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要是她穿着那身潔白的蛇皮裝來乾清宮侍寢……
一想到這個,慕容琮便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段魂與色授的表情來,看得伺候在旁的汪直一陣陣緊張,趕忙替慕容琮四處觀望了一番。
打探衆妃嬪的神色,打探南宮太后的注意,生怕她們發現了,屆時又是一番故事。
還好,大家都在看熱鬧,一時倒是沒注意到。
慕容琮原以爲燈光昏暗,對方未必瞧得見自己的滿腔熱情;即便瞧見了,衆妃虎視眈眈的,對方未必敢當面迴應,看來自己的期望註定會是明月照溝渠的結局。
未曾想,臨了了,就在慕容琮已經不抱希望、準備強行通傳之時,那戲/子在臨進幕布前竟然回頭了,朝慕容琮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滿眼嬌羞,雙眼含情,迅速低下頭,然後飛快地拉着幕布進去了。
只這一眼,慕容琮頓覺魂飛魄散,覺得自己完完全全陷進了那個笑容裡,實在是媚而不俗,像陽光,也像春天的花,連麗妃都比不上!
衆人沒注意,倒是離得最近的、遠離衆妃爭論中心的陸常在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先是以爲自己看錯了,可再回頭看慕容琮呆頭鵝般的樣子,頓時又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看錯。
呵呵,也虧得衆人還有心情看戲,卻不知自己錯過了今晚最大的一齣戲。只看慕容的表情便知,不出意外的話,今夜過後她們又會多一個敵人爭奪恩寵了。
就是不知道是兇狠惡毒的蛇精,還是單純多情的兔子精。
不過,這些橫豎都跟她沒啥大的關係。接下來的幾個月,她只需好生養胎便是。
“臣妾覺得那些已經看過的戲目固然精彩,也成熟,但到底是看過的,翻來覆去就那些點子,卻不如新戲來得讓人期待。比如先前太后親自執筆編寫的《婆媳傳》,又比如今晚這出太后和陸妹妹聯手打造的《白蛇傳》,單單是新意就讓人難以忘懷。”
柳嬪這話一出,衆妃便知道自己今晚註定爭不過她了。
她們要麼只是湊熱鬧,至多是有些不成熟的建議和想法,卻都只是零零散散的,根本不成系統。可再特別,再不一樣,還能越過志在必得的柳嬪去?
口中說不過是創意,但多半是早已手握劇本了!
“嗯,你說得這些哀家倒是十分贊同……怎麼,柳嬪你是不是已經想好了下一出新戲演什麼了?既如此,趁着大夥都在,不如說來聽聽吧。”
聞言,柳嬪大喜。
南宮太后一開口,這纔是真正的機會呢!
她心裡明白得很,南宮太后這話只說了一半,另一半便是,若是你說的大家都有興趣,或者說她有興趣,那麼下一齣戲就會直接交給她排演了。
幸虧她提前將劇本準備好了!甚至連今夜演白蛇那位她也想好了讓她演自己新戲裡的主角,就那身段,簡直是再合適不過的。
“自上元節後臣妾便一直收集民間出色的劇本,只可惜一直沒有特別出色的,不是這樣不行就是那樣不行的,直到前段時間臣妾偶然看了一本名爲《杜麗娘慕色還魂》的劇本,頓時迷陷進去。”
有了這個開頭,柳嬪順順利利的三言兩語便將整個故事梗概講了一遍,這些原是她在心裡翻來覆去說了無數遍的,是以十分流暢。
又說了些自己對這出新戲的想法,但重點又不是劇透,而是將其中那些膾炙人口的名言佳句說了些出來。
“除了劇情曲折離奇,裡面好些句子也是美的令人心醉,就嬪妾這樣無知的看了都深受觸動。前前後後,竟是忍不住咀嚼了好幾遍,卻根本不會膩味,每每回味不已。”
越是這樣說,衆妃倒是越感興趣。
“例如,其中有一句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又如,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再如,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哎喲,裡面的好句子比比皆是,就臣妾這爛記性,反正一時是記不過來的,就只記得最近纔看過的這幾句。”
衆妃從小養在深閨,學的都是女德女訓,何曾聽過這樣煽情的句子呀,一時間整個戲樓安靜得可以聽見針落地的聲音,連那些因爲演出了一個多時辰在幕後換衣裳的戲班成員都不約而同地站出來,一樣的心醉神迷。
他們都是行家,一聽就知道這是絕妙好詞。
若是穿上全套行頭,化一個適宜的裝扮,再深情款款地唱出柳嬪方纔唸的這些詞,結合多情的動作……天啊,那簡直是一種藝術享受啊!
話說到這裡自不必再講什麼,南宮太后很快就拍板了。
她的審美,向來都是不俗的。
“確實是精緻!那就這麼定了,下一回的戲就交給柳嬪去準備,需要什麼儘管找頓牟就是了。好了,夜深了,哀家也乏了,就先回壽康宮了。”
南宮太后一起身,衆妃包括慕容琮都起身相送。
有些有眼色的,見慕容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主動上前問安告辭,倒是得了一句好話;有些沒眼力勁的,則像蛇一樣沒臉沒皮地貼了過去,寓意明顯。
只可惜,她們只是發/騷/身子/軟,根本就不是蛇。
即便是,在慕容琮心中也只是心懷鬼胎的貪吃蛇,而不是那條奪人心魄、白得發光的白蛇。
揮退衆妃,慕容琮雙手背在身後往乾清宮走,瞧不出任何端倪,汪直則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心道今晚不過是纔將將開始,接下來啊,自己還有的是忙活。
慕容琮向來便是如此,不想讓任何人猜透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他越是這樣,卻越容易暴露,伺候在身邊的人一下子便能發現。
果不其然,剛走到一株玉蘭樹下,慕容琮說話了。
“夜色正好,竟不必刻意跟着,孤自己回去就行。馬上去戲樓將方纔那位演白素貞的給孤叫過來,孤有話要問她。”
呵呵,大半夜的要問話?哄鬼罷了!
