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無瀾!
無瀾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遠遠地,凝望着人羣中惹人矚目的紫衣男子,雲紫璃黛眉輕蹙,心中疑問重重。
車外,赫連遠正優哉遊哉的靠坐在馬車前轅上,一身尋常的青色布衣,絲毫不減他身上的矜貴之氣,唯那垂落的長髮,遮去了他大半的俊美容顏,纔不至於過分引人注目。,
赫連遠回頭來,見雲紫璃望着遠處怔怔出神,語氣溫和的問道:“是不是有些不適應?屋”
楚陽的天氣,比之京都,要更加潮溼炎熱,以前雲紫璃在這裡的時候,曾經說過不適應這裡的潮溼天氣,是以此刻,他以爲她是身子不舒服。
雲紫璃收回視線,輕輕的睨着他,便再次看向遠處添。
自上次夜襲之後,雲紫璃對赫連遠的態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
此刻見她只睨着自己,卻不言語,赫連遠輕動了動眉腳,也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當他看到人羣中的無瀾時,眉宇倏地一皺!
靜默片刻,他收緊馬繩,作勢便要調轉馬頭。
雲紫璃見狀,收回視線看着他:“怎麼?不去安陽公主府了?”
赫連遠垂眸,與她四目相對,說話的語氣沉冷如冰:“無瀾直接聽命於青蘿太后,如今出現在這裡,定是早已料到我們會來安陽……”他的意思,是安陽公主府不能去了!
雲紫璃聞言,蹙眉看着他:“赫連遠,這些天我一直在馬車上,實在顛簸累了。”她的意思,是仍舊要去安陽公主府。
“可是……”
“沒有可是!”
雲紫璃打斷赫連遠的話,然後放下車簾:“無瀾不會對我們怎麼樣!”
赫連遠聽了她的話,頓時心裡不舒服起來,緊皺了俊眉:“你怎麼就如此篤定……”
“我相信他!”
淡淡而篤定的聲音自車內響起,赫連遠心裡酸溜溜的不說,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你就這麼相信無瀾?”
心中不滿到了極點,赫連遠冷哼一聲,回頭甩動馬鞭,駕着馬車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對於無瀾,他比誰都清楚。
她說的沒錯,以無瀾對她的看重,的確不會對她怎麼樣,不過她這種沒來由的信任,卻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不,是十分的不舒服!
待馬車離去之後,站在不遠處的無瀾方纔擡起頭望來,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不久,天空中,鉛雲低沉,沉悶陰鬱,竟隱隱的飄起細雨來。
赫連遠駕着馬車緩緩在公主府門前停駐,回頭掀起車簾,十分自然的朝着雲紫璃伸出說來,欲要扶着她下車。
雲紫璃看了她一眼,雖仍然透着過去幾日的冷淡和疏離,但到底還是伸手搭在他的腕上,由他牽着,緩緩步下馬車。
顯然,對於京城的情況,安陽公主府早已得了消息。
雖赫連遠一襲布衣,守門的侍衛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見赫連遠前來,守門的侍衛臉色變了變,很快便一臉謹慎的將他們一行請進公主府,並一路引着他們到了一處密室當中。
密室裡的擺設,皆屬上乘,一眼看去,便知價值不菲!
看着滿室的富貴,雲紫璃、阿媚和赫連遠三人,皆都神色如常,落座之後,緘默不語。
一時間,空氣裡瀰漫着令人壓抑的靜寂。
安陽公主跟赫連遠感情很好是真,不過事到臨頭會不會站在青蘿太后那邊亦或明哲保身,誰也說不清楚。
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這份寂靜隨着安陽公主的到來,方被打破!
“皇妹!”
看着室門處,一襲翠綠紗縷長裙的安陽公主,赫連遠脣齒含笑,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隨着他的一聲皇妹,雲紫璃和阿媚,紛紛起身,阿媚更是依着規矩,低眉對安陽公主行着禮:“參見公主殿下!”
看着眼前的安陽公主,雲紫璃總算知道,爲何吳國會有大小兩位安陽公主了!
眼前安陽公主雍容華貴,卻應了那句侄女隨家姑,她精緻的樣貌,竟與安陽大長公主頗有幾分相似。
不同的是,安陽大長公主在看到雲紫璃的時候,總是慈愛寵溺的,而安陽公主此刻看她之時,卻是冷冷的一眼帶過,眸中透着些許敵意。
見狀,雲紫璃心下不禁一哂!
