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銳如赫連遠,感覺到李坤英周身所散發的冷意,劍眉一皺,猛地回頭看向李坤英。李坤英不防,未曾來及將凜冽的視線收回,整個人愣在當場,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邾。
赫連遠沉眸,抱着雲紫璃穿過堂廳去了客房,在替雲紫璃蓋好薄被後,起身向外走去:“你隨朕出來。”
李坤英眉宇輕皺,眸華閃爍了下,跟着赫連遠起身出了門,去了隔壁的偏房。
入門之後,赫連遠沒有立即出聲,他看向門口處的三文!
三文知赫連遠此刻有話要單獨跟李坤英談,會意點頭:“微臣暫且到外面守着!”
待到三文一走,赫連遠眸中,早前隱忍的怒火,直是爆發而出。
只見他猛地轉頭,看向身後低眉斂目的李坤英,冷嗤一聲,定定問道:“你可知她是誰?”
“她是……”
看着赫連遠臉上的冷笑,李坤英心中冰冷至極。
他知道,赫連遠方纔看到他那眼神,必定不會讓他矇混過去,既是如此,倒不如直說了便是。
他有些牽強的,扯動了下嘴角,低聲說道:“若是臣所料不錯,她應該是皇上的元后!犍”
聞言,赫連遠眉宇倏地一皺!
半晌兒,方道:“當年父皇在世時,曾經說過,你是聰明人,六兒配了你,看上去是你高攀,實則你是低就了,如今看來,父皇當真有先見之明!”
“皇上謬讚!”
李坤英始終不曾擡頭,只是狐疑聲道:“不過微臣疑惑,雲皇后她不是已經……”
“事實證明,她還活着!”
赫連遠微側着頭,睇着李坤英的臉色,眼底寒涼一片!“而你……方纔對她動了殺機,是也不是?”
隨着赫連遠的這句話,原本就臉色不佳的李坤英,瞬間便白了整張臉。
毫無疑問,赫連遠一語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赫連遠睇了眼他慘白的臉色,冷冷一哼。他的雙眸中,迸發出駭人的光芒,哂然一笑,沉聲問道:“回答朕,是也不是?”
被赫連遠冰冷如刃的視線,嚇得心裡猛地一哆嗦,李坤英顫了顫脣瓣,到底說道:“無論如何,臣與公主,也是少年夫妻。人非草木啊,微臣想到她枉死,實在是……”
六公主爲人倨傲,待人也不好,但是說到底,顏色卻也是極好的。
成親這幾年,他和六公主雖不是柔情繾倦,卻也相敬如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經過過去幾年的磨合,在李坤英看來,若是可以,這樣過一輩子,也不是不能。
但是現在,
一切都變了!
如今公主府猶在,但伊人已逝,且因她死的不光彩,世人並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他這數月裡,整日守着這座空蕩蕩的公主府,心中說沒有怨,那絕對是假的。
青蘿太后早已秘密傳信給他,六公主之死,全因雲皇后。
他恨雲皇后,是真。
若對赫連遠說假話便是欺君!
所以,只能誠實以對,然後眼觀鼻,鼻觀心的在這站着。
聽了李坤英的心裡話,赫連遠靜靜的,看了他一眼,見他陰沉着臉噤若寒蟬,赫連遠脣角,揚起一抹如刀般犀利的弧度。
“看不出,你對她倒有幾分真心,可是她的心,卻不在你身上,她做的那些事情,更對不住你待她的這份真心!”
冷冷的,如是說道,赫連遠對李坤英問道:“枉死?誰說她是枉死?當初給你傳消息的,是太后吧?太后一定跟你說,六兒被皇后所害的……”
李坤英不禁擡頭看向赫連遠,卻見赫連遠輕嘲一笑:“因爲如此,你不只是對皇后有怨,對朕也有怨恨,所以纔會暗中幫着安王聯絡朝中中庸文臣吧?”
聞言,李坤英心頭一震,猛地擡頭看向赫連遠。
赫連遠目光凜凜的看着他,冷笑着勾脣:“朕知道,朕什麼都知道,朕還知道你們所不知道的,你要不要也知道一下!”
