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壽見雲紫璃點了頭,懸在心裡的大石總算落下。
如今端王妃離世的消息,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幾日後,只要端王見了他妹妹,必定心悅,到那個時候,只要有端王的一句話,眼前的女子,便是不想給他做妾也不行了。
要知道,端王未來即是君,是皇上!
皇上的一句話,那就是聖旨。
誰敢違抗聖旨?
他現在能做的,便是沉住氣島。
只要她肯留待幾日之後,即可!
他對她如此看重,爲了她如此大費周章,說起來也算是她的福氣,雖說她現在不願意,不過日子長久了,她定會心甘情願的跟着他!
想到這些,他心情大好,對無瀾笑道:“到晚宴的時候,紫衣侯也來列席如何?”
“本侯就不必了。”無瀾溫文一笑,推辭道:“既是洪府的貴客,想來便是達官顯貴無疑,如今皇上和端王爺打的不可開交,本侯樂得清閒,實在不想見任何故人!”
雲紫璃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能讓洪壽尊爲貴客之人,必是有權有勢之人。想到早前雲紫璃說起洪氏兄妹的圖謀,他知這位貴客十有八~九會是赫連遠。
如此,戰場留給小璃兒就好。
他找個清靜的角落,偷偷看戲就好!
洪壽早已料到無瀾是如此回答,也不勉強,又含蓄兩句,便道很忙,轉身經營他的生意去了。
送走了洪壽,無瀾的脣角,勾起一抹淺笑,伸手扶着雲紫璃的手臂,引她緩步走回桌前,“不是不想跟洪氏兄妹打交道了嗎?直接走了便是,何必答應他的請求,在晚宴上奏曲?”
“師傅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雲紫璃對他投以一笑,滿臉幸福的輕撫腹部,故左右而言他:“再者說來,琴曲是陶冶情操的好東西,適合孩子聽,談談也無妨。”
無瀾看着她的肚子,心想着這裡面若是揣着他的娃娃,那世界就更美好了,不由有些惋惜的說着:“琴曲是個好東西,不過我擔心的是,到時候某些人控制不好情緒,動了胎氣!”
雲紫璃坐下身來,斜睇着無瀾:“師傅一手導演這場戲的時候,如何不想着,我也許會動了胎氣?”
“我不知你此言何意?”
無瀾睜大了眼睛,看向窗外落雪,一臉無辜模樣。
“切!”
雲紫璃輕切一聲,微眯着眸子看着他俊逸的側臉:“你別跟我說,你沒有故意說我所遇非良人,沒有故意挽了個套子,讓洪壽和赫連遠去鑽!”
無瀾聞言,撇了撇嘴,薄脣緊抿着對雲紫璃道:“我說小璃兒,不帶你這樣的,沒道理我守了你四年,最後抱得美人歸的是他赫連遠,你卻連出口氣的機會都不給我!再說了,你一開始不是也想嫁給洪壽氣死他嗎?”
“我若不給你出氣的機會,方纔便拒絕洪壽了!”雲紫璃無奈,撫額,滿是頭疼的看向窗外,不再看無瀾。
這禍害,嘴上說她要嫁給洪壽,實在不厚道,背地裡將洪壽推到懸崖的還是他,真真是兩面三刀,表裡不一啊!
“其實便是我說了那些,若他安分守己,也不會怎麼樣!”
半晌兒,無瀾看着雲紫璃,就這麼咕噥了一句,不過雲紫璃卻看都不看他一眼,繼續望着窗外的落雪發呆。
禍害說的沒錯!
他是挖了坑,不過跳不跳,那是洪壽自己選的!
倒黴也怨不得別人!
***
整整五日,赫連遠和一文一行,冒着風雪,一直在馬不停蹄的趕路。終於,在第五日黃昏時,他帶着一隊人馬,行別人所不能行,準時抵達樊城。
而此時,洪壽早已在城門前,恭候多時!
“在下在此恭候王爺多時了!”
城門下,洪壽一襲深色長袍,滿臉驚喜之色的看着赫連遠,快步迎了上去。
“洪壽!”
赫連遠坐在馬上,俯視着下方一臉殷勤的男人,冷哼一聲:“你如此故弄玄虛,最好不要讓本王失望!”
“洪壽不敢!”