她不明白,此刻長公主對她的冷淡和敵意從何而來!
如此想着,她的眉心,不禁微微一擰。
見狀,安陽公主緊緻的眉心,輕輕一顰,微冷的瞳眸之中閃過一絲不悅。
赫連遠見狀,也不由皺了下眉頭,就在他準備再開口時,卻見安陽公主眼中的不悅便已隱去。
只見她對赫連遠微微頷首,引着他坐回到椅子上,一臉關切的問道:“宮裡的事情安陽已經聽說了,王兄一路逃亡而來,該是吃了不少
tang苦吧!”
“讓皇妹掛心了!”
赫連遠凝眉,對安陽公主輕點了下頭,低聲問道:“皇妹可知如今宮中情況如何?大姑姑的身體可有大礙?”
“自知你逃離之後,大姑姑的身子大有起色!”言至於此,安陽公主的脣邊,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宮中情況,一切尚且太平,太后不出面,皇上和皇后的這些小伎倆,卑鄙齷齪,上不得大臺面,不敢公告天下!”
“這些只怕並非全是皇上和皇后的手筆!”赫連遠想起自己被陷害的經過,臉色瞬時一沉。神情淡漠的端起桌上的茶水,他眸中閃過冷冽:“終有一天,我會同他們算算總賬!”
一語甫落,他將端在手裡的茶杯用力砸在桌上,杯盞碎裂,他手指之間,頓現鮮紅血跡。
見狀,雲紫璃微垂着臉,眼底閃過不悅!
她費心費力把他救出來,他就這麼對待自己?
“王兄!”
安陽公主黛眉一蹙,自身邊丫頭手裡接過帕子,伸手拉過赫連遠的手,一邊爲他包紮着,一邊關切的問道:“安陽可有什麼地方能幫的上你?”
在替赫連遠包紮好手之後,她擡頭看向雲紫璃,見雲紫璃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她紅脣微抿,眸中不悅之色更濃。
見她如此,雲紫璃嘴角輕抽,直覺自己有些無辜!
赫連遠的手,那是他自己傷着的,好不好?
而且依着安陽公主現在的神情,倘若她上前替赫連遠包紮,只怕會惹的她更爲不快!
赫連遠將兩人之間的反應看在眼裡,心中有些無奈,他伸手自己將手帕纏上,輕輕點頭:“前兩年,我寄養在你這兒的信鴿可還在?我需用它與一文飛鴿傳書!”
“在的!”
安陽公主對身邊的丫頭輕點了點頭,命人去取了信鴿,然後對赫連遠語重心長的道:“我這裡,雖然不一定安全,但這幾日總不會出什麼亂子……你且先在此處休息,待飛鴿傳書與一文取得聯繫,再動身去別處也不遲!”
言語至此,她的語氣頓了頓,擡眸望向雲紫璃:“等王嫂洗漱更衣之後,安陽還有些話,想單獨叮囑王嫂。”
這就是要借一步說話的意思!
雲紫璃會意,嘴角泛起一抹淺顯的笑靨:“好!”
安陽公主離開之後,雲紫璃簡單洗漱過後,髮髻隨意挽起,換上一件軟紅的夏裙,便帶着阿媚跟着安陽公主身邊的丫頭出了密室,在公主府彎曲幽深的長廊裡穿行片刻後,被請到了一間廂房門前。
雲紫璃擡步而入,阿媚剛要進門,卻被那丫頭攔下:“公主殿下有命,要王妃自己進去!”
阿媚見狀,眉頭緊蹙着看向雲紫璃。
“沒礙的,你在外面等!”
雲紫璃掃了眼引路的丫頭,微微一笑,轉身進入房內。
房內,蘇合香的味道極濃。
雲紫璃一步步入內,在臨近內室門口時,一眼望去,便見一道紫色的身影,背對着內室門口,似是正在欣賞着牆上掛着的夏鶯圖。
聽到腳步聲,那人輕搖摺扇,徐徐轉身,繼而對她溫潤一笑:“小璃兒,好久不見!”
雲紫璃眸光閃了閃,心中腹誹着,明明早前纔剛見過,但是嘴上卻是笑着說了一句:“真的是好久不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得到拈花宮的命令,來這裡守株待兔,只等你和赫連遠至此,然後對赫連遠……”無瀾語氣頓了頓,臉上笑意更深了:“格殺勿論!”