“皇上……”
李坤英面色發白,噗通一聲跪落在地,冷汗順流而下。
赫連遠冷笑連連,嗔道:“關於六兒到底是如何死的,又是誰害死的,朕這裡還有一個版本,回頭讓三文說給你聽。聽過之後,你到底還想不想讓雲皇后死,另當別論,不過關於雲皇后,你也看到了,她還活着好好的,不過你真弄不死她,知道爲什麼嗎?”
“知道!”
李坤英面如死灰,顫聲道:“因爲有皇上護着她……”
“你錯了!”
赫連遠上前兩步,在李坤英身前蹲下身來,與他四目相對,語氣冰冷道:“因爲她以前是雲皇后,如今是新越的端順公主,不只如此,她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北燕的長樂公主……”眼看着李坤英的雙眼,因爲自己的話,越瞪越大,滿是不置信,赫連遠哂哂笑着:“她不只是有朕護着,更有義父
tang義母護着,有親爹親孃護着,她的義父義母,是新越的皇帝皇后,她的親生父母,是北燕的燕皇和沈皇后。以她的身份,天下四海橫着走,便是踩着你的臉過去,都無人敢嚶聲!日後在吳國,朕惹不起她,青蘿太后和赫連堂惹不起她,你李坤英和李氏一族幾百口更加惹不起她!”
“微臣惶恐!”
世人都知,雲氏紫璃是雲家的女兒,而云家早已落寞,誰會想到她竟有如此驚天動地的身份?此時此刻驚聞此事,李坤英如墜冰窟一般,似是因爲想到他因記恨雲紫璃爲安王做的那些事情還有自家幾百口人命,他周身瑟瑟發抖:“微臣萬死!”
“朕不要你的命!”
赫連堂起身,施施然撫平長袍褶皺:“滾出去,繼續聯絡你所聯絡的那些人,不過你可要弄清楚以後到底該怎麼做!”
“是……”
赫連遠忙不迭的應了聲,倒退着出了門。
卻不期雲紫璃跟三文正站在門外。
李坤英心頭一抖,不敢去看雲紫璃,忙對她恭身行禮:“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雲紫璃輕挑了下眉,淡淡掃了他一眼後,理都沒理他,便進了門。
三文靜靜的看着一臉尷尬的李坤英,垂首輕道:“卑職奉命與駙馬道明公主死因!”
***
室內,赫連遠看着雲紫璃進門,一改方纔冷冽,面色一柔,“便是醒了,你也該好好休息,怎麼起來了?”
“不起來,怎麼知道,皇上路過楚陽,並非全然是與我故地重遊,其實還算計着要收服駙馬爺啊!”雲紫璃進門的時候,以爲自己會動怒,會生氣,但是看到變臉比翻書還快的赫連遠,她的內心卻出奇的平靜。
似是,早已對這個男人的百般算計習以爲常。
“呵……”
赫連遠並沒有直接否認什麼,有些尷尬的擡手蹭了蹭鼻子,左右看了看,行至桌前爲她倒了杯水:“口渴了吧?來!先喝點水!”
“謝皇上!”
雲紫璃看着眼前與方纔在門外所見判若兩人的男人,看着身爲一國之君的他,跟個做錯了事情的被抓包的普通人一般,端着茶一臉討好的樣子,淡淡揚了揚眉,上前伸手接過茶碗,脣角輕輕一抿,然後訕訕一笑!
“你在笑什麼?”
方纔,在桃花花海中,因看到那些畫卷,她的情緒,尚激動的難以自制。
可……這會兒,她的情緒,不但平復了,竟還在暗暗發笑。
這,讓赫連遠心下一怔!
不禁好奇起來!
按理說,她這會兒該生氣的不是嗎?
雲紫璃聞言,卻是不語,只是又向前走了兩步,行至桌前坐下身來。
赫連遠見狀,也跟着落座,十分自然的,伸手拉住雲紫璃的手。
雲紫璃擡起端着茶杯的另外一隻手,將茶杯放回到桌上,興致缺缺的嘆聲說道:“我在想,以前的自己,到底做過什麼,何以那麼多人,都想讓我死?”
“不管你做過什麼,在我看來,始終都是沒有錯的!”赫連遠微微側目,不看雲紫璃,無比苦澀的說道:“都是我的錯!”
心,因他的話,微微動了下。
雲紫璃的面上,卻平靜如常!輕輕一嘆,她低眉順目的說道:“皇上如此攬錯,可是覺得對我有愧?”