洪壽那張稍顯粗礦的臉,在夕陽的照射下,鍍上了一層金邊,對面前風塵僕僕,且神情不善的赫連遠微恭了恭手,他極力鎮定的笑着又拱了拱手。
赫連遠視線,仍舊是冷的,上下打量着洪壽,他眸色微深。
眼前的男人,對他而言,不過是顆棋子。
可是很顯然,這顆棋子並不甘心只做棋子,還想要的更多。人有野心正常,但是那野心如果用在他身上,會讓他很不高興,就比如現在!
他,很不高興!
經過連日征伐,俊美無儔的赫連遠,如今儼然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威壓極盛。在他微深的視線下,便是冬日,洪壽還是忍不住汗溼了背脊。
實在是被他看的發毛,洪壽乾笑了下,道:“王
tang爺一路趕來,風塵僕僕,趕緊隨在下進城吧!”
“她在哪裡?!”赫連遠一路趕來,確實風塵僕僕,不過憶起畫卷上的女子,他的眉宇,輕輕皺起,並沒有急着進城,而是就那麼看着洪壽,聲音亦跟着泛冷:“本王要見她!”
聞言,洪壽眼中的臉上笑意漸真。
“王爺請移駕洪府,您想見的人,就在在下府中!”說着話,洪壽微轉過身,與赫連遠讓開一條路,對他伸手一隻手,略恭着身子。
赫連遠淡淡的瞥了洪壽一眼,心思微轉了下,到底一甩馬鞭,縱馬朝着洪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
洪府。
在距離晚宴還有一段時候,海叔便提前到雲紫璃的住處,要將她接到了前面舉辦宴會的大廳裡。
彼時,雲紫璃剛從無瀾口中得知赫連遠抵達樊城的消息。
暗道事情果真不出所料,洪壽所請的貴客,真的是赫連遠。她看了無瀾一眼,幽幽輕嘆一聲,讓海叔在外面候着,起身便進了內室。
等她換了衣裳出來時,無瀾還在外室裡跟喝茶。
雲紫璃走近他身邊,含笑問着他:“你真的不去晚宴?”
“不去!”
無瀾輕笑着喝着茶,對雲紫璃搖了搖頭,道:“我不想見那個賤人,還是讓阿媚陪你一起去吧!”
赫連遠在世人眼裡,是英俊無比,神勇至極的大英雄,但是在他眼裡,卻是個賤人。
過去這陣子,雲紫璃沒少聽無瀾喊赫連遠賤人,此刻聽了也是見怪不怪。
想到在過去半年裡,無瀾一直都不曾離開過她半步,雲紫璃心裡,溫暖之餘,卻也滿是無奈和不捨。
事情不出意外,她會跟着赫連遠離開。
如此,過去便也跟無瀾分道揚鑣了!
她心裡的那個人是赫連遠不假,但是過去這些日子裡,陪在她身邊的人卻是無瀾。
人,都是有感情的。
便是她對無瀾沒有愛情,那也是有感情的。
深深地,又看了無瀾一眼,見無瀾低垂着眉眼,面色平靜的喝着茶,雲紫璃斂眸,便要帶着阿媚離開。
“小璃兒!”
驀地,無瀾開口,卻始終不曾擡眸去看雲紫璃:“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爲何要後悔?”
雲紫璃轉身,看向無瀾,眼底清清淡淡,不復方纔情緒。
“今日,若你見了他,必定會跟他回去,他的世界裡,不只你一個女人,有爭鬥,有傾軋,還有隱瞞……跟他在一起,你一定會很累!”
無瀾看着她,眼底波瀾滾滾,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若是今日,你不去見他,隨便他和洪氏兄妹如何,我們還可以如過去這幾個月一般,舒服愜意的過日子。”
“師傅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
雲紫璃凝着無瀾的雙眼,苦笑着伸手撫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我的孩子,需要父親!”
“我也可以!”
無瀾起身,走近雲紫璃。
然,雲紫璃卻後退一步,對他搖着頭:“可你終究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
無瀾心頭,似是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擊,聲音微微有些發顫:“我會待這個孩子如親生,我會讓這個孩子以爲,我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不一樣的!”
雲紫璃輕嘆着,轉身向外,邊走邊輕聲呢喃:“就算你選擇自欺欺人,我卻不想騙孩子,更不想騙我自己!”