聞言,雲紫璃撇了撇嘴,臉上的笑意也濃了幾分。十分隨意的走到椅子前坐下,她擡頭看着無瀾,眸光閃爍如星辰:“如今兔子就在眼前,你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是啊!兔子就在眼前,可是我卻不忍下手!”
無瀾輕嘆着,坐沒坐相的倚靠在雲紫璃身邊的椅子上,聲音驀地一低:“杏兒我已經帶出王府,你不必擔心!”
雲紫璃心頭一顫,看着無瀾的目光微深了深,卻是能說上一句:“多謝!”
聽雲紫璃說謝,無瀾自嘲一笑,看着她說道:“我不過是自己想這麼做罷了,你何必跟我說謝?”有的時候,他寧願她不謝,因爲那樣,最起碼還把他當成是自己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嘴裡說着謝謝,實則兩人之間,卻築起了一道看不見的高牆!
“那就不謝!”
雲紫璃挑眉,從善如流,
無瀾失笑,一副拿雲紫璃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搖頭嘆了嘆:“你啊!”
雲紫璃見狀,也跟着笑了笑,然後斂眸問道:“青蘿太后讓你在這裡守株待兔,你卻不忍下手……你回去後打算如何覆命?”
“我在楚陽,沒有等到端王和端王妃!”
無瀾淡淡的,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動作優雅的淺淺啜着。
雲紫璃頷首,卻很快又疑惑聲道:“青蘿太后明明知道我們之
間的關係,卻還是讓你來了楚陽,還真是……不按牌理出牌啊!”
“小璃兒,方纔我說過的話你應該還記得吧?”無瀾轉頭,對上雲紫璃的雙眼,輕笑了下,眸子漆黑如墨:“我所說的格殺勿論,只是對赫連遠,而你……只要我殺了赫連遠,可以任我帶走!”
聞言,雲紫璃冷笑了下,目光微冷:“看樣子,她是當家作主的時候太長了,以爲我真的任她拿捏!”
她背叛赫連堂,救出赫連遠,此事之後,便再無回到赫連堂身邊的可能!
便是赫連堂瘋了,還想要她,青蘿太后也不會答應!
不過青蘿太后啊!
先把她許給了赫連遠,如今又許給了無瀾,她以爲她是誰?她的生身父母嗎?竟然妄自尊大到想要一直替她當家作主?
“你與赫連遠逃離之後,皇上便將雲起明下了大獄,而云紫生……”無瀾看着雲紫璃的眸華微微頓了下,面露怪異之色:“我生怕他們會拿紫生威脅你,第一時間便去了雲府,卻還是晚了一步,不過你說奇怪不奇怪?事後他並沒有被羈押在天牢裡……”言語至此,無瀾緊緊盯着雲紫璃:“我竟然見她出現在了慈寧宮裡。”
無瀾的話,像是一把利劍,劈開了始終縈繞在雲紫璃心頭的迷霧。
四年前,她和赫連遠在一起墜崖,那時候赫連遠遍尋她不到,她卻出現在了千里之外的雲家別院,成了雲紫生的姐姐……
如今看來,一切都是青蘿太后有意爲之。
那老太婆應該早就知道,她跟赫連遠的關係,如此纔會處心積慮的爲她安排了一個新的身份,讓雲紫生成爲她的掣肘不說,更有甚者竟然讓她嫁給赫連遠,利用赫連遠對她的感情,讓她成爲對付赫連遠的一把利刃!
雲紫璃不敢想,若她失去了今生的記憶後,沒有保留下前世的記憶,如今是否已經把刀插在了赫連遠的心頭?
想到這些,雲紫璃心底怒火衝騰而起。
那洶涌的怒火,無邊無際,燃燒到狂炙之時,竟見她身形輕顫,陡地奪過無瀾正在喝着的茶盞便狠狠砸了出去:“可惡!”
砰的一聲!
茶盞砸落在門框上,瞬間碎片飛舞,驚得門外的阿媚不顧多想,直接越過守門的丫頭便衝進門來。
“王妃?!”
進門之後,阿媚只來得及喊了雲紫璃一聲,乍見猶自怔愣的看着雲紫璃的無瀾,瞬間心生戒備。
“無事”
雲紫璃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對阿媚擺了擺手:“你先出去!”
“是!”