赫連遠聞言,想起自從與自己相遇之後所經歷的那些生生死死,頓覺心頭彷彿被人狠狠的插上一刀。
眸色深沉,他語氣無波的微昂着頭:“朕確實對你有愧!”
“既是如此,但願以後不管我做了什麼,皇上也會覺得都是對的。”雲紫璃幽幽的道出此言,並沒有露出多麼歡喜的表情,見赫連遠的臉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她自桌前起身,微微福身:“我累了,回去歇着了。”
眼前的男人,英眉劍目,實在俊美無儔,十分的出色。
自知道自己以前的身份,她便一直都知,自己過去深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可,讓她痛苦不堪的是,她爲了他不見父母,違逆兄長,可是到頭來才知道,她們之間的一切,不過始於欺騙而已。
真心換來的,應該是真心纔對。
她和他之間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所以,她的下場,纔會那般悽慘!
若是不知赫連遠真正的爲人,單就他的身份外貌和他的那份柔情用心,是個女人都會傾心。
但是,事實經驗告訴她,此人很危險,想活命,需遠離!
“看過那些畫,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赫連遠看着雲紫璃起身,定定地凝睇着她,語氣低沉。
雲紫璃眸中,氤氳縈繞,緩緩擡頭,輕聲嘆道:“皇上想要我問什麼?問你爲何以虛情假意,算計我的真心,最後卻讓我落得悽慘無比的下場嗎?”
“樂兒
……”
凝視着雲紫璃的淚眼,赫連遠的嗓音,無比艱澀:“我也不想的!”
雲紫璃悽然一笑,輕道:“事情都過去了,又何必再提?”
提了,也沒什麼意義!
赫連遠苦笑了下:“朕答應你,一定會幫你報仇!那些傷害你的人,一定會很慘很慘!”
雲紫璃脣角,涼涼一勾,輕笑:“我靜等那一日便是。”緩緩地,直起身來,她有些倔強的,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樂兒!”
赫連遠眉宇深皺,看着雲紫璃秀麗的背影,語氣頓了頓,終是無言以對,只得無奈嘆了嘆,轉而問道:“護送你赴吳國的隊伍,半路遭受偷襲,你難道就不想問問,有關護送隊伍的事情?”
“若是皇上想說,何苦我來問?”
雲紫璃聲音,輕柔,仍舊不曾轉身回頭。
赫連遠見狀,心中苦澀不已。
眼前的女人,明明是他的樂兒,可是她就這麼站在他的面前,他卻覺得兩人隔得好遠好遠。
想到年前離京南巡時,她仍舊對他滿腹柔情的模樣,他的心裡忍不住暗暗抽痛起來。
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好受一些,他黯然聲道:“無瀾,他受傷了!”
聞言,雲紫璃嬌軀一震,隱於廣袖中的手,不由緊緊攥起。
室內的氣氛,一時間如凝膠一般僵滯。
就在赫連遠以爲她不想說話,準備開口之時,卻見她微微側目,苦笑着說道:“他此行,所爲的,無非是新越和吳國聯姻和親之事,但因路途遙遠,在中途必然會多出許多波折。皇上與他情同手足,若此次他真的傷重,你便不可能瞞得住我!”
無瀾受傷,她不是不心疼。
但是,她也知道。
此刻,她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你猜的沒錯,他的傷勢,並不嚴重,估摸着到了京城之時,再與你我相見,便已然好了。”見雲紫璃面色淡然,卻不曾看着自己,赫連遠起身,將雲紫璃的身子,扳向自己:“你一定要如此冷淡的與我說話麼?”
雲紫璃略微一滯,半晌兒之後方道:“皇上,我真的累了!”
赫連遠眉宇,緊緊皺起,臉色微微一變,靜靜看着雲紫璃的眼底,波瀾頓起。
但是最終,他並未發火。
他只是,自門外,喚來婢女,而後命其引着她至客房歇下。
“謝皇上!”
雲紫璃輕喃一聲,轉身便要離去。
赫連遠擡手,拉過雲紫璃的手,輕聲叮嚀道:“在這裡,我們會多逗留一日,後日才啓程離開,今兒個夜裡,你可以好好歇歇!”
“好!”