語落,她擡步出了前廳,帶着阿媚出了小院兒。
在雲紫璃帶着阿媚離開之後,無瀾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門口,他的脣角若有若無的勾了勾,終是無奈喟嘆一聲!
他不該開口的,卻還是忍不住……。
感情,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他對她這麼好,她心心念唸的,卻是赫連遠。
就算赫連遠對她一千一萬個不好,她卻還是隻想着他。
赫連遠那個賤人何其有幸,能夠在對的時間,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而她便是他生命裡對的那個人,卻因爲他出現的時間不對,終究不會屬於他!
從小到大,只要他想得到的,便一定可以得到。
可是這一次呢?
***
夜幕,降臨之時,洪府前院裡,下人們早已忙開了。
不得不說,爲了迎接今夜的貴客,此次晚宴,洪府下了不少的功夫。單單是大廳的佈置,便已是別出心裁。
在大廳的正中央處,並排擺有兩張桌案,桌案上各色瓜果齊備,精美菜餚配置得意,就連喝酒用的酒盅,也是琉璃樣式,十分的講究!
雲紫璃彈琴之處,在大殿偏左的地方。
這裡,有古琴一把,四周皆有薄紗籠罩,可自內觀外,外面卻不可透視其內。
無疑,之餘這一點,雲紫璃是十分喜歡的。
她的身子,已顯笨重,確實不該示於外人前。
否則,赫連遠一進門,定會注意到她,到那個時候,便是她戴着人皮面具,以赫連遠的聰明,恐怕很快便會發現端倪。
那樣的話,洪氏兄妹的戲還怎麼演?
依着洪壽的吩咐,阿媚被海叔請去了外面,看着阿媚離開,雲紫璃冷冷勾脣,緩緩地落座於古琴前,她輕輕擡手,以手指勾弄琴絃,便聞錚的一聲脆響。
霎時間,腹部輕動,她不禁一喜!
最近一陣子,只要一聽到動靜,她肚子裡的孩子,便來回動的厲害。
這種感覺,讓初爲人母的她,欣喜莫名!
門口忽然熱鬧了起來,雲紫璃擡眸,見洪欣婉進入大廳,不禁嘴角輕揚,緩緩站起身來。
彼時,洪欣婉已然看到雲紫璃。
這是上次雲紫璃拒絕她的提議後,她們第一次見面。看着雲紫璃雖身懷六甲,卻淡笑如宜的樣子,洪欣婉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但是臉上卻笑的十分親切的在雲紫璃身前站定,微微福身:“欣婉見過先生!”
她的臉上,仍覆着面紗,原本靈動的雙眸,此刻看向雲紫璃的時候,卻比之以往,多了幾分清冷。
“欣婉小姐不必多禮。”
深深的,凝視着洪欣婉,她想着今兒這洪欣婉,可真是懂事的很吶!她微微笑道:“那日見時,欣婉小姐哭的我見猶憐,這幾日心情可好些了?”
“我的心情,沒有好與不好!”
洪欣婉擡眸,對上雲紫璃審視的雙眸,冷笑着問道:“倒是先生……對於當日我的提議,在這幾日裡可想明白了?”
“我以爲,那日我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將洪欣婉冷笑的模樣看在眼裡,雲紫璃在心中也跟着冷笑了下,然後擲地有聲道:“我,寧做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洪欣婉似是早已料到她會這麼說,倒也不惱,只是志得意滿的說了句咱們拭目以待,便先行一步,進了內室。
雲紫璃看着她從自己面前走過,目送她一步步向裡走去,忍不住心中冷哂。
不就是得了赫連遠的青眼,想讓搬出赫連遠以權壓人,逼她給洪壽做妾嗎?
現在志得意滿有什麼用?
重要的是,會是誰笑到最後!
不過話說回來,不是讓她代洪欣婉彈奏嗎?這洪欣婉應該跟她在一處纔是,這會兒去了內室,算是怎麼回事?
思及此,她轉頭將疑惑告訴了海叔。
海叔聞言,忙低聲對她回道:“爺說過了,既是小姐的琴藝實在不精,與其日後提心吊膽的害怕被拆穿,倒不如另闢蹊徑!”
聞言,雲紫璃眉梢一挑。
雖然,她對洪壽實在無感。
但是卻不得不承認,此人心思確實縝密。
今日,倘若她代替洪欣婉彈琴給赫連遠聽,來日赫連遠登基,知道了事情真相,那便是欺君之罪!