阿媚看了雲紫璃一眼,見她真的沒事,又看了無瀾一眼,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
彼時,無瀾也已經反應過來。
看着門口那摔得七零八落的茶盞,他咂了咂嘴,道:“你這清冷的性子,怎麼會有這麼暴的脾氣?”
“我一直都是這脾氣!”雲紫璃橫了他一眼。
無瀾撇了撇嘴,眸光閃了閃,試探着勸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在你沒回去之前,紫生怎麼說也是安全的。”
雲紫璃知道,無瀾誤以爲她是在爲青蘿太后準備拿雲紫生威脅她而生氣,也不多做解釋,只是陰沉着臉色站起身來,擡步便向外走:“給青蘿太后賣命,實非長久之計,若是無事,你回去覆命之後,還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她始終不曾或望,當初大婚之前他從大長公主府劫走她被赫連遠攔下時,他說過的那句警告之語。
他,無瀾,吳國的紫衣侯,應該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一個可以讓吳國血流成河的身份!
“喂!”
眼看着雲紫璃行至門口處,無瀾喊住她,“你不管雲紫生的死活了?”
雲紫璃停下腳步,心中冷笑:“你剛纔也說了,我不回去,他怎麼說也是安全的,既是如此,爲了他的死活,我也不能回去不是?”
“……”
無瀾一怔,想了想,不由失笑。
貌似,還真是這個道理!
“小璃兒!”
再次擡眸,眼看着雲紫璃擡步就要跨過門檻,他又喊了她一聲!
雲紫璃聞聲,回眸。
見雲紫璃回頭望來,無瀾勾脣一笑,將手裡的東西扔了過去。
雲紫璃伸手接過,覺手中之物觸感極好,如人的肌膚一般細膩,頓時心下一緊,垂眸看去,只見一張做工精緻的人皮面具,靜靜躺在手中:“這……”
“這東西你留着防身!”
無瀾深深的凝視着她精緻清麗的容顏,語重若輕:“出門在外,好好保護自己!”
“謝……嗯!”
雲紫璃本來想說謝謝,但是想起無瀾早前說過的話,到底只是輕應了一聲,便出了門。
門口處,佳人已去。
無瀾卻始終不曾將視線
收回。
他在想,雲紫璃何以會爲了赫連遠,不顧她素來視爲生命的雲紫生?
那個答案,只有一個。
但他,卻打從心底裡不想接受!
***
門外,阿媚和引路的丫頭見雲紫璃出來,連忙迎了上來,雲紫璃輕掃兩人一眼,剛要按照原路返回,卻聽那引路的丫頭輕道:“公主殿下在後花園等着王妃過去,還請王妃移步!”
雲紫璃聞言,黛眉輕蹙。
但是很快她便輕點了頭,示意丫頭在前面引路。
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着。
細密的雨絲,爲炎熱的燥夏,添上了幾許清涼,亦打溼了公主府後花園裡奼紫嫣紅的花蕾。
頭頂上,一把油紙傘讓阿媚撐的紋絲不動。
腳下的路,因爲落雨,略顯溼滑。
雲紫璃微微擡眸,脣角噙着一抹淺笑的睨着不遠處的安陽公主,輕道:“夏日時節,雨水多是傾盆而至,細雨霏霏的機會真的很少,公主真是好興致!”
聽到她的聲音,安陽公主微微轉身,目光冷淡的看着她:“王嫂可有興致陪本宮聽聽雨,賞賞花?”
雲紫璃一路逃亡,好不容易纔到裡公主府,若此刻給她張牀,她能睡到明天去,哪裡來的興致去聽雨賞花?
不過……
這安陽公主對她的態度,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這冷淡之中,還夾雜着些許不喜。
此刻,對方把她引到這裡,又自稱本宮,恐怕並非是爲了賞景,而是另有話說。
只是,和對自己有敵意的人在一起,對她而言,着實,是一種煎熬。
是以,既然人家不願先開口,她十分樂意,再招人家一次嫌!
只見她蓮步輕移,在安陽公主身邊站定:“公主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不必拐彎抹角!”
果然,因她的話,安陽公主的眼底,再次浮起一抹冷意。
略一回眼,髻上珠釵拂動。
安陽公主細長的鳳眼,自雲紫璃頭頂輕輕飄過,見雲紫璃一臉淡然,她輕哼一聲:“你以爲,本宮有那麼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