雲紫璃微微頷首,未再言語,面色平靜無波的,隨婢女前往客房。
看着雲紫璃聘婷的身影,在視線中漸漸消失,赫連遠苦怨一嘆!
直到此時,他原本緊繃的心絃,也跟着放鬆了片刻。
不急!
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挽回他!
所以此刻,即便她對他萬般冷漠,他還是在心裡不停告訴自己——不急!
***
一路自新越而來,赫連遠與赫連遠,一直都是分房就寢的。
在安陽公主府,他們仍舊如此。
就如此刻,赫連遠便居於旁邊的客房之內。
是夜,躺在客房的牀榻上,雲紫璃怔怔地望着黑漆漆的帳頂許久,終是輾轉反側,不得入眠。
無論何時,只要她一閉上眼睛。
她的眼前,便會出現桃花林中掛着的那些畫卷。
睜眼,再閉上眼。
那一幕又一幕,仍舊那麼清晰的呈現在她的腦海中。
也許是知道沒辦法隱瞞,赫連遠在那些畫卷中,就事論事,對於過去的事情,沒有絲毫隱瞞。
她沒有隱瞞他對她的算計。
可是,越是如此,她便越覺得生氣。
當然,不是生赫連遠的氣,而是在生她自己的氣!
獨孤煜說她執拗,不爭氣,那都是客氣的。
在她看來,她就是個傻子!
活該被人算計去,還給人家稱銀子!
心下,百轉之餘,雲紫璃在心中,暗暗一嘆!
脣角,勾起一抹冷笑。
深深的,又是一嘆,終是因爲睡不着,她自牀榻上坐起身來。
緩步,行至窗前。
眺望窗外月色,但見幽深夜色之中,一抹身影隱於暗處,她微眯了眯眸子,脣畔的冷笑更甚。
算計人的人,若是讓人算計了,也不知會是如何心情?
***
翌日一早,朝陽西升!
雲紫璃起身之時,赫連遠還未曾起來。
與三
文打過招呼之後,道是她要去桃花花海去走走,三文忙應了聲,只道伺候赫連遠起身,讓赫連遠陪她一起。
雲紫璃未曾阻止,心想左右三文和赫連遠都會跟來,便在三文去叫赫連遠的時候,獨自一人,自膳房取了些吃食,而後緩緩挪步,離開公主府。
公主府門前。
雲紫璃提着食盒步出大門後,卻在在距離大門不遠處,遇見了身着一身藍衣的李坤英。
擡眸,凝着雲紫璃一半姣好,一半傷疤的臉龐,李坤英想到六公主,眸色微暗,脣形微撇着,輕聲問道:“您這是要去哪裡?”
因知道了雲紫璃的身份和六公主的真正死因,此刻他再見雲紫璃,心情十分複雜。
見李坤英如此,雲紫璃淡淡一笑,提了提手裡的食盒:“夫君說,明日纔會啓程離開這裡,花海景美,我今日早起,去桃花花海賞景!”
聞言,李坤英微怔了下,“您自己去?”
雲紫璃淺笑,道:“賞景貴在自在,若讓人跟着,豈不少了情趣?”
“是!”
李坤英拱了拱手,微微側身。
雲紫璃再次微微一笑,緩緩擡步,離開公主府。
目送她緩步離去,李坤英的眼神,亦漸漸變得深沉了許多……
***
雲紫璃漫步於海棠花海中。
一路向裡,大約到赫連遠昨日掛圖之處停下腳步,就在她準備將手裡的食盒放下之時,忽聞身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快步逼近!。
“誰?!”
雲紫璃心下一凜,驚問出聲!
不等她轉身,便已被人捂住了口鼻。
尚拿在手中的食盒,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不等雲紫璃多想,有人蒙了她的眼。
一片漆黑之中,她感覺被幾人七手八腳的帶上一輛馬車。
不知過了多久,急駛中的馬車,終於緩緩停下。
隨即,車門打開,她便被人猶如拎小雞一般,拎着到了附近半山腰處的一座茅草屋裡。
砰的一聲!
被人扔在地上。
雲紫璃不顧的自身疼痛,驚惶擡頭,卻不期一眼望進李坤英那雙冰冷的雙眼之中……---題外話---今天本來該加更的,但身體出了問題,後期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