與其那樣,倒不如從一開始便另想他法!
“雲姑娘!”
就在雲紫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海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請到琴前落座,客人要到了。”
“好!”
雲紫璃輕應一聲,微轉過身,緩步向裡。將薄紗攏起,復又放下,她嘴角微抿,緩緩在琴前落座。
須臾,廳外響起洪壽的聲音。
雲紫璃擡起手來,將雙手置於琴絃之上,聽着洪壽由遠及近的聲音,視線微轉,凝眸向着門口的方向望去。
雖然,她的心裡,早知來人是赫連遠,但是當看清來人之後,她還是忍不住心下一滯!
是他!
真的是他!
置於琴絃上的手,倏然收緊。
看着隨洪壽落座於廳中央的那抹熟悉的身影,雲紫璃的心底,仿若被人揪住了一般,竟隱隱的泛起疼意。
一別匆匆,數月一晃而過。
比之以前,他俊美依舊,精瘦了不少。
卻也越發桀驁!
她,隱於薄紗之後,就那麼靜靜地。
周圍,彷彿一下子歸於沉靜。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心裡對他的思念,到底有多深!
原來,無論她如何惱他,怒他,她卻到底捨不得他!
念及此,嘴角再次澀澀勾起,腹中胎兒,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緒波動,狠狠的踹了她一腳,驚得她連忙伸手輕撫肚子,垂眸之間,她的眼裡已然有霧氣不斷繚繞……
似是感受到雲紫璃炙熱的目光,坐於廳內的赫連遠直覺的微微側目,竟也向着她所坐的方向望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
雲紫璃擡頭的剎那,正好隔着薄紗,對上他望來的視線,心跳驟然提升,好似已然跳到了嗓子
眼兒。
可只是片刻,便見他冷冷的,收回視線,眉頭一皺,有些不悅的回頭看着身邊的洪壽:“人呢?”
洪壽神秘一笑,便自桌案前起身,緩步向着雲紫璃所在之處行來。
看着洪壽緩緩而來,雲紫璃的周身,泛起濃濃的冷意。
在她的注視下,洪壽修長的手指,已然將薄紗掀開些許。
入目,是雲紫璃清冷的神情。
他眸中光華輕閃,輕笑了下,對雲紫璃輕聲吩咐道:“待會兒,欣婉會出來獻舞,有勞雲芝姑娘了!”
此事,雲紫璃已然知情。
是以,她只對洪壽輕點了點頭,
視線微轉,瞥了眼不遠處臉色陰鬱的赫連遠,她輕啓朱脣,竭力壓低聲音:“洪公子要我以哪首曲子與欣婉小姐伴奏?”
“《傾城色》!”
洪壽的聲音與她一般,很輕,輕到,雲紫璃聽到曲名之後,竟然聽到了自己的哂笑聲。
她猜的沒有錯,果然還是《傾城色》!
以前,洪壽讓洪欣婉學習彈奏此曲,是爲了引起赫連遠的注意,但是現在洪欣婉棄琴選舞,卻不知要如何去吸引赫連遠的目光?
就在她思忖之際,洪欣婉面覆紅色紗巾,身着一襲紅色舞衣,聘聘婷婷步入大殿。一眼望去,便見她兩條白皙的手臂,高舉過頭,成蓮花狀,眸華流轉着,對雲紫璃微微頷首。
雲紫璃會意,雙指緊捏琴絃,向上一勾。
樂聲起,蓮花輕綻,紅巾高甩。
洪欣婉伴着傾城色高亢的起調,如精靈般,翩然而舞。
指尖,撥弄彈旋。
輕輕擡眸,雲紫璃望向赫連遠,卻見他眸華璀璨,正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廳內起舞的洪欣婉。
他的眼光,炙熱無比,刺痛了雲紫璃的眼,也讓雲紫璃的心裡,彷彿堵了一塊石頭,壓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來。
片刻,雲紫璃眸底緩緩流淌的氤氳,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脣角那抹緩緩綻放的冷笑。
脣瓣輕顫,微微的閉上雙眼。
她想要不看,卻終是忍不住,要再看一眼。
可,就是這一眼,她看見,赫連遠竟然自桌案前起身,緩緩向着洪欣婉走去。---題外話---感謝大家的咖啡,明天開始加更了哈~~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