一面在心內腹誹,一面將拂塵一甩,屁顛顛朝戲樓走去。
今夜過後,這條白蛇無論是在這偌大的後宮與衆妃平分秋色扶搖直上成爲另一個寵妃,還是泯然衆人過一段日子就被慕容琮忘在身後,都會惹出一段不大不小的議論來,更有可能爲後面填補上來的戲/子樹立起一個壞的榜樣。
誰都知道戲/子是什麼做派,至少演技比任何一個妃嬪都要好得多。
汪直面無表情地帶着看上去楚楚可憐、受了驚嚇、實則興奮狂喜的南溪兒朝乾清宮走去,心中不止一次的想,但願這條白蛇是個知道進退的,不會迷惑得慕容琮從此不早朝,這樣的話她還有一線生機。
否則,無論是韋皇后還是南宮太后都會瞬間化身法海,拿起權力的紫金鉢將她永鎮,冷宮,一輩子都見不到太陽!
後宮之中,絕不允許再出一個齊陽了!
無極縣隸屬青雲州,但卻比青雲州離京城更近,若是單單從距離來看,無極縣恰恰在京城和青雲州的中間,去兩邊差不多是一樣的路程,是以大楚歷次選秀進京前的最後一站不是設在青雲州,而是在無極縣。
因此,在無極縣衙後院裡“培訓”的秀女,既有縣裡的,也有州里的,時間一長,便由剛開始的官家、富戶和民間兩個大的陣營變出了更多的小圈子來。
但若是單單以容貌論,則以沈溪、衛杞含以及一名叫蔣玉躞的女子最爲惹人注意。
三人如鶴立雞羣,顯得那麼與衆不同。
而後兩者均是官家貴女,只沈溪一人是民間秀女。
衆人不敢針對衛、蔣二人,便處處刁難沈溪,妄圖引她出手惹得衆人厭惡,藉機生事以便將其除掉。
哪知,沈溪似乎從不在意她們的挑釁,每日該訓練訓練,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其餘時間全在屋子裡不出門,甚至從不落單:她的身邊總是有人存在的。
這讓心懷惡意的人氣得牙癢癢,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法行動,但言語上還是不願放過的。
“我怎麼瞧着那小/賤/人倒有點衛妹妹的品格。”
“你說她長得像衛妹妹?呵呵,就憑她也配?人家衛妹妹是什麼出身,她又是什麼出身?秀才家的閨女,實在是太好笑了!”
“那倒是,咱們青雲州誰不知道衛家!我的意思是難道你沒發現麼?若是仔仔細細看,那個/賤/人和衛妹妹倒是有五六分像呢。”
“誰還不知道你的意思了?這話啊我勸你還是別說了,誰不知道衛妹妹向來心高氣傲,連蔣姐姐都看不上的,須知人家蔣姐姐的爹可是堂堂青雲州司牧!若是讓她知道你將她同那個小/賤/人放在一起比較,指不定怎麼惱你呢!”
“好了好了,以後我不說了就是了。我又沒惡意的,就是單純覺得她倆長得像嘛,也就和你說說罷了!對了,我這裡有瓶玉露膏,塗了之後皮膚又嫩又滑,你要不要試試……”
兩人一走,躲在後頭的衛杞含便有些尷尬地離開了。
實在是她就和蔣玉躞同住一屋,而剛剛那兩個八婆就站在她們窗外嘰裡呱啦大說特說,聲音還那樣大,試問她能不尷尬麼!
蔣玉躞面上毫不計較,依舊笑意盈盈的,心裡卻多了幾分思量,實在是剛剛那番話啓發了她。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按理說,單單一個衛家還不足以讓衛杞含這般高調和驕傲,畢竟衛家的財力再雄厚,那也只能算是商賈之流,單單是身份上便落了下乘。她堂堂青雲州司牧之女,她衛杞含憑什麼瞧不上?
除非,除非衛杞含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實力和靠山。
想到這裡,蔣玉躞便多了個心眼,同衛杞含交往時更加小心,既不刻意討好也不與之交惡,以姐妹相稱卻也不過分親近,同時在心裡盤算着何時給家裡飛鴿傳書。
她必須知道這個衛杞含的來頭是什麼!
沈溪不足爲懼,至於其他人,那更是無需考慮。
白天想得多了,晚上便有些失眠,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睡意。
可正要入睡呢,就聽見屋子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雖未親眼所見,但蔣玉躞的直覺告訴她,這人一定是衛杞含,只是,她大半夜的不睡覺,是要去哪裡?
想到自己的那些顧慮,蔣玉躞屏住呼吸假裝已經睡熟,等聽到門“吱呀”輕響了一聲後,她才坐起來,匆忙披了一件披風,緊跟了出去。
現下的氣候一點都不冷,但她寧可熱着也不能着涼,否則很容易落選。
要是初選都通不過,回去鐵定是要受到嘲笑的。
空氣裡尚且殘留着一股脂粉香味,細細一聞,那是衛杞含最喜歡的“叢中笑”的香味,這也讓蔣玉躞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沒想到一種味道,竟然成了給她帶路的關鍵。
叢中笑是她們無極縣特有的一種蘭花,喜歡成串成串的開花,香味濃郁,甜香中帶點神秘幽香,那種味道只一聞便令人心曠神怡,十分難忘。
但此花只長在高山密林裡,一旦移植下山必定會死。
其他人能得一盒用叢中笑製成的香粉已然值得誇耀,但人家衛杞含就是能日日使用,其家族實力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