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能預料到蘇思勖一定有本事能使天純公主舒服地睡過去、沒有人會懷疑他一般,帶着蘇思勖去甘泉宮的人剛被送出宮,德妃便隨意梳妝了,頭上飾物全無,清湯掛麪,扶着白嬤嬤急匆匆往乾清宮趕去。
慕容琮這幾日被御史們煩得火大,卻又不知道如何解決,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法子,完全敗了興致,故不曾召任何人侍寢,只獨寢在乾清宮。
御史們簡直就是咄咄逼人,而他,卻一點法子也沒!
人家的理由也是充分得很,簡直是對準了慕容琮來打,反正絕口不提什麼人倫,只口口聲聲說什麼天純公主勞苦功高,爲大楚犧牲頗多,故而更應該加以表彰,以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最終,到底是架不住對方名正言順的壓力,慕容琮最終還是妥協了,答應了會在京城尋合適的地給天純公主建公主府,以表彰她當初爲了楚國遠赴趙國和親的壯舉。
他一鬆口,御史們自然步步緊逼,因爲他們很是懂得不進則退必須趁熱打鐵的道理,很快便敲定了一個地方,昨日便已經開始動工了。
見事情已然無可挽回,氣得慕容琮摔了好幾個茶杯,汪直海月等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不小心觸了這個黴頭。
誰說皇帝啥都可以自己做主的?
見德妃大清早就撞上來,還是這番模樣,汪直心裡暗暗納罕,但面上還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甚至還委婉提醒了德妃一句,慕容琮現在很不爽,能不惹就不惹,若是沒急事,還不勝先回宮。
別人不清楚,他卻是曉得的,眼前這位可是很有手段的。
他委婉着提醒,也相當於賣對方一個好。
“德妃娘娘倒是來得早,只是皇上昨夜批奏摺至深夜方歇下,又有些上火,身子有些不太爽利,德妃娘娘要不換個時辰再來?”
哪知,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承了汪直的情,同時也堅定了一定要慕容琮的想法。
“多謝汪公公提點,本宮感激不盡,只是本宮有一件極要緊的事要立刻告知皇上,一刻都耽擱不得,還請公公行個方便,替本宮同傳一聲。”
人家既然敢闖,他不過通傳一下,又有何難?反正慕容琮早就下了早朝了,此刻正在屋內喝茶賞畫。
“既如此,那就勞煩德妃娘娘稍等片刻。”
慕容琮正在看宋代大師的真跡,一面感慨這畫畫得好一面打算着將這幅畫送與天純公主,權當做是以後不能日日廝守的補償,就見汪直進來了。
“孤不是說了嗎,沒什麼要緊的事不許通傳,孤誰也不想見。你這條老狗是不是收了誰的好處,啊?”
“冤枉啊皇上,老奴自然記得您的吩咐,只是德妃娘娘步履匆匆而來,連妝容都顧不得,看上去着急的不得了,又說有件極其重要的事要即刻稟告您,一刻都不能耽擱……”
“她真這麼說?”
“皇上就是給奴才一萬個膽子女也不敢亂說。”
“罷了,那就讓她進來吧!”
事實上慕容琮近來對德妃隱約有些不滿,除了因爲她爹張御史根本頂不住壓力沒能爲他分憂的遷怒成分,還有麗妃的撒嬌和耳旁風。
上回,她擺了麗妃一道,麗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當然,麗妃也沒說德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只說她不肯教導自己,反而抓住自己的一點子錯誤就慫恿韋皇后免了她協助處理宮務的權力。
麗妃的魅力幾乎沒人能擋,慕容琮自然是偏信她的。
此外,她當初可是言之鑿鑿地說齊陽的轉世已經重現人間,一定會竭盡全力找尋,可現在秀女都進宮了,齊陽卻一點音訊都沒有,他自然是不高興的,有些暗暗質疑起德妃的辦事能力和忠心程度。
爲了這事,他還專門從自己的私庫裡撥了一萬兩銀子。
若是找不到人,銀子去哪裡了?
德妃自然能感受到這些變化,可人家也不傻,只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十分沉得住氣。暗中籌謀了這麼久,今日便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這不,一見了慕容琮就跪了下去。
“皇上,皇上,臣妾有大事稟告……”
“究竟是何等大事要愛妃驚慌至此?起來說話吧!”
“皇上,臣妾這幾日一直睡不好,漏液十分總是做夢,卻也看不見人,只一雙眼睛幽怨地看着臣妾,把臣妾嚇得不輕,根本不敢獨寢,直到昨夜……”
“昨夜怎麼了?”
慕容琮不由得也緊張起來,敏感地覺得這件事一定與齊陽轉世有關,畢竟當初齊陽也只投夢給德妃一個人。
“臣妾把那人看了個清清楚楚,竟是與齊皇貴妃有七八成相似。在夢裡,那人怪臣妾愚笨,說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臣妾卻沒有發現,還說什麼捨近求遠,自然是求而不得……”
聽到這裡,慕容琮再也坐不住了,騰地一聲就站了起來,拉着德妃的手直勾勾看着她。
“你說孤的陽兒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又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莫不是就在宮裡?”
