一字一頓的垂首說道:“皇后……她……是安王的人,不只是她,連她身邊的阿媚,也一樣是安王的人!”
聞言,朗月握着拂塵的手不禁一抖。
眉心一緊,他擡起頭來,偷瞄赫連遠一眼,想要看赫連遠的反應。
可出乎他意料的,赫連遠並未動怒,而是依舊面色莫測的凝着沈靈溪。
不曾去看赫連遠的臉色,沈靈溪依舊低垂着頭:“在皇上身陷天牢之時,她曾到過恩澤殿,那時臣妾才知,她是安王安插在皇上身邊的細作,當日,皇上被臣妾陷害之時,她便與安王在一起……”
赫連遠此刻才知,那時雲紫璃竟與赫連堂在一起,不由眸色漸深。
“如此女子,處處深藏不露,實在讓臣妾心驚……”沈靈溪眉心緊皺,眸華之中滿是激動,擡頭望着赫連遠,滿臉憂色:“皇上,您可立蕭染兒爲後,以鞏固皇權,卻萬萬不可立她爲後啊!”
心下,因沈靈溪激動的神情,而涼諷一笑。
赫連遠緩緩擡步,在沈靈溪身前站定,然後蹲下身來,勾起沈靈溪的尖尖的下頷,語音淡漠:“你可知道,如今你是安王側妃,皇后既是安王的細作,此刻,你便該爲她守密,而不是在此與朕揭穿她的身份。”
沈靈溪輕顰眉心,目色朦朧地凝着他的眸,輕聲喃道:“溪兒的身,雖背叛了皇上,可溪兒的心,卻一直都是向着皇上的。”
赫連遠的脣角,隨着沈靈溪的這句話,而微微勾起。
伸手輕撫她的側臉,他的薄脣,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既是如此,那你便讓朕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不是向着朕的。”
聞言,沈靈溪心下一窒!
“皇上想讓溪兒做什麼?”脣瓣輕顫,她輕問出聲。
陡然收手,站起身來,赫連遠輕道:“我要你策動赫連堂,讓他儘快謀反!”
沈靈溪心神一怔,暗暗心驚!
此刻,若是旁人,定會差人盯着赫連堂的一舉一動,不讓他有造反的機會。
可他,爲何卻……反其道而行之?!
赫連遠眸中,凝着肅殺與冰冷,直直望進沈靈溪的眸底:“你要知道……只有他死,你纔有機會再入後宮!”
沈靈溪心下因他的話不禁一顫,略作沉吟,再次伏首:“溪兒明白了。”
赫連遠擡眸,看向朗月,對他略使眼色。
朗月會意,再次對沈靈溪道:“安王側妃請起,奴才命人送您回慈寧宮覲見太后。”
“那皇后呢?”
沈靈溪聽到赫連遠的話,忍不住開口問道:“皇上打算如何處置皇后娘娘!”---題外話---感謝香香公主慧的月票!!今天依舊萬字送上,求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