說完,自己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不止呢,皇上,還有這個,臣妾一醒來,手裡便多了一張紙條,臣妾也沒敢看,也來不及梳妝,直接一路小跑着就過來了。”
“紙條,快給孤看看是什麼紙條?”
爲了最大限度地還原自己編造的夢境,不讓人抓住把柄,德妃也是頗費了一番苦心的。
就拿寫字的這張紙條來說,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十年前的紙,差不多是齊陽和慕容琮初見的那個時間。哪怕大理寺細查,至少這張紙是沒有問題的。
迫不及待地接過紙條,慕容琮一目十行。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烏飛兔走,歲在十九載,甘泉清冽,永伴君側。”
苦苦思索了半日,慕容琮茅塞頓開。
“快,愛妃快隨孤去甘泉宮走一趟。”
“甘泉宮?皇上的意思是齊皇貴妃的轉世現如今在甘泉宮裡?不會吧,怎麼會在甘泉宮呢!皇上,這紙條上到底寫了啥呀!”
慕容琮一心都在齊陽轉世身上,也不回答,帶着汪直任由德妃在後面跟着就往甘泉宮走去。
走了一段路後,德妃嬌/喘吁吁,有些跟不上。
“皇上,你先帶着汪公公去吧,臣妾慢慢趕上來便是。若是齊皇貴妃現在就在甘泉宮,臣妾只怕……會嚇到天純公主,從而做出不理智的行爲。”
聽了這話,慕容琮深以爲是,走得更快了,就沒注意到德妃臉上得意的笑和一下子便鬆弛了的緊繃。
因爲難得的睡了個好覺,天純公主的心情非常不錯,即便被御史們集體上書要求搬出去住這件事也沒那麼讓她心煩了,實在是太久沒有睡的這般深沉了。
搬出去就搬出去吧,反正慕容琮答應了要爲她建公主府,寬寬綽綽的,想幹嘛幹嘛,愛去哪裡去哪裡,不比宮規森森、地方不大的甘泉宮好麼?
等到趙國一亡國,她便會央慕容琮把自己的兩個孩子接回來,屆時,慕容琮若是還愛着她,她便跟着。
若是不愛了,她有的是辦法讓別人愛上自己。
這些年的經歷告訴她一個道理,那便是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畢竟,歲月美好,年華有限,她纔不會爲了任何人浪費自己的時間。
只是,一睜開眼便看見了那蘇思勖那張漂亮的不像話的臉,頓時愣住了。
“他……他是哪個宮裡的?在甘泉宮做什麼?”
龔嬤嬤和錦衣一聽,心道壞了,實在是這個問題她倆也曾問過,可似乎都被蘇思勖繞了過去,最可怕的是她倆也沒追問,由着對方忽悠。
只是,蘇思勖也不回答,只用水汪汪的無辜大眼盯着天純公主,似乎根本聽不懂她說的話。
“大膽奴才,公主問話,爲何不回答!”
“回……回公主,奴才早些年幹活時傷了腦子,經常忘事,奴才,奴才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宮裡的!”
“什麼,你說你自己不知道是哪個宮裡的?那我問你,你們主子叫什麼?膝下有無皇子公主?今年芳齡幾許?還有,早上你是如何來到甘泉宮的?”
一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太監突然出現在自己宮裡,現在卻說自己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怎麼聽都是有陰謀的味道。
“奴才不知。”
“大膽,早上你明明是被一個嬤嬤領着過來的,你不記得在哪個宮做事,總記得那個嬤嬤吧?”
“奴才不知!”
“好一個大膽的奴才,好一個一問三不知!你別以爲什麼都不說本公主便拿你沒辦法了。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識相的就從實招來,你來甘泉宮到底有何目的?否則,慎刑司自然有法子讓你想起一切來!”
主僕三人個個疾言厲色,輪番恐/嚇。
哪知,蘇思勖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那樣可怕的事都經歷過了,還怕幾句話?
“奴才不知!”
“好,好,好得很!人人都輕待本公主,現在連一個閹奴都敢騎到本公主頭上拉屎,是,我是要搬出宮去住,但那又如何?也許,是時候讓宮裡人知道我的脾氣了。”
“給我打,就先打三十大板吧,若是還不說,繼續打,打到他說爲止。再不說,就直接打死吧!一個來歷不明的宮人突然跑到本公主宮裡,不是敵國的探子,便是想謀害本公主性命的,死不足惜。”
“所以,你說還是不說?”
“奴才不知。”
“好,倒是個有骨氣的。只希望板子也能憐惜你。”
一揮手,下人們便很快行動起來,將蘇思勖按在凳子上準備行刑。而蘇思勖也沒有出現衆人料想之中的恐懼和反抗,只任由他們行事。
仰面趴在春凳上,蘇思勖一雙清純而妖冶的美目看着甘泉宮的大門,心裡想着德妃說的話。
你不必害怕,更無須訝異,皇上自會親自來救你。